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海面碧波荡漾,乘一叶轻舟,伴着夕阳的霞光在游荡。四周的宁静让人心旷神怡,海鸟的长鸣,像是引人入睡的安眠曲。不知哪年光景,夏夜蟾鸣,萤火灼灼,那份寂静倒是与眼前颇为相似。海风轻扬,推着我的木舟缓缓前行。我本就在四处游荡,便也无所谓它会把我送去何方了。
如此惬意,倒叫我觉得有些乏了。夜色入目,索性也就将就着船板卧下了。
……
身体渐渐增加的沉重感让我觉得有些不安。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竟叫我大吃一惊。
雾影笼罩,不见天日。悲风凉凉,空气中弥散着腐朽的味道。明是深春,眼前却是稀稀落落、牛山濯濯。老藤盘绕的枯木,偶有一二昏鸦立于枝头,亦是叫得凄惨。
四周一片死寂,毫无生机。同样是安静,眼前这番景象却是与之前的大相径庭。
只一夜间,我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两男子窃窃私语。
“可怜了这漂亮姑娘,年纪轻轻就……”
“唉,行了行了,赶紧把她埋了就回去吧,我可不想再在这葬尸林待下去了。”
他们的谈话使得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状况。满满的黄土已经严严实实的盖满了我的下半身,一时之间,我也只能抖落上半身稀松的泥土勉强立直了身子。
那两人从边上的树墩站起来后便朝我走来,可不知为何,我刚一坐正,他们便止住了脚步。接着,还没等我说话,他们就好像是见了鬼一样,扭头撒腿就跑。
“诈尸啊!”隔着浓雾,大老远了都还能听见他们的呐喊声。
眼下,我虽心中急切想找他二人问个明白,但还是得先想法子从这泥土中抽身出来才行。
待到我把目光重新转移回自己身上时,此情此景,竟叫记忆中某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隐隐约约浮现出来。
无尽的黑夜令人心悸,星星像是被什么吓到似的怯怯地躲在云层里。
老天就好像是跟这个女孩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的面前是人人都敬仰的庄严祭坛,而在她的身后,却是一个早就被村民用铁锹挖好用以埋葬她的漆黑的墓穴。手脚都被木栓固定在了用木头做的十字架上,满身的黑狗血更是叫她提不起半点力气来。眼泪掺杂着那双被刺瞎的双眼里流淌出来的鲜红的血液一起落下,她的嘴角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也被塞在嘴里的东西堵住而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周围的村民们高举着火把,可她却感受不到半点儿火光的温暖。是啊,那些人举着的火把不正是来处决她的吗。
她早已被折磨得精疲力尽,可是这个时候还是冷不丁地有一大滩黑狗血从天而降。接着,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往后仰,猛然掉进了那个早已备好的深坑里。她听见铁锹铲土的声音,而那些泥土正是意料之中的覆盖在了自己身上。
……
这场景叫人心寒,可记忆太过残缺,我也就生不出其他情绪了。
我努力从泥土中挣脱出来,待到清理完身上残留的泥土后便朝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心想,此事定要找他们问个清楚。
走了许久,总算是瞧见了一个小村子。在距离那个村子还有一定距离时,远远地就望见三五青年手里抄着家伙往我这个方向走来。令我没想到的是,领头的并不是什么健壮青年或者粗壮健汉反而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周身一片祥和之气,想来必是个和蔼的人,倒也不用担心等会儿会难沟通。
见我走来,他们索性就站在村口等着了。滑稽的是,那群大老爷们竟然都战战兢兢地往老婆婆身后躲。
还未走近,我便听见人群中有人提了提胆子高呼了一句“你站住”。
我愣了愣,站在了原地,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你你你……是人?还还还……是鬼?”还是同样的声音,不过他的勇气似乎都用在“你站住”三个字上,到这儿的时候就已经畏缩得结结巴巴了。
终于,我成功的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声音的主人。看那身形,虽说有点迷糊,但从声音我还是能够分辨得出他便是刚刚想“活埋”我的人之一。
我没用一丝表情望着他,这叫他们见了,心中的恐惧似乎又增了几分,便都纷纷互相挤了挤。于他而言这更像是前所未有的惊悚,他那副狰狞的表情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吃掉他一样。
我没再去理会他,只是无缘无故被人“活埋”,实在让我有些不顺。
接着,我把目光转移到了为首的老婆婆身上。我朝她走近了些,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之后,这才问道:“小女子游历至此,不知何处冒犯了各位,竟是要你们生生将我活埋了?”
