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高近二十米,青灰一色,横戈匍僕在这大地之上。漆黑巨门犹如远古凶兽的大口,护城河宽十米有余,相去十数里,一眼难望边际。城池更显庄重,宏达,浑然一体。一股浓重的力量感随之勃发。城头上立了一约七米高的大旗,黑龙镶边,黑色流云之中银钩铁划,一个’夏’字更是气势迫人。
只是此刻这座名为“定夏”的城池早已不复初时的庄严冷冽,全身伤痕累累城门处已有数道龟裂,触目惊心好似随时都要破碎了一似的。城池到处血迹斑斑,有的还颇为猩红,只是还未干枯凝固了。护城河中火油滚滚还未完全烧尽,又是引燃了漂浮在其中的尸体,大火滚滚之下一时之间尸臭之气扑面而来,整座城市皆是掩盖在这难闻的气味之中,苦不堪言。
此刻城门紧闭墙上刀枪林立,带甲军士往来巡逻瞭望塔上的锐卒更是目光如电,望向城外,全神贯注。城上人头耸动,来来往往,不时有士卒两两成对将城上的尸体架下城头,有的随意将一些衣着黄衣青甲的敌人扔下城去。不少砸在护城河旁坚硬的石头上,一时间头破血流,脑浆横飞。
两军交战分生死,一将功成定国运。
此刻金乌西沉,天色渐暗,只是定夏城却在火光的照映下衬得如同白昼一般。夜间不宜行攻城之事,加上最近天气大寒,已是十二月天天气变幻无常,转眼间变下起了蒙蒙细雨,双方交战一日,士卒已是又累又冷又饿暂且罢兵,全力养精蓄锐。
雨虽不大,但军士往来行走甚多,有搬运礌石滚木,有搬运火油,有抢救伤员的,来来去去,转眼便是满地的泥泞。
“快,快,将箭矢放在城垛下,你们两个快跟我把礌石抬上城去”穿着与普通士卒大有不同的衣甲,脸上鲜血尚未被冲洗干净,一身的血污配上那宏伟的身材,就好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魔鬼一般,王方指着几个衣着普通的士卒就是一通发号施令。
毫不奇怪,对于一名什长的命令,尤其还是自己的正牌上司,这些普通士卒根本不敢稍有不从,数十人来来往往,井然有序,跟在王方身后,和他同样将担着的礌石放下。
“轰…………”天空一道声响,银光一闪掠过天际。无尽乌云盖顶,雨水沙沙的,转眼间又是大了一丝,冬日的风并不算大,但相比较夏日令人感到炙热烘烤的风,冬日的风,无疑残酷无情了许多,一阵不算大的寒风袭来,雨下劳作的许多士卒嘴中一片咯咯声响,牙齿打架。
此刻的雨水已从初时的细如牛毛,变成了普通小水滴大小,成注的水流从头盔沿流下,直接流在王方脸上。雨水寒冷,带走了不少热量,绕是王方体魄强壮远超常人,此刻也是感受到一丝冷意。
伸直了腰,和身后同袍放下石担,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放下担子的他舒服了不少。
伸臂上扬,手在脸上拂拭了一把,赶走了许多流水。血污洗尽,露出一张完全与那壮硕体格不符的清秀脸庞来。常人一瞧便知这张脸的主人年龄不大,多则二十出头罢了。
雨水落下,血活着水从墙上那些稍矮的城垛旁流下城去。经这雨水一刷,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也消散了不少。只是此刻护城河中的大火已被雨水扑灭,但那浓重到令人作呕的尸臭味仍令人精神崩溃,难以忍受。
两军撤出战斗是乎不足一个时辰,望着眼前的一切,尸积如山在王方眼前仍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总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像是戏曲里的调子一样。这血流成河的景象在他这个穿越者看得犹为难受,尽管他穿越之前也是一名军人。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与现代的战争大不相同,动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刀来剑往,碎肉横飞。倒是像修罗场的要多一些。人头,带血的肠子,碎肢。
