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降临,星月初上,老旧的公交车悠悠地行驶在这座城市灰色的血管之中,穿越过一处的喧嚣,又进入另一处的喧嚣。
丁一之靠窗坐着,将头靠在玻璃之上,眼睛漫无目的地打量这座霓虹闪烁的城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外面游荡这么久,他只知道这样的感觉有些美好。他那所谓的家里没有家人,哪怕是一直和他和谐相处了两年的萍姐。他们的心都上了锁,无论是自己锁上还是被锁,总之没有办法如同常人一样敞开心扉。他就一直这么想着,直到公交车稳稳地停在桥头,而不继续行驶。
“怎么了?”丁一之下意识地说道,然后他透过窗子看了看前面,只见前面的车辆排起了长龙,桥的两侧拥挤了不少人群,都在伸长着脖子看着桥下,瞧这架势,车一时半会肯定是动不了的。他索性跟着其他乘客走下车,准备徒步走过这座并不算太长的桥。
“哎,好可怜!”朝丁一之迎面走来的两个中年女人一边叹着,一边摇头。
“前面怎么了?”丁一之向那两人问道。
那两个中年女人停住脚步,指了指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刚才有个女人在这里跳河了。”
“为什么?”
“听说那女人辛辛苦苦在老家里筹了三万块钱来城里给得了白血病的儿子治病,可只在旅馆里住了一宿,钱就被偷了,这不,受不了打击就跳河了,真是惨。”
“就是,不过那贼也真够缺德的,连救命钱也偷。”另一个中年女人接着道。
“都做贼了,还能指望着那些人积德啊,真希望那些人都受天谴,一夜死绝最好,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是..是。”丁一之脑袋中一片空白,嘴上机械式地重复着“是”字,他的手有些颤抖,握紧又伸开,伸开又握紧,然后低垂着头朝桥的那头走去,月亮在他背后的空中挂着,惨白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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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丁一之有些疲惫。莫衡不知去了哪儿,萍姐独自一人含着棒棒糖,正在换装,神色像是十分高兴。
“萍姐,又有任务了吗?”
萍姐被丁一之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定了定神之后,将食指至于嘴边,示意丁一之不要大声说话,“小声点,别让莫叔听到了。”
“为什么?”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先出去了,回来跟你说,不过在这期间,千万别跟莫叔说我的事情啊。”萍姐一边说着,一边将棒棒糖从口中拿出,扔到垃圾桶内,然后便快速地走了出去。
萍姐走后,丁一之恍恍惚惚地走进卧室,然后倒头便睡,也懒得去想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多余”两字的含义。
清晨伊始,丁一之不想去学校,因为他深知顾飞的性格,绝不会对他善罢甘休,所以他编了个借口告知他的班主任,他因生病发烧,无法前来学校。
他醒了多时,却一直躺在床上。约摸十点,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的同桌那个胖胖女生打过来的,“一之,听说你病了,不要紧吧?”
“还好,不是很厉害。”丁一之装作咳嗽两声。
“幸好你没来,刚刚顾飞带了几个人来我们班找你,看上去不像是好事。”
“哦,是吗?”丁一之心里暗自嘀咕,这顾飞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想在学校里面生事,看来自己今天请假也是一桩幸事。
“听大家说你好像是因为佘筱妍而惹到了顾飞了,你这家伙,挺有本事嘛,居然能泡到那样的大美女。”那个胖胖女生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道。
“没有的事,是他们乱说。”
“是吗?不过说来也怪,你今天请假,佘筱妍也在今天退学了,你该不会是请假偷偷去送她了吧?”那胖胖女生质疑道。
“退学?你说她退学了?”丁一之急切地问道。
“是啊,果然漂亮就是好,转来学校和离开学校都能造成这么大的轰动。”
“嗯,你还有其他事吗?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下。”丁一之突然话锋一转,似有催促着说道。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吧,早日康复。”
电话刚挂,丁一之便从床上迅速爬起,冲到门口,却在一秒钟之后愣在了门口,因为他突然想不清楚他要做什么。要去送一下佘筱妍吗?显然他没有任何立场,他正欲转身折回屋内,不去想佘筱妍为何退学的原因之时,却撞见急冲冲跑进来的莫衡。
“莫叔,怎么了?”
“快去收拾一下,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
“先别问,快去。”
汽车疾驰在并不宽阔的马路上,丁一之坐在后座不断地透过后窗张望,实在是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得地方。
“莫叔,我们干嘛要出来啊?”丁一之还是忍不住问道。
“条子马上就要到了,等着他们来抓我们吗?”莫衡说道。
“警察,怎么会有警察?那萍姐怎么办?她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出来了。”丁一之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拿着棒棒糖的萍姐的身影。
“她已经死了。”莫衡以一种十分淡漠的口气说道。
“死..死了?怎么可能?”丁一之的脸上杂糅着悲伤和惊讶的神情。
“自作孽,不可活。她在还没有脱离组织之前竟然喜欢上别人,还为了那个男人擅自去偷博物馆,被条子开枪打中了腿,跑不了了。”
“只是腿中枪了,怎么可能会死,我们还可以去救她啊。”丁一之以近乎嘶吼的方式说道。
“凡是跑不了的人,就算活着也是个废人,所以独眼龙送了她一程。”
“独眼龙?”丁一之脑海之中突然闪现出一个高大魁梧,永远带着墨镜,一直跟随在组织老大身边的人。从前便听说此人枪法神乎其技,尤以狙击为甚。“为什么?为..”
丁一之话未说完,便感到一阵眩晕,然后便瘫倒于后座之上。
醒来之时,丁一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欧阳远此时正安坐在床的旁边,可丁一之只是瞥视了他一眼,却沉默着不说话。
“醒了?”欧阳远轻声问道。
丁一之抿了抿嘴,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
丁一之缓缓坐起,用空洞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不是说过我们不取人命吗?可为什么还要杀萍姐?”
欧阳远那冷峻而又沧桑的脸上浮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我只说过不取外人性命,可从来没有说过不取自己人性命。凡是跑不了的人都是累赘,都是脓疮,为了让组织更好的生存下去,剜掉这些脓疮才是当务之急。”
“如果我被逮住了,也一样会被灭口,是吗?”
“凡是还在组织中的人,当敌人的第一颗子弹贯穿他的身体时,我们会毫不犹豫地补上第二颗子弹。”欧阳远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丁一之的肩膀,“你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然后转身离开。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一定要逃出去。”看着那扇透过光的房门,丁一之心里默默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