见我没有恶意,老婆婆停下转动佛珠的手,冲我回了个礼,慢慢解释道:“前几日小儿们在滩上嬉水,无意间发现姑娘昏迷在船舶之中便带回了村里。那时唤了我前去诊治……”
话说到一半,她便有几分惭愧的微微低了低头,“想来许是老身年纪大了,见姑娘已经没了脉搏,恰逢这几日海妖作乱,误以为姑娘已经被海妖……便嘱了村民将你好生安葬……这才有了这场误会。”
我既无脉搏也无呼吸,如今听她这么一讲,自然也就怪不得旁人会误解。
“小女子名叫宁翎曦,前些日子在海上漂泊,听得海鸟叫声怡人,觉得身子有些乏便卧在船板上睡着了……”我连忙解释了缘由,却隐藏了我无呼吸和脉搏之事,“既是如此,那便是我误会了。还得感谢各位将我带回村里,否则现在我还指不定漂泊在哪片海域呢。”
我一边说着,人们也一边卸下了警惕。只是我话音刚落,老婆婆的表情就突转凝重,急忙问道:“姑娘方才说,听到海鸟的叫声便睡着了?”
见她的焦虑的神情,莫非是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老婆婆领着我在村子里转悠,每每遇见扛着耒耜的青壮年,他们都会热情主动地向老婆婆行礼。若是路过屋舍偶然撞见哪家的老人,婆婆也会跟他们相互问好。一路走来,比邻间和睦的关系倒也叫人心安。
我对地域灵气感知强烈,尽管这个村子看似和睦,但我总感觉这里还缺了些什么。
当我们路过一个三岔路口旁的小屋里时,恰巧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在井边打水,瞧她那副模样,估摸着就快要临盆了吧。
那妇人未见着我们时便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等察觉到我们后,她先是朝我们勉强一笑,那笑容简直就是生扳硬拽从石头缝里扯出来的一样。接着她慢慢朝我们走近,在距离我们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她脸上表情的突变着实让我意外,说哭就哭,毫无预兆。等到她小跑到婆婆面前时,脸上早已梨花带雨。她一把扑进老婆婆怀里,那情形委实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孩扑到妈妈怀里一样。
我很是诧异地看着,同时也很识趣地往边上挪了挪。
好一阵过去了,那妇人却只顾着哭,什么也没说。婆婆似乎是知道其中缘由的,只是弄得我这个外乡人一头雾水。
“好了好了,等孩子长大了自然就回来了。”老婆婆拍了拍妇人的肩膀,安慰道。
听到婆婆的安慰,妇人终于缓了缓情绪,她抹了抹眼泪抽泣着道:“可是……我舍不得……”
老婆婆一脸同情,却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村子表面上看上去十分太平,可生气却十分稀薄。起初我便觉得这村子少了些什么,现在想想,从进村到现在路过了那么多户人家,青年妇女哪哪都是,可庭院之间却只见白叟不见黄童。
这么大一个村子,怎的找不到一个小孩?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
眼下倒也不方便直接向婆婆询问,等寻着个好时机再说吧。
待婆婆稳定好那妇人的情绪后,我们便同她告了别。过了三岔路口,屋舍越来越少。我跟着婆婆继续晃悠,我保持着沉默,她也什么都没说,我们就这样不知不觉就绕进了一个林子。
这看似普通的林子竟然让我完全松懈了下来,它的气息与我的气息交汇在一起更是让我感到无比亲切。我沉醉其中,一时间竟分了神。
“姑娘是否觉得奇怪?”许是见我离了神,婆婆一语唤醒我。
我没有说话,只应和着点了点头。
她和蔼地笑了笑,边走边说道:“姑娘可曾听说过——蓬莱?”
传闻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座仙岛名曰蓬莱,岛上灵气缭绕,所居之人皆为仙圣之种。更有甚者,曰蓬莱人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莫非……此处便是蓬莱?”我尾随其后,半信半疑,毕竟就目前所见到的这个朴实无华的村落与传言相差甚远,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蓬莱仙境。
“想我蓬莱昔日光辉,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她长叹一口气,继续领着我在林子里走着。
“方才一路走来我便觉得蓬莱少了许多生机,屋舍间也未曾见到半个孩童的身影。莫非也与蓬莱现状有关?”
“姑娘心中所困惑之事,便是我蓬莱此刻所遭受的灾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