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仙山,涧流百道,峰云五色,绿崖疏迳,花深嶂密,翠盖千重。
夜已深,风凛人,月上枝头,如那悠长回荡的歌吟,淌遍人间温色,鹰影瞬间划过天际,空落下几许斑驳寂廖,漫山抒情的飞花,遮掩了夜的缄默。
“山开净国,冽滟风光;
涧流斗水,峰云不竞;
碧洞栖霞,妙谛悠心;
香仙乐土,自在人间。”
月色灼人,歌声古朴空灵,随着悠闲曼妙的风,沿那林间小径四散飘溢,慢慢地融入苍茫夜色之中,舒缓,轻盈,如梦如幻。
“点子来了,点子来了!”嶙峋高耸的怪石上,敏捷地跃下一个黑衣人,扫视了一圈,朝石头下面的几个人影骂了一声,“娘个腿,你们是来发财的,还是睡觉的?全他娘地都打起了呼噜,还有流口水的,你们他娘的有点打家劫户的敬业精神好不好?”
“我没睡,我有敬业精神。”刚才还倚在石头上歪头做美梦的飞天豹子程季悍,惊醒过来立马就凑上跟前给他肩膀做按摩状,一脸的讪笑,道,“过哥,辛苦啦,辛苦啦!看清楚了吗?是谁来了?是云仙剑,还是柳道人?”
“草,能把一首破歌唱得宛如杀鸭子杀一半那般凄惨,你说还能是谁?”铁鹞子陈过白了他一眼,歪过头去不理睬他。
“过哥威武,果然是那云仙剑云笑城!”飞天豹子程季悍咧着白牙屁癫屁癫地跟在后面,笑嘻嘻地说。
“那柳道人呢?”旁边的铁背龙段日含凑上前来一脸谄媚,因为寒夜冷冽,他把双手都缩进暖袖之中,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铁鹞子。
“柳柏胡连根鸟毛也看不到一个,夜都这么深了,他娘个腿,这厮要来早就来了,哪里还会漫山闲逛看啥子破风景!”夺命仙子王肖嫣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茅草,翘着二郎腿,一边拍打着飞虫,一边骂道,“奶奶个脓,现在的人,怎么一点时间观念也没有,太没素质了,都通告天下要在此论剑比武,又都不准时赴约,老娘快被这里的破蚊子咬成大面包了。”
“入娘贼,你们还等什么?”飞天豹子程季悍一抖脸上的彪肉,霍地抽出刀来,低声吼道,“弟兄们,都飙起来,富贵由我不由天,管甚鸟云仙剑,还是柳道人,都跟着洒家一起杀啊——”话音落地,他便第一个冲出大石头,但奔了几步,却看到没人跟来,又灰溜溜地折回来。
“兀那撮鸟,来之前就说好大家一起冲,真飙的时候,娘个腿妈个毛,你们的贼卵全缩到屁股沟里啦?”他气急败坏地抬起脚就要朝刚才还牛逼哄哄的铁鹞子陈过屁股踢去,但他突然发现大家都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全都脸色苍白地仰着头,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你们这群村货,怡春院那帮娘们的大白屁股也没见你们瞧得如此陶醉?”飞天豹子大骂一声,也不由抬头看去,脸色一下子就刷白,山石上不知何时已经伫立着一个人影,墨黑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前额,隐藏着明亮而深邃的双眸,眼角微微地扬起,有股恰到好处的桀傲和优雅,一直带的笑意,弯弯的,既像那夜空里皓洁的上弦月,又令人想起雨后晴空的感觉。
只见那人头上软脚幞巾,一身缎质圆领玉青长衫,腰上系着玉带,背上斜插着一柄仙剑,脚上一双青素缎靴,有风拂过,衣袂轻轻舞动,更是一副玉树临风、得道仙家风范。
“我靠,云仙剑?”飞天豹子程季悍怪叫一声,忍不住后退一步,他脸上阴晴不定,凶相毕露,猛地拔刀欲上,但机警地发现大家都没动,也不敢随便妄动。
临风不动,云仙剑云笑城静静地伫立于巨石之上,许久才微微一笑,问道:“尔等在此作什?看模样似乎颇有趣味,是在躲猫猫么?”
