偶尔,我会想起我的父母。会猜测他们的身份、模样,会猜想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爱,是否……曾经期待过我的到来,现在又去了哪里。
而我,未来又将遇到何人,是否会拥有一个孩子,又是否会无暇顾及于他(她),让他(她)如我这般长大。
——时光叶,记于宇宙历1031年
混沌将开天色将明之际,时光叶忽然安静地睁开眼,柔和平静的眼眸中倒映着深湛的墨蓝天幕,不带半分睡意。
“呀,忘了……”习惯性的喃喃自语总是不经意间便脱口而出,席地而卧的女子轻不可闻的声音清淡低缓,为着不曾惊动任何一个深眠的同伴而扬起一丝略微欢喜的笑弧。起身,向着避开所有人的方向离去,步履缓慢而闲适。
即使诚恳直言,时光一族的奥秘依然无法被雁秋她们感同身受。成年历练期时光族人身上的时间永恒静止,不死不伤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脱离了生命的状态,不需睡眠不需进食……像个无生命特征的死物。
死物叶忽然想起了昨晚因为君昀她们而忘记解决的同族问题,所以就干脆起身,随便挑个地方打算解决掉这件事……反正现在很闲。
离得足够远确保不会吵到那一群家伙之后,时光叶从空间纽中取出那株幼齿得难以置信的宇宙藤,微笑道:“阁下……可以现身一见吗?”
一个透明虚幻的身影凭空出现,渐渐凝实,含笑温文的男人看起来非常无害,目光深邃而平静,看着时光叶微笑道:“不必尊称,叶。”
时光叶微笑着迎向那道平和含笑的目光,为那极为熟悉的平静微微一抖,不自觉地柔和了笑容:“你好,我名叶,为时光族人。”
温文男子的目光一亮,平和的气息也因为欢喜而变得雀跃:“我名恕,同为时光族人。”
时光叶抬起手,指尖慢慢涌动着晶莹光点,神秘而柔和:“可是,你明明是木族生命,时光族是无能将精神体从身躯中抽离的。而且,我感知不了你的同族气息。”
男子,时光恕同样抬手,轻轻触碰时光叶指尖的光点,表情舒缓而满足:“我的母亲,是还魂木族人。所以,我是时光族生命,但并不纯粹。”
闻弦歌而知雅意,时光叶很自然地问起:“我是纯粹的时光族人吗?”时光恕也很自然地回答:“是。”
时光叶闭上嘴,笑容轻浅,沉静而柔和。纯粹如何?不纯粹又如何?那似乎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事情呀。
时光恕也不再开口,平静含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以他上千多岁的年龄来看,面前的女孩稚嫩又弱小,脆弱得像个婴儿,仿佛最轻柔的触碰都能伤害到她。然而并不,她已经在成长,并且不会因任何而毁灭。
时光叶垂眸,陷入沉思。还魂木族……那可是顶级的木族生命啊。木族向来以长寿和难生育闻名,这次居然会让他族夺走自己的小树苗……这其中,该是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or大麻烦)呢……
而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呐……如此思索着,时光叶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恕,请多指教了。”
“不必客气的,叶。”时光恕认真道,真挚而郑重。时光叶微微摇头,沉静无波的笑容美好而不真实,轻易架起礼貌疏离的鸿沟:“不,阁下,您可以算作我的长辈,我不应该不敬。”礼貌地微微低头,手上的高级培养皿前举:“阁下,您需要取回吗?”
时光恕微微叹息:“叶,不必的。”手指轻点向自己的大脑,微笑道:“叶,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敞开我的记忆。我们,都是时光族人。”
时光叶微微瞪大眼睛,为他的坦诚和话语惊讶,忍不住问:“族人之间可以共享记忆吗?”传承记忆里并没有这一点哪。不过时光族人碰到同族的概率甚至小于星系爆炸,没有记录也是很正常的。
时光恕摇头,温和而坦然:“并不能。这是还魂木族的能力,而且有点危险。我希望你信任我,所以愿意共享记忆于你。”
时光叶看着他,沉静平和得像一块山石看着另一块山石,彼此皆平静坦然:“信任吗?恕,你为什么会需要我的信任?我们是族人呐。”是族人,便足以在大部分情况下互相交流探讨,完全用不着“取信”对方的。
时光恕伸出手,点向女孩的眉心,微微敛眉,表情显得郑重:“因为,我希望你能听一听我的建议。叶,我们是历史的旁观者,不得插手他人的生命。你越界了。”关心得越多,越容易插手。插手得越多,越背离修行。时光族人的不死不伤,是以不得有伤人之心为代价的等价替换。如果哪一天背离了这一点,那么法则反噬,将抹杀悖离者,绝无幸免可言。
“啊,是么……”时光叶轻声应道,即使听见了来自族人的指导和规劝,依然自然且坦然,与听前毫无二致:“多谢提醒,我会注意。不过,其实……也没关系的,我并不会因为她们逾越界限。还有一年零五个月,这里的一切都会彻底结束。”这一方域界,根本承受不起那么多位面的强者共存。而相隔各自的位面壁垒,缘线终将化为虚无,有很大可能……此生不会再见哪。
时光恕没有再说什么,面前的女孩依然沉静柔和,平淡自若地说出他人眼中或许凉薄无情的话语。他却知道,那只是一种连自我都轻忽的极致洒脱,是属于每个时光族人都必然会走的一段心旅。
……是他多虑了,叶并不鲁莽冲动,也并不容易心软,为他人操心。
“你在担心我,甚至因为担心而失去了对事实的理智判断……为什么?我不认为仅仅因为我是族人就值得你如此费心。”同族的人,交谈起来总是很舒心的,完全不必矫情于言辞,时光叶也就不客气地发问了。
同为时光族,时光恕其实也满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笑弯了眉眼:“因为你是叶啊,是时光族的传承核心,唔……其实秋阁下说的并不对,我们是人类,只是拥有着时光的眷顾。你格外不同些,你的生命本质,是光,不是人类。你这一脉在,我们时光族才不会断了传承。”
时光叶再一次难以自控地感到惊讶:“我是光?不是人?这太奇怪了,我明明拥有人类的血肉身躯。曾经,我也是会流血受伤的。”虽然那些记忆已经很遥远,但还不至于被她忘记。
时光恕表情无奈:“这并不是我能弄清楚的问题,只能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我要做的,只是在漂泊星空的同时寻找前辈的痕迹,完成记忆传承。”
时光叶揉了揉额头,嘟囔道:“这么说,我又多了一项任务,去查清我的身份来源是吗?对了,恕,好像因为你,我解封了三个百分点的传承。”
“刚刚?”时光恕疑惑了:“我好像没有释放时光眷顾与你相触呀。你怎么解封的?”时光叶继续揉捏额际,看起来有些烦恼:“就是……忽然就解封了。还有,你先前触碰到了我的时光眷顾,你又什么感受吗?”
