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在迅速发展的过程中,吞没了无数原始村庄,在许多高楼大厦的旁边,都隐匿着城中村,如距离市中心比较近的关虎屯、徐寨、黄家庵等,以及聚集在郑州的北三环以北,村村相连的陈砦、沙门村、张家村、庙李、柳林、邵庄、刘庄、老鸦陈等,当然也包括陈小冉现在所住的高皇寨。
这些都市村庄的存在也算是郑州市的独有的特色文化,它们有许多的共同特点,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人口密集,建筑平均为5~8层,大多房子都被规划为十几平米的矩形小标间,所谓标间就是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在楼道里看,这些小标间门门相邻,极易出租,大多都是租给外来的低收入打工族。
城中村的街道,总是地摊云集,尤其到了晚上,更是灯火通亮,这些灯火代表的不是城市的繁华,因为组成他们的只是一个个地摊上用竹竿等物撑起的小小灯泡,汇合在一起,街道也就有了光芒。
居住在城中村的打工族,经常在这样的街道就餐、买些生活用品,谢东说自己现在摆地摊为业,其摊位也就在此。他的三轮既是用来进货的,也是用来摆摊的,摆摊时车上挂了一个牌子:烤面筋,一元一串,买五送一。
陈小冉在面试中绝对是一个奇葩,经常给公司留下深刻的印象。
比如一次,面试官和她讲了许多企业文化,包括他们老总的事迹——他曾经如何如何的努力、在一个压力山大的销售岗位上一干就是十年,于是才有了今天,然后问小冉:“销售因为压力大而岗位流动性比较大,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能在一个位置上坚持了十年吗?”
小冉想也没想,便回答说:“‘晚上想想千条路,早上起来走原路’,这不是许多人的状态吗?时间转瞬就过,十年没换工作,有什么稀奇的?”
后来,这家公司专程打电话告诉小冉,说不能录用她。
谢东虽然学历不高,在社会上的历练却多,一直明白,所谓‘成王败寇’,成功的人即使是错的也是对的,而且一个人如果成功就必然有他的道理,因为存在即合理。面试时奉承一下公司领导,也是必要的,但小冉从不会奉承任何人,谢东也不敢说她这样是错的。
又一次,面试还算顺利,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对方问:“你有男朋友吗?”
小冉随口答道:“有一个。”
谢东每次听小冉讲面试经历,就像听新闻相声一样,每次总有一个爆点引人发笑。
陈小冉先后找了几份工作,大多还是销售岗位,每份干了两三天、至多超不过一周,就又干不下去了,也不曾拿到工资。
她的生活,奔波在断断续续的辞职、面试、入职当中,因此越来越抠门,常常为一些小钱被浪费生闷气,一气就是大半天。
比如坐公交,郑州的公交,投币是每次一元,刷公交卡是八折,但卡本身需要10元,且这卡是不支持退的。小冉为了省钱,办了公交卡,有次刚上公交车,车就开动了,她刷卡时没站稳,一不小心,公交卡竟然被刷了两下,也就是刷掉了一块六,因此气的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谢东时常接济小冉,并劝她说“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不要总纠结于一点点小事”。
小冉也和谢东讲过自己大学时的情史,她好长时间都摆脱不开在恋爱时受到的伤害。谢东却说:“人会在一个地方失去,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得到,你看,上天不是派我来保护你了吗?”
谢东说的话总是很贴心,他从来不介意小冉是工作着还是失业着、有没有上进心、会不会说话,只要小冉需要的时候,无论出钱还是出力,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
从前的小冉总以为自己是最倒霉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她庆幸自己遇到了谢东,如果不是有这个人呵护着、引导着,她迷茫的社会生涯开端不知该会有多狼狈。
小冉很珍惜这段感情,并也尝试着为谢东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她洗衣、做饭,家务打理的很好,为了节约开支,小冉退掉了自己的租房,搬到谢东房间同住。谢东也充满了欣喜,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漂亮又贤惠的女朋友感到自豪。
同居的岁月,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小冉几乎全天时间都和谢东黏在一起,幸福的甚至有些迷失方向。
可是工作还是要找的,不然小冉怎么向母亲交代呢?怎么和谢东有未来?小冉再也不想做销售了,有几家公司都建议她去做前台,谢东也认为前台的工作很适合小冉。但小冉不太喜欢,因为前台总是在一个公司最显眼的位置,小冉不喜欢引人注目的感觉,那样她会觉得很不自在。
就在小冉还在纠结着要去做什么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希望她能回老家几天,帮忙照顾一下住院的姥姥。
且说小冉的母亲,名叫孙玉红,是一位中国传统式的普通妇女,善良勤劳,简朴持家,现在在他们老家县城兰考做住家阿姨,照顾一位姓周的留守老人。
孙玉红是家中长女,还有一弟一妹,弟弟名叫孙玉龙,早些年北漂打工,邂逅了一位北京姑娘,被招赘留在北京,后来也渐渐有了些出息,只是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回家一趟,但定期都会给小冉的姥姥寄钱,作为生活费。
小冉的姥姥还有一个老来女,名叫孙玉兰,因为年龄的缘故,从小多受家里溺爱,长大后十分挑剔,现年已经三十三岁,还没有结婚。玉兰曾经相亲无数,同乡的同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还是单身一个,于是离开老家,去省会打工,希望能够遇见一个优秀的同龄对象。
因此,小冉姥姥每次生病,都只能是本地的孙玉红来照顾,但近年来姥姥生病住院的概率越来越高,玉红每每请假,多有不妥。
小冉心想,自己现在又没有找到工作,不如回老家替母亲照顾姥姥几天,也可让母亲少扣几天的工资。等姥姥出院了,她再回来找工作不迟。
谢东送小冉到火车站,替她买了车票,两人又含情脉脉的道别了好久,还是舍不得分开。谢东知道小冉回老家,一定是需要给母亲和姥姥买些东西的,因此在小冉的钱包里放了几百块钱。
小冉把每一次谢东资助的数字都记了下来,总说将来要还给他,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谢东就叫她傻丫头。
小冉来到医院,在楼道里就听见了姥姥的大嗓门:“我说的话,你总是不放在心上,你现在照顾那家人,不是条件挺好的吗?你怎么就不能托他们给你妹妹介绍个对象?你就不想替我省心!”