“躲你妹,我们是……”飞天豹子程季悍刚要大声狂吼,就被一旁的王肖嫣一掌打翻在地,他捂着半边肿脸,呜呜呜地发不出什么声来。
“我们就是躲猫猫,可好玩了,你们说对不对?”王肖嫣哈哈一笑,机智地给连踹旁边几人一脚,看程季悍似乎还没恍过神,又用力捏了他一把,捏得他自己捂着嘴巴嗯嗯叫,总算是把他捏明白过来。
“啊哈,大仙果然高雅睿智,炯炯如炬,只一眼就瞧破我等在此玩躲猫猫游戏!大家现在都藏起来吧,谁也找不到谁,真的好好玩!对了,大仙要不要,您也来玩玩否?”铁背龙段日含灵机一动,咧着满口大白牙,皮笑肉不笑道。
“对对,好好玩,我们正嗨得不要不要的!”铁鹞子陈过机灵之处也不弱人后,他闪电一般躲到飞天豹子程季悍的背后,仅露出半个头,嘿嘿干笑道,“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抓你妹,陈过,娘你个妈妈腿,还玩穿开裆裤的游戏啊?快******给老子松手,爷爷裤带都要被你这杀才扯下来了。”飞天豹子程季悍又气又怒,一记神龙摆尾,一脚就扫得陈过飞了起来,但为时已晚,陈过飞起来的时候,正好一把抓住他的裤带,这么一扯,居然真把他的裤带扯断,幸好他及时提住裤子两边,这才没有春光大泄。
周围每个人都朝他伸着脖子探头探脑,一副可惜可惜的模样。
“我刚才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富贵由我不由天’,是吗?”云笑城微笑道,“好有趣!”
“奶奶个脓,被发现了,哥几个,还装个白毛,跟老娘一起冲上去,一口气宰了丫,夺了那流离火……”王肖嫣一喊,尤其是最后那个“流离火”,大家反倒更不敢动弹,全都不由自主地朝个自后路瞄去。
“噗”,不知谁突然放了个屁,就像那静谧湖水被炸开一记惊雷,大家几乎身体一踉跄,几乎屁股都要坐到地上,所有人面色死灰,因为他们看到云笑城已经取出了传说中的“流离火”,还示威性地在手上轻轻晃动。
“你们要抢的就是这个吗?”云笑城摇了摇流离火,这是一个圆筒形的黑色铁盒,射口处有密密麻麻的孔洞,中部下方有个板击,他的食指已经扣在了板击上。
“我靠,真是流离火啊!大仙,大仙不要,大仙饶……饶命啊!”铁背龙段日含看到黑洞洞的射口,当场就跪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小弟淘宝新店开张,价格绝对便宜,款式必须新潮,质地不敢忽悠,只要您老前来,绝对给您包邮,外加九折优惠,还有最新款手机爱粪妻免邮包送……呜,娘个腿,谁在踢我?”
“哥们,台词好像不对喔!”夺命仙王肖嫣在他屁股上用力捏了一把,低声道,“No淘宝,No爱粪妻,赶紧换词!”
“对对,换词换词!”铁背龙段日含呲牙咧嘴,捂着屁股,连连点头,连忙接着道,“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呜,不对不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对不对!大仙,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月落乌啼霜满天,夫妻双双把家还……”
“错了,错了,兄弟,你该这么说,小弟天性本善,乐于助人,缺点不少,优点更多,但年少无知,长得帅没文化,被人协迫,误入歧途,在仙人点拨之下,如拨云见日,朽木可雕,小弟早有弃暗投明、回头是岸之心,又上有老,下有……”飞天豹子双手紧紧地提着裤子,生怕又掉了下来,他脑子飞转,步步小心地凑近一旁帮忙补充完善。
“啊哈,那是什么?大家快来看上帝!”铁鹞子陈过突然指着天上的夜空,手舞足蹈地大叫道,口水、眼泪乱喷乱溅。
大家一惊,都不由仰起头向夜空看去,连云笑城也忍不住抬头,夜色如水,一片静谧,满天星光,洒满寂寞。
一道黑影像中箭的兔子一般,嗖地飞窜入林间,一下子就逃得没了影,众人恍过神来,无不大声痛骂:“陈过你这兔崽子,生孩子没pi眼,也不提前给弟兄们打声招呼,自己就先溜号了!”