时光恕坦然微笑道:“什么都没有。”
“啊?”时光叶揉捏的动作一顿,很有些不敢相信:“恕,你现在多少岁了?”阅历居然丰富到我的经历对你毫无作用吗?时光恕大方告知,一点异样情绪都没有:“按星历年算,今年应该是4871岁吧。”
“原来是这样。”时间上丰富了近48倍,难怪自己那一点点的生活阅历对对方一点用都没有。了解了真相的时光叶淡定地点头,对于时光恕“老人家”的高龄没有半点感觉。
基本信息差不多交流透彻了,本体还是个幼齿得难以置信的苗苗样的时光恕“老人家”看了看天际,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已经日出了,想必阳光很快便会照到这边来。你的那些伙伴们应该快醒来了吧?”时光叶予以确定回答:“嗯,她们已经醒来了,正要准备早餐。”通过时间线了解到伙伴动向什么的,有时候的确是一不小心“监视”了你。
“那么,叶,早安。我先回去了。”时光恕微笑道。他虽然可以让精神体直接凝形,但消耗太大,很辛苦。平时他都是回到本体里休养生息的。
时光叶也很礼貌地回应:“早安,恕。那你先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她再不出现,雁秋就要找过来了。
两人潇洒作别,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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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秋一觉醒来,天以大亮,外面鸡飞狗跳……不,是凰飞龙跳,非常热闹。
郅毓以一袋金瓜子为价向昕王殿下出售了三盒顶级的盒饭,并且表示:这是看在雁秋面子上的友情价,要不然一袋金瓜子只能换一盒。
昕王殿下高冷威凛地用早餐盒饭,视盒饭提供者郅毓为无物,看起来平静冷淡,极端难以接近。
昕王座下的贺舒、连遥两位大丈夫表示:一袋金瓜子而已,我们主上用得起这世上最矜贵的东西!
兔子先生言谨低头吃着毓特别为自己准备的美食,呼噜呼噜头也不抬,好像昨天晚上嫌弃在众人(或非人)面前用兔子碗吃饭的那只虎不是自己一样,因为看到蛮荒三族三位殿下崩坏模样而眼睛几乎脱窗的那只虎也不是自己一样。
郅家小公主早上起来胃口不是很好,捧着碗细米粥慢条斯理地喝,偶尔摸摸兔子毛,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调戏人家青葱美少年。
凌毅阁下另寻了个远处,手中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威。白琏在一旁欣赏,时不时弹出几道几十道水线捣捣乱,左手还忙着安抚一个调皮的天地灵智。
颐娘那边就更加的热闹了,曾经坑了景瑜青蓁一伙的那位华丽绯艳的大祭司美人正被颐娘追打得抱头鼠窜。时光叶虽然走远了一些,但她也知道那位差不多是破晓时分赶到的。出于尊重和礼貌,时光叶并没有窥探他钻进颐娘的帐篷里做了什么,但从颐娘怒得把法杖当成大刀来疯狂追砍某人的情况看,八成是做了某些极恶劣的事。
虽然他在颐娘的帐篷里呆了不过二十分钟……
青蓁正半靠在火红色的毛垫子上啃果子,果香非常诱人,可以猜出是她从原世界带来的收藏品,而且绝对是不舍得免费分给别人吃的极品。根据就是——狐神牌火红毛垫子被枕得身子格外扭曲,手上很小心翼翼地捧着啃一个小号同款的果子。
景瑜和君昀正在对打,你飞过来一个火箭我砸过去一个冰锥,海蓝与炽红交相辉映,一龙一凰两只居然打出了群架的架势,场面那叫一个蔚为壮观。两位开战的核心——被宰的一只豪猪——已经从食材沦为池鱼,被削被烤被冻得零零碎碎模样极端难看,再不具有被下口的价值。然,争执早餐制作者之位的一龙一凰对此尚无知无觉。
身为祥瑞兼肉食者的温越阁下不是个贪嘴的,也并不需要一顿早餐,所以只微笑着旁观。吃过苦的凤凰遗脉堇俞阁下则深知美食与饱腹无甚关系,默默地在伴生空间中翻翻翻,翻了好一会儿终于将珍藏了许久的一盒练实果掏了出来。
唉,美人和美食不可兼得啊~
时光叶走回来一看,就看到了雁秋站在自己帐篷门口抽搐着眉眼瞪着眼前乱七八糟的一群。
时光叶难得地觉得:“……”
大清早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激情四射,能不能稍微消停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