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彩蝶从头顶飞过,凝眉忽然来了童趣,抛下王仕去逐那只彩蝶,彩蝶忽高忽低一路飞,落在花丛中一朵艳丽的牡丹上,凝眉追进花丛,双手轻轻一扑,打开,蝶儿飞了,她俏皮的撅撅嘴,又去追,白色的裙角起落间扫下各色白的、红的、紫的、黄的花瓣,一阵风荡过,馥郁的花香混杂在一起涌入鼻中,凝眉停下,半眯了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一只彩蝶近在鼻尖,她下意识地抬起纤长白皙的右手,蝶儿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用指尖轻触它的翅膀,蝶儿也不动,依旧落在她手上。
“哈哈…。。”毫不掩饰的娇笑声在园中响起,如画的景,如花的人 ,远处的王仕看的心旌荡漾。
轻吹口气,蝶儿飞了,凝眉抖抖衣裙走向亭中,王仕此刻正坐在亭中喝茶,进得亭中,王仕见她小脸绯红,额头隐有细汗,拿出帕子欲替她拭汗,她伸手抓茶壶,巧妙地避开了,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牛饮。
王仕见状边笑边摇头,真是孩子心性,倒也爽直可爱。
四五杯茶下去,消了渴,她的脸颊又恢复了常色,趴在那里有些昏昏欲睡,王仕见状,忽然问:“以前听说姑丈给妹妹请过夫子教琴,没听过妹妹的琴声,今日为为兄抚琴一曲可好?”
“唔,我琴技不好。”凝眉推托。
她是真的琴技不好,父亲请夫子来教她古琴,但她是真的不喜欢弹琴,气走了三个琴师。
第一个琴师很认真,教她识谱,她学了半月也认不全琴谱,琴师无奈,很委婉的跟柳中元请辞:“鄙人才疏学浅教不了小姐”。
第二个琴师是个老头,迂腐严厉得很,稍有错,就用戒尺敲她头,她跟着他学会了认谱,可她气不过他的严厉,在他喝的茶里加了巴豆,害的老头拉了半个多月,差点要了老命,自此老头再也不敢教她了。
第三个琴师教了她三个月,她学会了弹一首曲子,每次她弹的时候,他都拧着眉,捂着心口,终于他说:“别人抚琴是风雅,小姐抚琴是杀人”,毅然请辞离开了…。。此后凝眉再也不必学琴,因为柳中元掏再多银子也没人肯教她。
“妹妹莫再推托。”王仕显然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当凝眉谦虚,坚持要她抚琴。
“好吧。” 她在心中默想“你非要听,那我就弹吧,到时候别怪我就好”。
凝眉对着园外喊:“落霞,去我房中把古琴拿来”。
落霞听了吩咐回去拿琴。
看着墙角竖着的古琴落霞叹气,这琴都放在这几年了也没见小姐弹过,上面落了一层灰,今儿怎么突然要弹琴呢?哎,小姐学琴时,一共气走了三个琴师,最后一个琴师走的时候还莫名的得了心口疼的毛病,这么多年,小姐就会弹一首曲子。
落霞把琴抱到长几上,用水巾仔细的搽干净上面的灰。
将琴放到亭中的石桌上,凝眉调了调琴弦,纤指正要落下,落霞小声道:“小姐等等,奴婢去湖那边听。”
凝眉不悦,她还没弹呢,她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只王仕不以为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凝眉见状笑道:“小妹,抚一曲《广陵散》吧!”
“好”
琴声刚起,王仕皱了眉,再听,他手指抠着石桌脸色都变了,又一会额头上大汗,终于他忍不住起身开口:“为兄去趟茅厕。”
“听完再去。”凝眉正在兴头上,不依他。
王仕只好又坐下,狠狠咬了唇,一曲终了,王仕手抚着胸口,眉毛拧在一起。
“表哥,觉得此曲如何?”
“尚好。”王仕答得勉强。
落霞不明白,她刚在湖边听的都想拿刀自裁了,表少爷说尚好,他这音乐造诣估计和小姐一个水平。
“真的?”凝眉满脸喜色,终于有人欣赏她的琴技了。
王仕没说实话,怕驳了凝眉的面子,她却当真了,刚刚听她抚琴,,他听的五脏翻绞,肠子都打了结,原来她说琴技不好不是谦虚,她哪是弹得不好,实在是…。。弹得太难听了。
嵇康的广陵散,本来时而幽怨悲凉,时而慷慨激昂,可她弹得像杀猪时猪在嚎叫,又像是冤鬼索命,别人抚琴是怡情,她抚琴是要命呀!
