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冉,对吗?”一声温柔的问候,飘进小冉的耳朵。
小冉抬起头,只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他的笑容是那么亲切,好像初晨的阳光,散发出不能抗拒的温暖。
他骑着一辆电动三轮,就停在小冉面前。
“你是谁?”小冉心里更害怕了,在这么个天已经完全黑透的时候、一个如此偏僻的地方,一个主动打招呼的陌生男子,竟然能叫出她的名字,她想,这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月前,我给你做过头发,因为我做的不好,弄掉了你好多头发,被你骂了半天呢!还记得吗?”这人说起自己挨骂,居然这么开心。
小冉生平只做过一次头发,当然记得。但对于做头发的人,她已经不记得了。
一个月前,她和陈平正式分手。为了面试、为了换一个心情,她决定彻底改变自己的形象。团团陪她去做头发,为了省钱,去了一个很小的理发店。她记得,当时给她做头发的人,手法不太熟练,不小心弄断了很多头发。
小冉当时的情绪本来就很低落,于是就劈头盖脸的把那个理发师骂了一顿。经过店长调解,他们约了第二天再来一次,换个理发师免费再做一次。眼前这个,应该就是那个挨骂的理发师。
小冉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朋友不是叫你小冉吗?我对于美女,向来印象深刻哦!真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到你!”
小冉方才的恐惧稍稍消除了些,腼腆的笑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东。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呢?我送你吧!”
谢东笑起来很爽朗,真的不像坏人,可是小冉还是有些犹豫。他们这样的认识,毕竟都不算认识,在这大街上,哪能轻易跟他走呢?
可是已经没有公交了,小冉心里也没有别的主意,好像只能搭眼前这个三轮便车了。她迟疑了一会,决定大胆相信他一次:“我想去北环那一带的城中村找房子,你方便吗?我没有钱……”
“谁要收你钱了?我又不是跑三轮的!”谢东跳下车,把小冉的行李都抬到后面,和自己的东西堆在一起。
“你……你不能带我去没人地方。”
谢东笑道:“哪里还能比这儿更没人啊?”
小冉想想,也是,哪里还能比眼前这个地方更不安全呢?她爬上了他的三轮,坐在自己的行李包上。
刚上路的时候,小冉还是有点害怕,生怕被带到不该去的地方。谢东知道她的疑虑,便一直和她闲话家常,唠唠自己的情况,车渐渐行到有人烟的地方,小冉才放下心来。
原来,谢东并不是一个美发师,他没怎么上过学,十几岁便到处打工,五花八门的工作都做过,偶然觉得美容美发这个行业前景不错,便跑去做了几个月的学徒。可是他们家有个祖传的毛病,就是容易颤抖,尤其是手抖,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抖起来,而且越不想抖的时候越抖得厉害,因此做不了精细的工作,这也是他给小冉弄断了好多头发的原因。
离开理发店后,谢东不想继续给别人打工,摆起了地摊,就在他住的地方附近。他今天是去批发货物的,经过此处,看到小冉哭泣,就想帮她一把。
谢东现在的租房,就是在北环北边、花园路上的一个城中村里,这个村子叫高皇寨。他住的那栋楼还有空房,正好可以介绍小冉过去。
小冉问:“无故发抖,那是什么病,怎么不去看看?”
“我上网查过,这种病在医学上被称作帕金森病。除了颤抖,也没别的,只要不做特别讲究的工作,不影响人的正常生活。”谢东只是大概的了解过,并没有去医院看过,叹道:“看病是当今社会最奢侈的事情之一,我和你一样,出身寒门,能不去看的病,就不看了。”
小冉听了,有些心酸:“你怎么知道我的家境?”
谢东笑道:“现在社会,出门都用行李箱,还有几个人会用麻袋大包小包的装东西?像你今晚这种情况,条件稍微好一点就打车走了,哪会在路边哭?”
“我的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小冉苦笑了一下,谢东的观察力竟然如此细致。离开东区之后,街道上的人很多。原来,市区的夜晚这么热闹。
“那就慢慢说,我也慢慢的听。”谢东又回头冲小冉一笑,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有亲和力,让人一见如故。
小冉慢慢讲述着自己的身世:“我爸爸是个孤儿,在知识青年下乡的时候,认识了我妈。两个人感情很好,但是我姥爷姥姥都不大愿意这门婚事,因为结婚,我妈跟家里弄得很不愉快。我爸为了让我妈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也为了让我妈的娘家人看得起他,要跟朋友合伙做生意,说是看好一个门路,然后就出门去外地找他朋友。那时电话还都不普及,我们村里也没几部固定电话。我爸出门几天后,他朋友却托人问我妈,说一直没等到我爸。我妈吓了一跳,开始到处寻找我爸爸。她用尽了各种办法,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大家都说一定是死了,不然怎么会不见了呢?我妈伤心欲绝,若不是因为当时怀孕了,几乎活不下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爸还是音信全无,我妈一直勉强支撑着,把我拉扯这么大。”
“这么说,你从来没见过你爸爸?”
