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医生，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张湾到办公室找穆歆时，穆歆正填写咨询记录。想着写完了去找张湾，没想到她自己到先找上门来了。穆歆抬起头，只见张湾穿着小碎花的睡衣，趿拉着拖鞋，一脸的迷离，一只手依旧不自觉地抚弄着短发，像个迷路的羔羊，可怜又柔弱。
“有空，你稍等一下。”穆歆收拾好桌上的东西，领着张湾来到咨询室。
“今天感觉怎样？”坐下后，穆歆按常规问张湾。
“还行，就是有点无聊。”张湾无精打采地说。
“有你妈陪着你还无聊呀？”
“快别说她了。她要不在，兴许我还好得快点。她在这，叨叨叨，叨叨叨，一会说我浪费她的钱，一会说我男朋友不好，我都快烦死了。”张湾用手拨弄着短发，好像烦恼都在哪里堆积，使劲拨弄，可以赶跑似得。
“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是呀，穆医生，我们不吵架就过不了这一天。你是不知道我妈的个性有多情绪化。”
“张湾，你妈妈是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有时候会让人喘不过气。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千错万错她毕竟是你妈妈，而且没有人比她更爱你。你上次把她的脸抓成那样，她不还是留下来陪你吗？你觉得你妈不理性，你问问自己，你有多理性？”
“我总比我妈理性点吧？”张湾心虚地辩解道。
“你如果理性？会把自己的亲妈抓成那样吗？那个做女儿的能干出这样的事？”穆歆毫不客气地和张湾对质，让她明白她实际上和她妈妈差不多。一对情绪化的母女冤家，好时如胶似漆，不好时张牙舞爪，相互撕咬，不分轻重。
“我不是有病吗？情绪上来就什么都忘了。”张湾有点理屈，开始推卸责任。
“你是病了，但是还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性吧，所以不要给自己找借口。”穆歆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张湾，不容她狡辩。“你是大学生，你妈受教育少，所以，你先要大度点，别和你妈计较。她的话不好听，你就当耳旁风。或者离开那个环境，到办公室或咨询室来坐。就是不要和她吵。吵，没有任何意义，除了伤感情还会加重你的病情。能做到吗？”
“我尽量做吧。”张湾有些犹疑，但还是答应了穆歆。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不过，我也得约个时间和你妈妈谈谈。她的问题也应该矫正矫正。”
“穆医生，恐怕没有用的，我妈固执着呢。”
“那也得试试呀，不然她这么影响你，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呢？”
“我觉得我现在比刚来的时候好些了，没有那么焦虑了，这么些天只贪食了一次，也没像以前吃得那 么多了。”
“不错呀，看来你还是蛮有毅力的嘛。”穆歆一有机会就给她鼓励，以增强她战胜疾病的信心。
“我有时候确实是很有毅力的。去年有一段时间，为了减肥，我真的是一个月，一点主食都不吃，只吃牛奶、蔬菜和水果，结果一下减了二十多斤呢。”张湾说起自己的减肥战果，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以前的脸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了。”张湾夸张地鼓起腮帮子，又吸进去。
“你也太爱美了吧？”
“没办法，要上镜好看呗。”
“那你也得注意科学减肥，运动减肥，慢慢减才好，你这样快速地减肥，既伤害身体，而且会使情绪低落，容易抑郁。”
“可不是吗，减肥时候，我也觉得我的脾气坏得不得了。我男朋友都受不了，叫我不要减了，再减就分手。”
“看来你男朋友很爱你的。”
“是呀。他对我是真的好，可是，穆医生，说实话，我总觉得我没有办法全心投入地爱他。总想着有一天会遇到让我非常喜欢的男人。”张湾突然很神秘又有点羞赧地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花心呀？”
“这个很难说。对自己好的人未必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这种情况也很正常。”穆歆不想给张湾一个简单的道德判断。她这个年龄是需要自己亲身去体验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别人口里的爱情永远都是海市蜃楼，看着再美好也不真实的。
“穆医生，你知道吗，其实我最喜欢的男人是香港演员金城武那样的，如果可以和那样的男人在一起，干什么我都愿意。”张湾目光迷离，脸色微红，犯起了花痴。
“幻想一下是可以的，但是不要把幻想和现实混为一谈。”
“我也知道，就是偶尔会忍不住幻想一下，嘿嘿。”
“既然知道男朋友不是你想要的那一型，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他爱我呀，不想分手。再说，我现在不也没有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吗？先这么着吧。”张湾很无所谓的样子。似乎这段感情不过就是一种交易，各取所需。当爱情掺杂了功利的成分，是会走向毁灭还是永远呢？恐怕很难有个明确的答案。纯粹的爱情一定是有的，一如信仰，可追求，但难以到达。所以，人世间的男男女女才这样前赴后继，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勇往直前，总希望自己是那个成功到达彼岸的幸运儿。
“如果真的不能真心爱别人，还是早点放手，否则，时间越久，伤害会越深。”穆歆还是忍不住劝导一下张湾。
“哦，会吗？那我再想想吧。”张湾这次倒是很乖顺。
“我和你谈了这几次，发现你在各种关系的里，似乎都很尴尬？”穆歆把对张湾的感受直接告诉她，这在咨询技术上称为“感情反应”。“除了你妈、你男朋友，你好像和寝室同学关系也不太好。”
“穆医生，我和我妈、男朋友处不好，我承认我有问题。可是和同学关系不好，我就很冤枉，我觉得我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她们有问题。”张湾很不服气地说。
“是吗，那你具体说说她们有什么问题？”
“其实我觉得我对我们寝室的人挺好的，有什么东西，我都拿给她们吃，挺慷慨的。可是，有一天我病了，叫她们给我打一下饭，她们都不干。”
“凡事都有缘由，她们只所以这么对你，可见，她们对你相当不满。”
