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期,纸醉金迷的百乐门,一门之隔,便是天堂与地狱。
“小大哥,人已经交过去了。”二狗狗腿地为陈安北点燃一支烟。
陈安北望着肥头大耳的警察局张局长乐呵呵地揽着一名舞女,得意离去,心底冷笑,不过是穿着制服掩饰穷酸贪婪的禽~兽。
二狗往外招手,一辆人力车停在陈安北身边。
陈安北坐上车后,听着车轴与地面的摩擦声,望着繁华的夜市。浓妆艳抹的舞女的笑声荡漾在这条花街之中,却让人感觉那么凄迷与了无生气。
回到租的房子。
冬梅披着一件外套,出门迎接,昏黄的灯光把她的身姿勾勒出一道金光,原来妖冶的妆容被素雅代替,笑道:“回来了?”
陈安北点了点头,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屋。
冬梅为陈安北端来热水,帮陈安北梳洗,“你这两天挺忙的,是不是因为那件案子?”
陈安北闭上眼睛,“应该解决了吧!”
三日前,在这歌舞升平的秦淮河上,漂来一具尸体,把泛舟赏湖的南京军统吓得不轻,后面不知怎么地直接翻了船,成了落汤鸡,因恐惧,大病了一场。
经留学法医检验,尸体因长期浸在水中,发胀发臭,外加上凶手凶残,死者五官被重物所击,无法辩明身份。据说是因为阴雨天,导致山体滑坡,尸体便随着顺着雨水,流入秦淮河。
此案一出,轰动全城。
这样的犯罪,完全是在挑战中华民国的威信,当时南京市警察厅迫于上层领导施压,全城缉拿凶手。陈安北所在的帮派也免不了要遭殃。若不是惊吓到公子哥的话,估计应该会是一件没有下文的案子。
冬梅提醒道:“去床上歇息吧?”
陈安北伸手一拉,抱着她挤在摇椅上,她本想挣扎,见陈安北瞌上了眼,叹声道:“陪我躺躺。”
冬梅娇媚的笑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陈安北与冬梅并不是夫妻,只是过着同~居的生活。
她原本是百乐门里的一名中等舞女。去年年底,陈安北的事业渐渐起来了,在兄弟们的叫朗中,第一次不是因公事去百乐门,然后遇见了她。
当时她有个洋气的名字叫蔷薇。
她虽是舞女,陈安北能闻见那股劣质的胭脂粉下,夹杂着某种自然的冷香。
陈安北留心一打听,她在圈子里,还算有点名气,只跳舞,不卖身。
因此漂亮的冬梅得罪了不少人,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过陈安北的事情,与他第一次见面,倒是提出对陈安北以身相许的条件。
看着冬梅眼中的流光晕转,陈安北有一刹那的动心,想要找一个骨子踏实的女人,好好的生活。
她大概看出,陈安北是一个比较合她意的男人吧,而作为一个女人,芳华没几年了,倒觉得与陈安北挺合适的,所以大方地约起陈安北来。
为了她,陈安北常去舞厅捧场,好在她并没有让陈安北太烧钱。也许是见惯了太多兄弟与女人们的逢场作戏,年纪也大了,与其找那些年轻、只懂胡闹的舞女,还不如找一个懂得进退、聪明点的女人。
于是,陈安北与冬梅顺其自然地生活在一起。
二狗见陈安北真对冬梅上了心,嘴上催着陈安北早点办事情,说娶了嫂子,更不容易让别人说闲话,虽说赶上了新时代,可是对冬梅姑娘总归不好的。
陈安北有些激进,则想要出人头地些,冬梅要娶的,只是不是现在,因为帮会里面太动荡了,外加上那起案子,搞得人心惶惶的,大家都看不清明天的路。
她的手好像又变粗糙了。
陈安北说:“洗碗的工作别做了。”
冬梅抬眼,“但是我的……父亲……”没有了工作,最让她担心的是父亲的医药费吧。
“把他接过来吧,你亲自照看着,不是更方便些。”陈安北下巴磕在她的头上,闻着她发丝的清香。
他的父亲也是因病去世,从而深刻了解照顾病人的幸酸。
久病床前无孝子。
她能任劳任怨地照顾父亲那么多年,这份情也让陈安北钦佩。
“虽说现在是新时代,但无论在那里讨生活的都不容易。何况父亲的病,我不能全部压在你身上,这样不公平。”她一年来都是对陈安北这么说。
识大体的说辞,让陈安北听着受用,陈安北问道:“难道你不想见见你的父亲吗?”
“怕看了心酸。”
想是怕父亲知道她的过去,如今还找了个不正当的人,“钱你寄钱了吗?”
“嗯,还让我在大户人家里好好干活呢。”她笑起来,特别迷人,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愁云满面,“父亲那样的身体,实在不适合舟车劳顿,而且他喜欢老家。”
老人死后,总要求个落叶归根。陈安北就没再强求了,只是定时给些闲钱,表示点心意。
昨夜,向警察局送上了替罪羊后,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陈安北起了个大早,一出门便见隔壁的邻居,他正在收拾院子。
初冬,院子里的梅枝上已有苞蕾。他悉心浇水,并拾散落在地上还未来得及绽放的花蕾。
陈安北笑:“先生,早啊!”
他起身,淡淡一笑,“早。”
这位邻居姓周,名字嘛,他是说过,但是因为太古典美了,陈安北这个俗人,也没花心思去记,时间长了,外加人家有外号,就不记得他真名了。
据说在清朝末年,他通过了最后一次科举考试,考取了秀才之名,算是封建王朝最后一批秀才中的一人吧!
身上既然有了功名,如今被新时代替换给剥夺了。按道理来说,这种人一定会有些愤世嫉俗。显然,陈安北这个地(痞)流(氓)多心了。
民国强制性的剪辫子政策,使得他头发看上去有点凌乱,但并未妨碍他身上的优雅气质。年纪与陈安北相仿,孤身一人,生活清贫,帮别人提字、写信为生。
他家的门槛进出的都是这一地段的女郎们。因为他收费低,字写得好,许多人都大老远地跑来,让他写信回家。
时间久了,陈安北有时会去他家窜门子。他家背阳,日照时间短暂,租金便宜,但院子里那颗梅树,倒是养得极好。
周秀才习惯看捡来的报纸,认真模样,果然是秀才。
陈安北小时候,父亲身体还好时,也读过几年私塾,后来父亲因为工作原因染上了病,家境就开始走下坡路了,笑问:“报纸上写了什么?”
“一些废话。”周秀才吐字如珠。
陈安北纳闷,废话,那你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