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弥漫的旷野上,一个身着白色轻衣的女子缓缓独行,她全身没有半点装饰,长发随意的散在背后,伴着衣袂在风中飘逸如仙、高远出尘。
这片雪原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她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湖泊,湖水已经结成了冰,冰面上落满了雪花,沿着湖边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城堡。
直插云霄的高墙,铜浇铁铸的城门,神色严肃的守城士兵,以及他们手中泛着寒光的兵器。
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奏着哀乐,抬着一尊神位向城门徐徐行进,队伍里的成员都神情肃穆,几名祭司身披黑袍曼声长歌,音调仓凉而悠远,闻之令人心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修长魁伟的王者,他的背影挺拔而坚定,金冠下棕褐色的卷发垂落下来散在披着紫袍的背上,但是他一直没有回过头来。
白衣女子远远的观望着,直到厚重的城门关闭,幻象陡然间如水波荡漾,圈圈涟漪向外扩散,在颤动中将一切景象抖碎……
“等一下……”露在被子外面的纤手忽然抽搐了一下,榻上之人猛地惊醒,冷汗涔涔而下,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片刻的失神后,拥紧了被子剧烈的喘息。
方才的残梦还留在脑中,已经不记得多少次了,她总是在睡去后梦到这样的情景:一望无垠的茫茫雪海只有她独自一人行走,朝着一个方向去寻找洛迦王城,那里有她思念的人。然而每一次她都不能如愿,总会在梦将尽未尽时惊醒过来。
那种沁入骨子的绝望和悲伤无人能够体会,她轻叹了一声,披衣起床往外走去。
明月回转,斜照在悠长曲折的回廊上,在雕栏绮窗上投下了斑驳光影。夜已深沉,庭中一片寂静,然而他却似乎并无睡意,独自倚着廊柱遥望着夜空中的繁星。
所有的星辰都按着各自的轨迹在运行,似乎并无半点异象。这跟他预算到的星象相去甚远,本来一切正常应该庆幸,但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如今他是念雪城的主人,不用再居住在高耸入云的东楼之巅,不用再去做不愿做的事,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而且还有她陪在身边,这不是很完美吗?
可是又好像不是这样,她不快乐,他看得出来,这个时候他心里便会疼痛迷惘。
她虽然如他所愿还活着,并且也陪伴着他,但她却并不开心。念雪城并不是结束,而是他们的新的开端。他不懂该怎样去爱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把心锁起来的人。
如今她已不再是洛迦王妃,也不再是雪圣女,她如同世间所有普通的女子一样,温婉沉静,清秀端丽,可是每次面对她的时候,他却感到那样的疏远和陌生。
他凝神望着苍穹,冷月无声,万星沉寂,他也渐渐合上了疲惫不堪的双眸。暮霭沉沉的夜色中,她一袭白衣,飘飘袅袅的从回廊尽头转了过来,脚步轻盈到几不可闻。
他竟然已经睡熟了,银色的长发闪着锦缎般如何华美的光泽轻柔的披泻下来,垂闭的长睫挺秀的鼻子单薄的双唇都镀上了一层祥和的月光,宽大的白袍散开,垂落在身侧。
夜色中,她沉睡的脸庞,就像一个无邪的孩子,孤傲的清冷和不为世容的厌倦与无奈,竟是都已融化在这淡淡的月光中了。她缓缓在他身侧坐下,痴痴地凝视着他俊美的侧脸,胸中思潮起伏。
不知何故,竟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早晨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而他也活着,那种喜悦兴奋和激动怕是一生都未曾体验过。本以为的结束原来是一个新的开始。
漫山飞花飘舞如雪,他抱起她从花海上飞过,飞到了念雪城外。城门赫然大开,无夜率领众人出来恭迎。他抬头指着城门上巨大的牌匾一脸骄傲的说这是我费了十多年的心血修筑成的梦想之城,从今以后我就把它送给你。
那时候,她傻傻的望着他不知所措,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漫天朝霞如火如荼,晓风徐来,胸臆中充满了如阳光般温暖的喜悦甜蜜与幸福,如果那只是个梦,她多么希望可以不用醒来永远在那个梦中沉沦。
念雪城中的一亭一阁一房一室,甚至一草一木都是工匠们按照他所绘的图纸精心构建的,设置巧妙玲珑华美精致细腻,恍如仙境,这个地方与世隔绝便如世外桃源,外人是不会发现的。因为城外有他亲自布下的雾隐迷阵。
从外观看上去只是一片雾茫茫的山谷,即便有人无意中闯入也会迷失方向,而且城中的百姓全都是修筑念雪城的工匠及他们的亲属,在这个战乱纷飞的年代,能有个安身之处已是百世难遇了,所以这些百姓也毫无怨言决意在此安居乐业,与世隔绝。
雪衣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去,穆城依着柱子睡得正沉,眉梢微蹙,但嘴角却凝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眼中满是温柔的怜惜和迷惘,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已经入住在了她的心里,仿佛一切都是顺应天命一般,可她却越来越彷徨迷茫。
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如梦幻一般。在这宁静的月色她凝望着穆城的睡颜,心里的凄哀和忧伤再一次涌了出来。她已经不会再开怀了,所以无论喜悦还是忧伤都是淡淡的。她为什么会爱上他?她真的爱他吗?如果不是真的,那她为何还活着?如果是真的,那么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
她又怎么会忘记,自己早已是个有夫之妇,即便一切已经变得不可能了,那个人也早已有了新的生活。每当想起那****躲在观礼的人群中看到封后大典时,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头还是会针扎一般的痛。
即便已经过去了,可这个身份却一直令她耿耿于怀。所以她无法接受新的感情,也无法接受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