小冉听见这句,一肚子火气,连门都不想进了。孙玉兰心高气傲,因为给她介绍对象,母亲不知道已经得罪了多少人,可姥姥不仅不理解母亲的苦衷,还时常责备。
孙玉红看到小冉,出门招呼她进去,小冉很是不满,忍不住发起牢骚:“小姨的眼睛都快长到眉毛顶上了,主席的儿子都未必配得上她!”
“嘘!你小声一点,当心你姥姥听到了,她现在身体不舒服呢。”
“我看她的气色比你还好呢!”
玉红是一个孝顺极了的人,万事都不敢在母亲面前说不。小冉虽然生气,也不敢在姥姥面前抱怨,只能按照母亲的意思,对姥姥嘘寒问暖。
玉红拿出手机看时间,因为她眼睛花了,时钟数字设置的很大。既然小冉已经来了,玉红就得赶紧回去工作,准备离开的时候,姥姥又交代:“我住院的事,不要告诉玉兰,免得她太担心。”
听了这句,小冉简直想要和姥姥理论几句。孙玉兰现在一两个月都未必能回老家看一回,姥姥的大事小事,哪一件不需要母亲照应?很多次姥姥住院,玉兰压根就不知道,经常都是在姥姥出院后问一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可姥姥还是坚定的认为玉兰是最关心她的人,她相信,玉兰如果知道她生病,一定会担心的睡不着觉的,所以总要叫大家瞒着玉兰。小冉对姥姥极度偏心的言语行为,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孙玉红曾一再向小冉解释过,这是因为自己出嫁、姥爷过世后,只有玉兰和姥姥生活在一起,她们在那些只有彼此相依的岁月里所拥有的感情,就跟孙玉红和小冉母女相依为命多年是一样的,是不可被取代的。
但小冉并不赞成母亲的观点,毕竟母亲和孙玉兰都是姥姥的女儿,即使是和孙玉兰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更长,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这几年守在姥姥身边照顾的人,只有母亲。
但母亲交代小冉一定不能和姥姥怄气,更不能顶嘴惹她生气,小冉只好一一应承着。
小冉是很怕陪姥姥的,因为她们之间,实在无话可说。母亲离开后,那气氛真是尴尬,小冉和姥姥都安静的坐着,半天都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
过了好久,小冉才想出一些话来:“舅舅最近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没。”
“对了,舅舅在北京人脉也很广,如果让他给小姨介绍对象,肯定能找到条件不错的。”
“我不想她嫁那么远,连个陪我的人都没了。”
“她现在这样在郑州上班,不也一样不能陪你吗?既然你们不能经常见面,远和近也没多大区别。”
“你什么意思?巴不得你小姨嫁的远远的是吧?她怎么得罪你了?”姥姥突然变了语气,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小冉郁闷的问:“我说什么了啊?她现在不就是很少和你见面吗?她的眼光那么高,难道你还指望她倒插门,守在你身边啊?”
“我不指望她还能指望你不成?你给我出去!出去!”
有护士对小冉说:“麻烦小声一点,病房里不能大声喧哗。”
小冉很自然的答道:“我没有大声喧哗,大声喧哗的是我姥姥。”
姥姥听了这句,暴跳如雷,拿起枕头摔在小冉身上,嘴里喊着骂着。她正在挂的吊瓶也被扯了针管,不知哪个地方扯坏了,血倒吸进输液管中。小冉吓了一跳,忙去叫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