“老娘肚子痛,要来大号!急急急,急急如令火,先走一步了,各位拜拜哪!”王肖嫣一揉肚子,也窜到另一边的大石头后面,大喊道,“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谁都不许跟来哈!小心丁丁剪断!”滚两下也逃得没了影。
“啊哈,我家黄脸婆子还等小弟回去搓衣做饭捶背洗脚,就不陪各位兄弟,天塌下来你们顶着,我也闪闪闪闪!”飞天豹子程季悍长笑一声,轻轻碰了碰段日含的肩膀,双手紧紧地提着裤子,也逃入夜色之中,风中传来最后一点怪叫,“******,裤子又被树叉刮掉了,还让人活不活了!”
“他娘的,你们还是人吗?有好事的时候,一个个人模狗样,一看到流离火摆出来,脸都不要,一个比一个溜得快,不讲道德没义气,还******好意思称兄道弟!”铁背龙段日含左右看了一下,短短眨眼间的工夫,周围已经逃得没了人影,就只剩他一个,不由气得七窍升烟,骂道,“是谁******跟我说——抢得流离火,天下我拥有,富贵在此搏,一下旺三代?”他突然不吭声,因为他发现巨石之上的那个仙风道骨竟已消失不见了。
“大仙,不……不会走了吧?”他猫下腰,左左右右小心地看了一遍,确认周围真没有人,这才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喃喃道,“做梦,一定在做梦啊!是不是爷长得太帅,老天都被感动得不要不要,所以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没有的……呸呸呸,乌鸦嘴!不管了,老子也得溜!”他飞快窜入游动的墨色之中。
灌满凉飕飕的黑,轻轻撑开松涛、鸟鸣与山峦,在旋转的星辰下,萤火虫们承载着粒粒浮尘,冉冉起舞,明月如霜,钟鼓声声。
从嶙峋山石的后面慢慢踱出一个青衣人,剑眉星目,玉面朱唇,其实他并没有走开。
月和星辰,还有流淌墨色的幕布,把慵懒的时间拉得很长,驻足倾听,悠悠松海穿行于曲径通幽的冷调风中,放眼皆是承载苍茫岁月的辽阔画面。
云笑城将黑盒子对准茫茫山野空阔处,指头轻轻勾了一下板击,盒子内机括“喀嚓喀嚓”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酝酿,夜静得可以让人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但射口却始终静悄悄毫无动静。
“仙界至尊,流离暴火,号令神州,莫敢不从,弑仙不出,谁与争锋!”他轻轻吟了起来,晃了晃毫无作用的黑盒子,自嘲道,“天下人只知流离暴火的神威,却不知如果瞎了火,它连烧火棍也不如,又如何能号令什么神州?”
“咦!”他突然看到夜幕中闪过一道白色流光,犹如一道浑沌之中射出的电光,从极远处直飞而来,山林呼啸,一枚枚翠叶落了下来,滚出一地的月光。
那白光居然是朝他射来,但到了眼前,劲道却变得极弱,他轻轻挥了一下长袖,便将那光芒掩合在掌心之中,然后手掌慢慢摊开,原来是枚星形飞书流星,这是百晓先生聂果良首先发明的超远程飞书信物,被很多仙侠人士拿来相互传递信息。
飞书流星从他的掌心处慢慢飘浮而起,然后在夜光中散开,在他面前形成无数星星点点的光流,随着光点慢慢流动汇聚,竟逐渐绘出八个丹字——“弑仙已出,鳌山再会!”
“原来弑仙剑已在鳌山上出现了!”他认得那是柳柏胡的字体,但却写得极为仓促潦草,一气呵成,那八个丹字在空中微微地浮动着,片刻之后便慢慢地散开,湮灭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