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边的几朵云霞染成胭脂色,犹自散发着琥珀般的光芒。
凝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随后记起王仕拉自己结果跌入莲湖,自己为抢云中仙子也掉下去了,然后喝了几口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落霞绞了手巾递给她搽脸,她没接先惶急的问:“云中仙子完好吗?”
“搬回来了”落霞叹道:“您不关心表少爷,倒先问棵树,真是…。。”
“表哥怎样?”
“呛了水,昏迷着,请了好多大夫,总不醒,老爷急坏了。”
凝眉记起是自己失手害他落水,心里不免内疚,忙爬起胡乱搽了脸趿拉鞋去看王仕。
王仕湿衣早已换过,此间惨白了脸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浑身冰凉,看的凝眉心惊肉跳,。
倘若他有个长短,父亲和自己怎么跟姨母交代,她日日来看,王仕日日如此,药灌不进去,人也不醒,急的柳中元团团转。
连着十日,九个大夫都没法,柳中元又请了第十个。
大夫被管家带进房间坐到榻边拔拔王仕眼皮,搭了脉,捋捋胡须道:“奇怪,公子不像是病,倒像是失了魂,小老儿治不了,老爷还是另请高明。”
柳中元听后,心下一急,“这可如何是好?”
“招魂捉妖乃是道士擅长,老爷可知城中上元观吕真人,此人不久前灭了耳山狐妖,破了平州女子失踪之案为民除害,老爷不妨请他出面为令郎医治”,大夫一句话提醒了柳中元。
“管家,你去上元观请吕真人。”柳中元忙吩咐,随后又觉不妥,叫住管家决定亲自去请人。
上元观正殿,香客不断。
柳中元恭敬地站在殿外等候,片刻杏黄道袍白发白须的吕真人走出。见吕真人出来,柳中元忙上前施礼,“叨扰真人清修,求您救我家姑爷性命。”
眼见柳中元一把年纪对他施礼,吕真人忙上前搀扶,道:“柳老爷不必多礼,你且细细说来,若然可为,贫道自当尽力。”
柳中元便将王仕斗花大会落水,获救后多日昏迷不醒,水米不进,大夫皆无能医治怀疑失魂之事说与他听,吕真人听后思付片刻遣他先回去,言说自己安排好观中事宜,两日内必到。
柳中元得了答复不敢逗留,拱手辞谢,自回家中等候。
“小姐,吕真人来了,老爷去铺子里了,您快去看看”,落霞几乎是跑进凝眉闺房的。
刚刚探望王仕回房正坐在桌边看书的凝眉听罢,放下书跨出房门,扶着廊柱急声问:“在哪儿?”
“前边园子里”
顾不得整理衣衫,凝眉折身往前园走去,嘴里碎叨着,谢天谢地吕真人你总算来了,王仕有救了。
进了月洞门,假山怪石堆叠,藤萝翠竹点缀期间,各色的花树环着一汪碧水,白的梨花,粉的桃花,红的海棠。
午后的阳光稍微有些毒,走进园子的凝眉手遮着眼眸寻找,便看见白色的修长背影正对着她。
是个年轻男子。
道士不都是白发长须,拂尘黄袍吗?凝眉自己在心间搜刮道人的形容,完全与这个背影对不上。
“不知吕真人来了,家父…。。”后面的话未说完,那人转过了头。
凝眉惊呆了,不,她惊艳了。
红色抹额束着的墨缎似的长发随风飞扬,斜飞的剑眉若画,星眸嵌在挺直的鼻上如一汪墨色的深潭,面如白玉颊带红霞,轻抿的薄唇似粉嫩的桃花瓣,欲语还休。
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园中纷飞的花瓣纠缠着莹白的纱衣,他站在一汪碧水前,如画的美景里,一身玉骨,风姿无双。
时光似乎静止了。
忘了呼吸,漏了心跳。
丢了魂,散了魄。
世上竟有如此的人儿,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也许他就是一幅画。
他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肩头的落花含入唇中,轻呵出声:“我受吕真人所托来救人”。
桃花的馨香扑面而来,一番动作优雅高贵,那一刻凝眉竟有种错觉,堪做飞花落入他肩,化入他口。
清润的嗓音灌入耳,拉回了凝眉的心神,“家父此刻不在,怠慢了道长,先请厅中用茶再去瞧病”。
“不必,先带我去瞧瞧人”
凝眉本意也想先救治表哥,但囿于待客之道没好先开口,此刻听后也不再客套,直接走在前面带路。
床榻上的王仕脸色发青毫无生气,紫羽看了一眼,掐掐指便心中有数,道:“被水鬼缚了魂。”
“啊!”