王方自问也是杀人如麻了,多次参加反恐行动与缉毒,死在他手中的罪恶分子少有八十多有一百。可在此地见了此情此景,胃里也不由一阵翻滚。
尸体连着尸体,其中有’大夏‘也就是王方所在的军队,也有一身黄皮,那是’大周‘的军队。当然同样死在墙上,两者的命运却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看了片刻,王方那最后一点反胃感也已消失干净,他可并不是那些刚刚杀人的菜鸟,会为了见血而呕吐半天。只是此地离护城河极静尸臭大得惊人,王方可没有受罪的欲望,此时分配的任务也已经做完,加上寒风入骨,冷意惊人。他体格强健但也无妨,但麾下的士卒可忍受不了。此刻他已清楚的听到了牙齿打架的咯咯声响。
大夏军制特殊,与华夏古代倒多有相似之处。从下而上,基层军官共分为伍长,队率,什长,军司马,牙门将分别可以率领十人,二十五人,五十人,一百人,四百人。
王方身为什长,可以率领五十人,加上统帅两名队率,实际上可以率领一百人,只是一日大战,减员甚多,连队率都牺牲了一名,人员也骤降至七十余人,若不是白日间王方四处支援,恐怕这个伤亡还要更多。
此时甚寒,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王方自然不能让他的士卒被风吹雨淋,唤过一名士卒,便让他去传话,让兵士们撤回驻地,今夜虽寒、却尚未轮到他们巡逻放哨。
雷声轰轰,由于是城内,作为‘大夏国’与‘大周国’接壤的军机重地,城池不大。‘定夏’城是没有民众居住的,自从三年前两国矛盾爆发,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人全部都被朝廷迁到了内地,此时留守比城的乃是大夏国名将,有“骁虎”之称的百战老将——尉迟骁,还有他那三万精锐步卒,也因是如此,城内的民居却都是由军士居住的。
王方一营人马的居住地离城墙极近,不过千余米长短,这七十三人又是军中健儿,雨水之下跑得飞快,不过五分钟带点便回到驻地。
驻地是两座较大的房舍军队根据民居改成一个个横竖相连的大房间来,两个不小的房间倒还真装下了满满的一百人,只是相对于当时来说,死了不少的他们又运走了一些重伤员,此时的房子却显得宽松了不少。
?“张武,一刻钟(既15分钟)后,召集士卒,我要讲话。”一边散开头盔下那已被浸湿的长发,左手抱着黑色头盔,抵在胸前。一边对一个身形壮硕笔直站立的人说道。
张武三十岁上下,面色比常人多了一丝干黄,身体壮硕有一米八以上,双臂孔武有力,目光有如寒冰,一看就知道是武艺高强的强手。
“是的,大人。”张武不苟言笑,一张脸更如茅坑里的石头般,对王方的吩咐抱拳应了一声,仍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对此,王方也是无奈得笑了一下,这张武便是他手下那名还活着的队率了!武艺高强,领队严谨,升任还不足三日便已将一干手下治得是服服帖帖,与其相比,那个叫方亮的死鬼队率简直连脓包都不如,尽管王方接手这营人马不过十余日而已,但对于张武这张冷脸已经深有体会。
此刻他一身血污站在居室门前,衣裳湿透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大夏军规:凡战时,什长以下军官不离上官十步。
看样子是牢记这条军规,不打算走了,王方嘴角噙含一抹笑意。却虎着脸道“天气这么冷,你既要站,也先回去换上干爽的衣服在来,你这模样,难道要我等会背你去见军医吗?”
