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的地面坚硬而冰冷,一座雄伟的大殿高耸在我们面前,飞檐上的灵兽看上去栩栩如生,煞是威武,只是庄严中多了几分肃穆。一阵阴风从大殿里吹出来,不寒而栗。大殿周围是“树山”上断裂下来的枝桠,像人类的残肢四处散落着。
“右一,这里怎么也没个东南西北?”胖子费力地搀着我,四下张望。
我的脚腕传来一阵阵刺痛,想自己站立,却发现撑不住劲儿,呲着牙回答胖子:“北为阴,南为阳,阳间大殿是坐北朝南的,阴间大殿为汲取阴气,是朝北的。不过,在这种鬼地方,东南西北又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想知道,”胖子皱着眉头,“咱们是打哪儿来的?”
我心头一震,我们刚才坠落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方位,一但找不到入口,怎么回阳间?
我指了指阴风轻抚的鬼殿大门,对胖子说:“先进去看看吧。”
胖子突然大叫:“右一,你流了好多血!”
我皱皱眉头:“没事,痔疮犯了。”
胖子搀着我爬了不知道多少台阶,才来到鬼殿门前。我透过木窗向里窥视,发现里面黑漆漆的,很是空荡。三五支火把燃着幽蓝色的火焰,只能照亮不远处的一点地方,反而使得角落里更加黑暗。
我试着推开木门,拽上躲在我身后的胖子,蹑手蹑脚地进了大殿。
大殿正中央是漆黑一片,不知道这黑暗里隐藏了吉祥还是邪恶。
正当我和胖子一时不知所措之时,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影子,晃过火把向我和胖子冲过来。胖子一记扫堂腿把我铲倒,正当我爬起来要咒骂的时候,发现一“块”跟树根样似的怪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怪物有一张狰狞的人脸,嵌在暗红色的树皮上,枝桠像腿一样撑着它树干一样的身体。那个家伙突然发出电锯一样的声音:“Where are you from?”
胖子一愣:“镇妖还要考四级啊?”
“I come from……”我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所剩无几的英文单词。
“中……国……人?”妖怪突然用蹩脚的中文问道,“活人?”
我一惊,心道:“这是什么鬼?”
胖子倒是很大方:“对!活人!中国活人!”
“我是南亚人,过去也是活人。”妖怪的中文很蹩脚,却很有幽默感。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问妖怪:“你是谁?在这里多久了?”
妖怪说:“我死了以后一直在这里,好久好久了。”
我赶忙问:“你没有试图离开这里吗?”
“这里好冷,我好饿,我好渴……”妖怪突然变得非常沮丧,甚至绝望,“我逃不出去,每当我想闯出去,都被击到……”
这个怪物的出现突然弥补了我对真相猜测的关键点——拼图终于找到了最重要的一块。我对胖子说:“地狱的入口就是被这个家伙堵住了,他不离开,其他作恶之人就难下地狱,阳间的恶人也就无法死掉。”
胖子问妖怪:“这审判大殿没有对你终审吗?”
妖怪哭丧着脸说:“我来到这里,审判官说我阳间作恶太多……我赶忙说:慈悲慈悲,我不入地狱……判官听到这儿,马上要小鬼把我绑了。我大喊:我说的是我不入地狱,没有后半句……”
妖怪蹩脚的中文让我和胖子听得云里雾里。
“你生前做了什么恶事,让判官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扔你去地狱?”
“我生前是开救护车的,救人无数啊……”妖怪赶忙解释道。
“是吗?”大殿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洪钟一样的声音,震得我耳鼓生疼,“你有没有为了利益,绕远路把病人拉去定点医院?”
妖怪沉默:“我也救人无数,功过总可以相抵吧。”
洪钟一样的声音说:“你是害人为主,捎带脚儿救人吧?”
我小声对胖子说:听口音,判官是北京人。
“嘀咕嘛呢?嘀咕嘛呢?”一个矮个老头儿尖着嗓子,拄着拐杖,从黑暗里蹦了出来,手里拎着个大喇叭。
老头儿一出来就追着妖怪跑,一边跑一边用拐杖敲妖怪脑袋:“你丫认不认罪?你丫认不认罪?”
胖子冲过去抱住老头儿:“老人家消消气。”
老头儿一拐杖敲在胖子脑袋上:“你能瞅见我?你小子灵力很强啊。”
胖子呲着牙揉脑袋,我赶忙走上前说:“事实上我们都能看见你,判官大人。”
“擦!你还知道我是谁!”老头儿一惊。
“能在宣判大殿跑来跑去的,不是判官难道是临时工?”我答。
“算你小子有眼里。”判官又用拐杖敲了一下怪物的头,“你丫认不认罪?”
我赶忙打断他:“判官大人,你知不知道,你迟迟不肯给这妖怪宣判,地狱的入口被堵住了,阳间不但坏人死不掉,而且阴间宫殿也在阳间的雾霾中出现了……”
判官突然脸色大变,脸红到脖颈,好像走光的不是鬼殿,而是自己的裙底。
“那怎么办?丫死不认罪。”判官嘟囔着。
我指着妖怪说:“虽然很多人因他而死,但这在阳间的确算不得死罪,甚至都没有刑事责任,顶多给个处罚。”
判官说:“处罚是个什么东西?”
胖子答:“罚酒三杯。”
判官一头雾水:“那你们说怎么办?”
“让他投胎吧。”我答。
判官虽然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怪物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判官挥动拐杖,一阵烟雾在怪物身边腾起,怪物大笑着消失了,大殿瞬间归于寂静。
“这就投胎了?”胖子问,“怎么跟打散了一样了?”
“靠!”判官大叫,搔着后脑勺,“还真是打散了……咒语好久不用,生疏了生疏了。”
我听闻此言,觉得头脑里有无数乌鸦聒噪。
“你们是镇妖师吧?”判官看着我和胖子问道。
我们点点头。
“五爷怎么没来?”判官皱着眉头,“你们回去给他带个话儿,他再不来我这里下棋,我就让他来我这里定居。”
我赶忙点头答应。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低沉的声浪。判官摇摇头,一把推开大殿的门,缓步从正中央走出大殿,很有君临天下的威仪,举起手里的大喇叭:“早九点到晚五点排队摇号,下一位!”
后来,我和胖子是被判官一脚踹回阳间的。刺眼的光芒照着我,我一把推开,才发现是沈然正翻着我的眼皮,用手电筒看我的瞳孔。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是杨杨欢快的叫声。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是胖子揶揄的声音。
我只觉得头脑发昏,揉着眼睛,才稍稍清醒。歆婷坐到我的身边问:“没事吧?”
我逞能地坐起身:“没事没事,就是在阴间崴了脚,阳间没事……”说着,就站起身,突然一阵刺骨的疼从脚踝传来,没立稳,咣当摔倒在地上,脸扣进了一个脸盆。
“我的尿盆!”我依稀听到五爷的叫声……
从五爷家回来,我和胖子在柏环家园休息了两天,回到夜半斋封存这篇妖异志的时候在牛皮纸上抄写了但丁的《神曲》地狱篇里的一句话:“盲目的贪欲煽动着人们,到后来却永远使人们受着酷刑。”
合同额:0元。
(《雾隐》完,下章《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