“为什么她们要对我不满，我又不说她们坏话，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情，真是不明白。”
“你对人直率，没有坏心眼，这是你的优点。但是搞好人际关系仅有这些是不够的。尤其是一个寝室住着，处理好交往的细节才是最重要的。比方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晚上不要回来太晚，说话不要太尖刻，不要看电视太晚等等。”
“哦，我是爱玩，晚上回来的比较晚，她们是对我有意见。”
“那你改了吗？没有吧？还有，如果你给别人东西吃时，态度太高高在上了，也会刺激到别人的。”
“啊，这样呀。我不知道也。也从来没有人给我说过。”
“你爸妈不教你吗？”
“他们？要么不管我，要么就骂我、打我。才不教我。”张湾撇撇嘴，不满地说。“但我觉得我们寝室的人，有点小气，看我有钱，穿得好，嫉妒我。”
“她们不是嫉妒你，是你花钱大手大脚的行为习惯，她们看不惯，所以本能地讨厌你。尽管你觉得没有招惹她们，可是，你的奢侈浪费伤害了她们脆弱的自尊心。其他同学很多都是贫困生吧？”
“嗯。也许是吧。我是有点爱在寝室炫耀。有次，我买了一双699元的九分高跟鞋，就在寝室转了一圈，就丢在床底，再也没有穿过了。”
“是吧，你这样类似的做法，虽然花的是自己的钱，但是其他同学就因为讨厌你的做派，而疏远你。当然也不排除个别同学嫉妒你。”
“那我应该怎么办？”
“低调点。别老炫耀你又买了什么，值多少钱。再说，你又不挣钱，干嘛要买那么贵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好像不买这么贵的东西，我就很空虚。所以，我的衣服都是名牌，每件不低于1000块大洋，呵呵。”一说到衣服，张湾又两眼放光，如服了兴奋剂，兴趣盎然。“我最喜欢的牌子是古奇、普拉达、路易威登。穆医生，你喜欢那个牌子？”
“衣服是什么牌子并不重要。只要适合自己就最好。名牌不是不能买，重要的是量力而行。一个过于注重外表的人，其实是内心空虚，不自信的表现。你觉得呢？”穆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表达了自己对衣服品牌的态度。穆歆始终认为，内心不够强大的人，才需要华丽的外衣来包装自己，以获取别人的关注和欣赏。而真正有内涵有才华的人，自信就是她最好的服饰。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除了买名牌可以让我高兴，就好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让我高兴。”
“你这么聪明的，就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了吗？”
“有呀，我很喜欢唱歌，而且还唱得特好。”张湾喜欢张扬的个性，看来还真是深入骨髓，逮到机会就粉饰自己。
“是吗？”穆歆表示怀疑。
“真的。我还参加过省级歌唱比赛，得过奖呢。”张湾察觉到穆歆的不相信，着急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穆歆，好像穆歆正坐在舞台下，是她唯一的观众，错过就再没有表演的机会了，自我推荐道，“我给你唱一个吧。”
“好呀。唱一个。”穆歆欣然同意，给她个机会展示，让她的虚荣心得到小小的满足。
“我唱王菲的‘旋木’吧。”张湾说完，就小声地唱了起来，“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轻柔的歌声，山间泉水般清澈透亮，似乎还笼着一层淡淡忧伤的云雾，缓缓流淌。歌唱着的张湾透明纯洁，清新可爱，惹人怜。
一曲歌罢，穆歆的确有点意外，由衷地鼓起掌：“真的很不错，声音很好听。”
“是吧。我常去唱卡拉OK的。”张湾兴奋地小脸泛起淡淡红晕。看来，人在做自己最擅长和喜欢的事情时，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才能展露无遗。
“既然这么喜欢唱歌，又有实力。为什么不坚持练习，继续参加比赛呢？”
“唉，穆医生，你是不知道，这种比赛黑得很。我们本来是要参加全国比赛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把我们赛区给取消了，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说起这段往事，张湾似乎还是没有完全释怀，有些悲愤难平。可以理解，当一个人被无故伤害，那种感觉就像一只困兽，找不到攻击的目标，最后只能伤害自己，以发泄愤怒。
“看来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挺大的？”
“是挺大的。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实现梦想，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张湾沮丧地说，“那里都是一样，潜规则太多！”
“比赛有时候可能会有些人为的因素，但是努力过了，也就无悔于心，你说是吧？”
“嗯。就是有些不甘心。”
“可以理解，梦碎的感觉是不好受。但是，你毕竟年轻，只要有实力就有机会。对吧？”
“会有吗？”
“一定会的。退一步说，就算成不了歌手，自己唱给自己听，娱乐自己也很好，是吧？”
“嗯。”张湾轻声应道。
“现实有时是有些残酷，但也得去面对。好的心态是打败现实的有力武器。很多事情就看你怎么想。”
“穆医生，你意思是说人得会想，想开了就好了，是吧？”
“是的。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要把自己往死胡同里赶。凡事都有两面，积极的一面和消极的一面。不好的事情也不例外，所以要学会看到事情的积极一面。”
“坏事也有好的一面吗？”
“是呀，古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个故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嗯，穆医生。我有点明白了。”张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吧，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你回去再想想。还有什么问题，下次我们再聊，好吗？对了，下午还有放松训练和团体心理辅导，你也可以去参加。”
“哦，好。穆医生，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