张武糙黄的老脸一红,也不行礼,转过身去径直走了,看得王方大摇其头。他心中自然清楚,此时未上战场,那条军规自然是不作用的。只是张武升任不足三日,比自己上任什长的时间还短,又突逢战争,一时有些不清楚罢了,左右一时解释不清,也就随他去了。
转身开门,作为军官,管理者小百号人的什长,自然也是有些特权的,比如这小十来平方的房间便与那些人挤人人挨人的房间大不相同,除却一张地床,这房子还是挺大的,甚至空旷了点。三两下除下甲胄衣物,重新找了一身干爽的干练劲装穿上。
点火,灯亮,王方席地而坐。
“沧………”的一声,长剑出鞘,一道白光犹如匹练。
剑是好剑,通体都是上好的寒铁打造,工艺精湛,寒霜白刃,长蛇吐信,平整的剑身像是一面镜子,横在身前,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那张清秀的脸庞,目如流星,面色微微泛黄,气质肃杀,自有一股与众不同出人姿态。
?“这……真是我”手抚上脸庞,如今的王方仍还有一丝茫然,尽管已有十多天了,但正如观众看到魔术师表演大变活人时会惊叹一般,王方也是一样,只是当主角变成自己时,那便只剩下惊恐了,尽管成功的接收了前任的记忆,但王方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仍那么的格格不入。
流云漆黑如墨,雨水冰冷刺骨。房内灯火一炷,梦幻般的,思绪飘飞间似乎又重回了那个红色的年代,眼前一阵烟雾蒙蒙,不真切的似乎看到了那道白发苍老的身影,似乎还在问着什么?不禁脱口应道“妈,放心吧,儿子很好,很快~~就能回家了。”
风高月黑,寂静无声,只有雨水丝丝细语的低喃,这个世界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没有电脑。那个远在异世的至亲之人,注定是听不到的。他这番话,也本是不当说的。
“嗤~?~”长剑归鞘!风声潇潇,灯火已被渗入的风吹灭,王方立起身来,也不再去点灯。反手将剑挂在腰间,黑色劲装的扣子上。
这把剑唤做“照胆”,是将军尉迟骁,也就是那个名震三国的“骁虎”赠与“自己”的。
?而至于原因?
?’亲兵’,这个华夏自古以来便存在的特殊军人,纵然时代变迁,这些人也不过是换了个称谓罢了。
自古兵家险事!战场之上更是变幻莫测。亲兵,食君禄,忠君事。寄生托死,自己的身体是主将战场上纵横无敌的保障,人肉堆成的钢铁之盾!
他们享有最好的待遇,同时也担任着最危险的使命。
?不错,王方就是将军尉迟骁的亲兵,甚至连他记忆中的父亲也是。或者说,他十天前还是尉迟骁的亲兵,那个武艺超群,兵法精湛,名震三国的名将——尉迟骁的亲兵。
只是名将之所以是名将,或许也与他那惟才是用的性格脱不开干系吧!毕竟一般将领可不会把自己的亲兵往外送,开玩笑,那可是战场上的保命符,怎么可以往外送呢?
可自从前任在尉迟骁面前“无意中”显示了自己的领兵才华后,不久便被调在这个唤做“烈字营”的千人大营做了什长。
弱肉强食,前任或许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惜在王方穿越而来之时,对方的灵魂终究没有自己来得强大。所以,王方胜了,得到了这具身体和这个’什长’的职位,连带着的,还有这柄尉迟骁亲赠的宝剑。
此时天已大黑,雨水滴答落下,轻风游走,下雨的夜晚没有月光,一片漆黑,王方打开房门,扶剑而出。
“大人”一个壮硕的身子抱拳微微一欠身,正是张武,此刻他那一米八以上的身体上,穿着一身黑色的军服,犹为显得威武,不凡。外面套的镶铁的皮甲仍是刚刚的那一套,连带头盔都已干了,只是细微处尚有点湿润,显然是擦干还不久。
王方思绪被乱,也不着恼,对他淡淡的一笑,道“走吧”
也不再管他,当先跨步而出,向着离自己不远的一间大大的房舍走去。
张武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一脚踩过地面,随所在的积水地上带起道道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