凝眉惊,只是掉了湖里,呛了水,怎么会是被水鬼缚了魂,莫不是在诳他,。
紫羽似是猜出她心思,并不拆穿也不看她,轻声道:“公子落水的湖中不干净,水属阴,夜间才可做法。”
“既如此,此间尚早,公子请厅堂喝茶。”
“好”
凝眉边走边想,这道士看着像个文弱书生,年纪也就比自己自己大几岁而已,居然会驱鬼,她长这么大见过的道士都是老头,从没见过这么美的道士,她决定晚上去偷偷看看。柳中元接到管家报信赶回家中正遇上凝眉招呼紫羽入厅喝茶,他乍见不是吕真人有些错愕,紫羽简单一句告知原因,柳中元恍悟热情招待陪客,又说了许多致谢的话。
夜凉如水,莲湖上平静无波。
紫羽站在湖边,携了真气一掌拍向湖心喝道:“还不快给本君现身”。
须臾间,四周空气转冷,平静的湖水波动起来,湖中卷起漩涡,缓缓的自底部走出一个恶鬼,长发青面,双目只有两个黑洞足有鸡蛋大,身形干枯如柴。
那恶鬼双脚踏在湖面上竟能不下沉,看见紫羽身如筛糠抖个不停,伏身跪拜,“不知仙君在此,仙君饶命。”
紫羽喝问:“为何私拘魂魄?”
“小的当年冤死这里,几十年不得轮回,仙君也知道水鬼若是冤死,没有替身便不能轮回,恰好那日有人失足跌落莲湖,所以我便趁机拘了他的魂魄替我,好去投胎。”
思及水鬼并非大恶之辈,死后处境堪怜,仙道慈悲众生,他并不想将其灰飞烟灭,遂下令水鬼,“他阳寿未尽,你拘了魂魄也不能投生,你且放了他,本君自会为你超度,助你入轮回。”
“多谢仙君”水鬼大喜,忙叩首。
语毕水鬼在胸腹处一拍,张开嘴,一缕白色的雾状的东西晃晃悠悠飘了出来,化为人形,正是王仕的魂魄。
紫羽拈过魂魄,在他头顶轻拍,口中默念咒法,单指一指魂魄便向柳府飞去。
随后紫羽又命水鬼指出当日丧身之处,水鬼指予他看,紫羽施法从湖里提出尸身,云袖遥向湖岸东边的树林挥过,水鬼尸身已然不见,被他安葬在了树林里。
水鬼生前嗜酒,一日醉酒,夜归途中被人劫财扔下莲湖致死,尸身难以入土,从此不得往生,凄苦无比,此刻见紫羽埋葬了他的尸身,心中早已感激涕零,无奈空洞的双目流不出眼泪。
紫羽要来水鬼生前八字,幻出朱笔写于符纸上烧掉,又命水鬼坐下,正欲念往生咒超度,水鬼兀自爬起,跪到地上连磕三个响头,道,“仙君大恩,小的无以为报,只有这三个响头聊表真心。”
听了水鬼的话紫羽点点头,水鬼便再次坐下,紫羽开始念咒,水鬼魂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不见,已然进了冥界转生轮回去了。
超度完水鬼,紫羽冷冷盯着莲湖旁的大石喝道:
“出来!”
方才他和水鬼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石后有人,觉得没有恶意,所以并未出声,此刻事情业已做完,他倒要看看是谁。
一个娇小的白色人影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是凝眉好奇怎么驱鬼,偷偷跑来藏在石头后面,刚才紫羽和水鬼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凝眉搓着手,颤颤问:“你是神仙?”
“你都看到了?那么本君要除了你的记忆。”紫羽冷道,举起手指逼近她,被凡人知道仙身很麻烦的,他不想节外生枝。
“别…。。别…。,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发誓。”凝眉恐慌,只手举过头顶,做起誓状。
紫羽不理依旧举着手指向前,凝眉吓得直后退,脚下不稳,跌坐在地,忽觉手上吃疼,拾起双手一看,赫然几道血痕,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了。
“罢了。”
紫羽见状,指尖白光流转覆上凝眉双手,光灭那双手便完好如初。
见她无事,紫羽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发现她仍跟在后面,淡淡道:“你回去吧,他已经醒了”
言毕,云袖翻转,衣袂纷飘,掠向空中御风而去。
凝眉望着紫羽飞走的方向,心中唏嘘,原来是神仙呀,怪不得她当时觉得他风姿玉骨不像个道士!
回到柳府,王仕果然已经醒了,凝眉和父亲都松了一口气。
凝眉端着药碗走进王仕的房间,王仕已经梳洗完毕,坐在床榻边犹自沉思,凝眉的声响打断了他,他看见她,眼角眉梢皆是喜色。
“喝药吧,表哥”,凝眉对着药碗吹了吹,感觉药温适口递给了他,王仕虽然醒了,身体却有些虚弱,柳中元请大夫为他开了些安神健体的汤药,凝眉每天都亲自煎好送给王仕,她觉得这样做才能弥补害他落水,险些丧命的愧疚。
“好”,王仕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从袖中拽出帕子,擦擦唇角,深情地看着凝眉。
这样温柔体贴的她,他从未见过,小时候玩在一起,他便喜欢她,不过那是孩子心性的单纯喜欢,现在他喜欢她清丽明媚的脸,不施脂粉,却比那些浓妆的女子别有一番淡雅的味道,她没有大家小姐的骄横跋扈,毫不做作的举止深得他心。
他越看她越喜欢,姑丈的这个想法是极好的,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妻子。
“闷了这么多日,今儿个日头也不毒,表哥要不要去园子走走?”凝眉提议。
“正合我意。”王仕巴不得能多和凝眉相处,欢快的答应。
二人一前一后向园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