“没!只见过照片,还是黑白的,我妈天天放在床头。爸爸刚不见那几年,我姥爷心疼她,还帮衬些,可是后来很不幸,姥爷过世了,我姥姥有些偏心,在她的孩子里最不待见我妈,我妈的日子过得很无助。我妈念书不多,懂得也不多,做过的工作全都是出卖力气,弄出一身的病。我出来上学后,她就在别人家做全职阿姨,住在人家家里。她因为自己读书少,只能做苦工,所以特别支持我读书,可是我不争气,也没读什么好学校,现在我就希望能找个好点的工作,不要让我妈活得那么辛苦。”
“那你们后来又找过你爸爸吗?”
小冉摇摇头:“我们要生活下去,不能把金钱和精力都消耗在一件几乎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早些年,我姥爷为了帮我妈申请一些贫困补住,叫人给我爸开了一个死亡公证,就成了法定死亡了。只不过,我妈妈一直心心念念的,说我爸一定有一天会回来的。我爸的照片,她是走哪带哪,从不离身。”
“好深刻的爱!”谢东心里很感动,不知是为小冉父母朴实深沉的爱情,还是为小冉不幸的身世。他又回头冲小冉一笑,路灯下、风尘仆仆的小冉,好美。
到了谢东所住的高皇寨,谢东去找房东,为小冉租了与他同楼层的一间房子,并替她支付了押金和第一个月的房租,把钥匙交给小冉。
小冉很过意不去,说等有工资了就把钱还给他。房租不过几百块,谢东根本不在意。
在之后的几天,谢东又为小冉添置了许多厨房和卧室所需的生活用品,不定时的还会买一些水果和零食送过去,晚上睡前也总要给小冉发一些笑话逗她开心。
小冉在学校面试通过的工作,几乎都是销售岗位。她去了其中一家公司工作,可是没多久,她发现,公司规定的销售任务量太高了,没有几个同事能够达到。可是如果达不到目标,不仅没有提成,连底薪都会被扣掉一部分。做了一个月,小冉发到手的工资实在少的可怜。
不上两个月,小冉迫于巨大的工作压力、以及与工作不匹配的薪资,终于辞职了。她对母亲,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一直谎称自己的新工作很好、很顺利。
因此,小冉不仅没有偿还谢东垫付的房租,反而接受了他更多的恩惠。谢东对她,不仅出手大方,更是呵护备至,就像上天派来给她的守护神。
但是,她心如明镜,世界上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谢东对她的好不单纯,这是一份新的感情在敲门。
团团在家安然度过了一个“暑假”,到了快要“开学”的时候,她不得不盘算自己的去处,是时候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了。她在网上发布了一条求合租的信息,然后又浏览其他的出租信息。
“我刚才看到一条求租帖子,那手机号码好像是你的,你租房子干什么?”继父陈保定忽然出现团团的卧室门口。
团团忘记关卧室门了,听见这句问,她大吃一惊,赶紧把头伸出卧室,左右检查一番。
陈保定笑道:“你妈去店里了,不在家,放心吧!”
“我妈不在家,你还管我的事干嘛?”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保护你们母女是我的责任。”
“别恶心我了!整天都是我妈在保护你吧?”团团很不耐烦把他推到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陈保定又在外敲门:“团团,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外边住很不安全啊。”
团团打开门,指着陈保定大吼:“我警告你!这件事要是让我妈知道,你就死定了!”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妈啦,可是,我不能保证你妈她自己不会偶然看到啊。”
团团咆哮道:“放你的大心吧!我妈哪会像你这么闲?赶紧做饭去,一天到晚磨磨唧唧的干嘛?”
“团团,你怎么又对黍黍大呼小叫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他是你的长辈。”这是团团的母亲祁姗姗的声音。结婚多年,祁姗姗一直称呼陈保定为“黍黍”,团团不知道这个称呼的来历,也没兴趣了解。
团团心想:“怎么这么倒霉?说曹操,曹操就回来了。”
祁姗姗一进门,团团方才的嚣张气焰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十分客气的对陈保定说:“麻烦您去做饭,我真的好饿!”
听到团团这样的温声细语,陈保定浑身都在掉鸡皮疙瘩,赶紧钻进厨房去。祁姗姗也跟了过去,拉着陈保定的衣角,娇滴滴的问:“黍黍,我们今晚吃什么啊?要不要我帮忙啊?”
团团听见母亲的声音,也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最受不了的事就是,母亲对自己苛刻至极,见了丈夫却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