“那个……为兄突然觉得头晕,想回去躺会。”王仕道。
他不头晕才怪,被凝眉的琴音荼毒刺激还能坐着已经不错了,柳中元就从来不敢听女儿抚琴,王仕做了个重要决定,从今以后再也不听琴了。
“好吧,我也累了,回吧!”,又是扑蝶又是抚琴,凝眉折腾的也有些精神不济。
“表哥,回去好生歇会,用饭时我差人唤你。”
“好”
午饭很丰盛,珍珠白玉羹,翡翠肉茸,笋尖滑鸡,清蒸鲈鱼,金丝糕…。。,都是凝眉喜欢吃的,凝眉吃的畅快,柳中元疼爱的看着她;“慢点吃,别噎着。”
“父亲最疼我了,都是女儿爱吃的。”凝眉撒娇道。
“仕儿,你也多吃点。”柳中元夹了块鱼肉放到他碗里,道:“身体刚好,要多补补。”
“谢姑丈。”王仕谦恭道。
柳中元言辞温和商榷:“仕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想把你和眉儿的婚事定下来,亲上加亲,将来我的家业都是你们二人的。”
“一切听凭姑丈做主。”王仕大喜,放下筷子行礼道
与此同时,凝眉大惊“父亲,女儿还小……”。
柳中元以为凝眉是羞怯,安慰道:“女子总要嫁人,你早已及笄,为父怎可耽搁你。”语毕又对王仕道:“,你明日便动身回家与你双亲商议下聘,选日子吧,凝眉的八字我也会一同给你。”
凝眉再也吃不下去饭了,这一瞬间她的终身就定了,从今以后她就要和王仕做一辈子的夫妻了,她像跌进了冰窟里,全身发冷,也不知是怎么离得席回的房间。
凝眉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心中烦乱,翻来滚去难以入眠,最终她决定告诉父亲自己胡想法。
坐起身,穿好衣服,开门走了出去,凝眉在父亲门口徘徊,而后一咬牙拳头落在门板上,叩门。
“进来吧!”温和的声音响起。
凝眉推门进去,柳中元正在在书案前看书,昏黄的油灯照着他有些沧桑的脸,母亲过世十六年了,父亲一直未续弦,她一个人住在这房间里,独自思念着她,心中该是怎样的孤单凄凉,想到此,凝眉鼻子一酸,十六年的漫漫长夜,他是怎样一个人熬过来的?
“这么晚了,还不睡,有事同为父讲?”柳中元放下书。
“嗯”凝眉呐呐道。
“说吧。”柳中元起身,抚摸着她的头,慈爱的道,很快这个女儿也要嫁人了,就剩他这个孤老头子了,他心里其实很不舍。
凝眉道:“父亲别生气,女儿不想嫁人,我想留下来陪父亲。”
柳中元何尝不想永续天伦,可是不可能呀,他轻叹:“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除非做姑子,再说为父终有一天会去见你母亲,照顾不了你一辈子,你的两个姐姐虽说能照拂一下,毕竟出嫁了有夫家看着,顾不了你一世,将你托付给王仕,若那日我死了,也放心了。”
凝眉红了眼圈道:“父亲不会死,父亲长命百岁。”
柳中元笑道:“傻孩子,生死循环,哪有人能赖在这尘世不走呢!”
“孩儿不喜表哥。”
“恁的任性,婚姻之事,父母之命由得你混说。”柳中元心中一惊,叱道。
“女儿不是任性,女儿希望有像父亲母亲这样的姻缘,父亲终身只守着母亲一人,即使母亲殁了,也不肯续娶,他日若有人肯如此待我,我便愿嫁。”,凝眉执拗地将心中所想倒了出来,
女儿的话让柳中元想起了往事,当年他家境贫寒二十岁上还是孤身,城中世代制作水粉的方家小姐却独独钟情于他,力劝父亲要与他结秦晋之好,方家老爷见他虽然贫寒,却一表人才,机智聪慧,便将女儿嫁给了他,方家小姐嫁过来不但带了丰厚的嫁妆,还把制作水粉的秘方也带了过来,从此二人同心同德,做水粉生意,他为人和善,善于周旋,因此赢得了很多主顾,很快生意便做得有声有色,渐渐越做越大,成了平州城的大户,他与妻子鹣鲽情深,即使妻子连生了两个女儿,也从未嫌怨,依然对她呵护备至,不做纳妾之想,后来生第三个女儿时妻子难产血崩而死,他悲痛难当,几乎随她而去。
妻子死后,不断有人上门说亲,他都婉拒了,一直再未续弦,孤身一人带大三个女儿,一晃就是十六年了。如今凝眉的话,让他无奈,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女儿的心思他懂。
从往事中拉回思绪,柳中元叹道:“你怎知王仕不会如此待你?”
凝眉摇了摇头,道:“父亲,表哥虽未娶妻,其实有两个陪房丫头的,将来嫁过去了,也不过是拣人家吃剩下的,还不消说若他纳妾,女儿该如何自处。”
凝眉说的是事实,大户人家的公子成年,知了人事未娶妻,收几个陪房丫头是很平常的事,纳妾就更正常不过了,哪个大户人家不是一妻几妾的,像柳中元这样一夫一妻的并不多见。
柳中元道:“为父会令他成亲前遣了那些丫头,至于纳妾,你敢说选了别人就一定不会纳妾?女儿,你得学会拢住男人的心,得看你自己的本事,让他心甘情愿不纳妾。”
凝眉道:“父亲当真不疼我了,总之,没有这样的人,女儿情愿常伴青灯。”
柳中元听了她的话,觉得有些着恼:“平时太纵着你了,才说出这样混帐话,女子未嫁从父,王仕你愿意得嫁,不愿意也得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