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墙壁看起来粉刷了有一定的年头,泛着陈旧的乳白色的光芒,墙的边缘有些微的裂痕,就像是在结了不怎么厚的冰的湖上跺上一脚产生的裂纹。视野的边缘是几颗晃动的戴着蓝帽子的脑袋,表情和五官模糊成一片。萧雪音攥紧了病号服的袖子,这是她长到十九岁以来,第一次进手术室。
其实她要进行的手术并不大,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危险系数,就是在腕骨那里打上个小钢板,可是任何人在面对未知的、可能会伴有疼痛的经历时总会有些惶恐,萧雪音也不例外。
阳光钻过枝桠,溜过蓝帽子们的间隙,和着一些零碎的树的阴影降落在萧雪音身上,稍稍给了她一些暖意的安慰。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一直试图挤到萧雪音身边的妈妈终于逮到机会偷溜过来在萧雪音脸颊亲了一口,虽然迅速被蓝帽子们推到一边,萧雪音还是看见妈妈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那样比了个耶。
一时间,她心里那些乱跳的情绪终于安静了一些。
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关上,阻隔了那些温暖的柔情,剩下一堆冷冰冰的仪器和蓝帽子们面无表情的脸。
“全身麻醉对身体有一定的伤害,所以我们决定对你采用局部麻醉。手术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一定的痛感,如果你受不了就说出来,我们再给你打止痛针。没有问题的话,在这签个字吧。”
之后的记忆有些零散,因着药物的作用,萧雪音睡的昏昏沉沉,只有在最后伤口缝合的时候感受到一些针刺的疼痛,等到萧雪音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推回到病房里了。
“呀,音音,你醒啦。手术感觉怎么样,医生有没有温柔的对待你,现在身上还有哪里痛么?我跟你说哦……啊呜呜……”萧雪音一睁眼就看见林小绾一颗大脑袋凑到跟前,蓬松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一截香蕉
“小绾,你安静点,香蕉都要喷到雪音脸上了。”秦雨秋一把捏住林小绾的嘴巴,强制她静音。
“你们怎么来了,我妈呢。”看着这两个活蹦乱跳的舍友,萧雪音的脑袋还有点晕。
“阿姨去给你买饭了。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们正好给你打电话,都不知道你要做手术,当不当我们是兄弟了。”秦雨秋一记凌厉的刀眼飞过来,正好插在萧雪音还很脆弱的小心脏上。
“我刚做完手术,你就这么凶残地对待我。”萧雪音撇撇嘴,刚要挤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就被秦雨秋无情的戳穿了“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看这样子就知道没多大问题。你呀,长长记性吧,下个床都能从梯子上摔下来,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果然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你不知道我打的是局部麻醉,最后医生缝针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个针呀线呀的在我肉里穿来穿去的感觉,你都不可怜可怜我,没爱了。”萧雪音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秦雨秋,一边终于被放开了嘴的林小绾扑到萧雪音身上“我们音音好可怜,来,摸摸头。”
“小绾,你能别像摸宠物一样摸我好么,咱俩的身份是不是颠倒了一下。”萧雪音把林小绾的爪子从身上拨了下去“哦对了,茉雅呢,怎么没看到她。”
“她今天下午有一个舞蹈排练,推不了,就没来。不过,”秦雨秋指着堆在地上的一大袋子水果和一箱奶“买这些都是茉雅出的钱,她说既然来不了,就放点血。”秦雨秋和林小绾贼笑兮兮的看着对方。
“说吧,你们趁我不在偷吃了多少。”萧雪音一脸鄙视的看着这两个吃货。“哎呀,我们这这种人么。”林小绾脸上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萧雪音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迅速擒拿住了林小绾“快招。”“音音,你都残了,怎么还这么大劲呢”林小绾毛绒绒的大脑袋在萧雪音的胳臂里扭来扭去“我就吃了几根香蕉。”“还有呢?”萧雪音紧了紧胳膊“好啦好啦,还有一个苹果,三个橘子。”
三个女生在病房闹得正欢的时候,咔嗒一声,病房门开了,一群白大褂涌了进来,为首的白大褂走到萧雪音的病床前例行公事地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回过头去跟身后助手摸样的白大褂们交谈了一番。
虽然只有一会儿的功夫,萧雪音敏感地察觉到病房的气氛不一样了,刚才还咋咋呼呼的两个女生一瞬间变得乖巧异常,甚至端出了一种淑女的姿态。她狐疑的扫了一眼秦雨秋和林小绾的脸,发现两个人的脸上露出一致的表情。在一起睡了大半年了,萧雪音可以精准的判断出这种表情的名字——犯花痴。
不是吧,萧雪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两个女人是有多饥渴,对着一帮面无表情的白大褂都能春心荡漾成这个样子,真是没救了。
等到白大褂呼呼啦啦地一走,萧雪音刚要讽刺一下这两个狼女。就看见林小绾激动得抱住秦雨秋“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学长,真的好帅,呀买碟。”
“学长,什么学长?”萧雪音疑惑的看着挂在秦雨秋胳膊上蹭来蹭去的林小绾,是她错过了什么吗。
小绾麻利从秦雨秋身上撤下来,像条泥鳅一样哧溜滑到萧雪音的病床上“你刚没看到跟在医生后边的那个男生吗,他是向桓啊,就是那个医学院的男神”
“向桓!我没看见。”萧雪音颇为痛心疾首地拍着床板“都怪最前面那个医生长的太大只了,把后面的人全挡严实了。不过,你们确定没看错么,向桓怎么会在这里呀。”
“哎呀,音音你摔了一下把智商也摔没了么,”林小绾一本正经地开始分析“这是哪里呀,咱们学校附属医院。向桓哪个院的呀,医学院。每年医学院都会派学生过来实习,向桓成绩那么好,当然会被派过来。音音,你真是傻人有傻福,住个院都能碰到男神。而且,他今天既然跟着你的主治医生,说不定你以后时不时都能见到他。天哪,音音,你要不要太幸福。”萧雪音白了越说越兴奋的林小绾一眼“那你要不也把自己摔骨折了住进来,我保证你也会这么‘幸福’。”
其实听着林小绾说那一大通论调的时候,萧雪音的内心是相当嗤之以鼻的。不过,两天后,当向桓端着一个盛着棉花,纱布和酒精的铁皮盘子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林小绾还有预言这方面的能力。
萧雪音右手拽紧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视线飘忽地落在正在换药的左手手腕上,时不时偷瞄一眼男生的脸。
向桓长的有点像外国人,五官轮廓很深,漆黑的瞳孔里有种迷人的光泽,虽然戴着蓝色的口罩还是能隐隐看出高挺的鼻梁和锐利硬朗的下颌骨的线条。反观自己手腕上长长的一道丑陋的伤口,身上松松垮垮的病号服,还有好几天没洗的头发,萧雪音简直欲哭无泪,只能把脑袋越垂越低。
“疼么?”可能是萧雪音的小动作牵动了正在换药的左手,向桓说话了,同时淡淡地扫了萧雪音一下,弄得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没事,没事。”萧雪音赶紧把头摇得像一只拨浪鼓,然后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的看着向桓手指翻飞,重新给她包好了纱布。
“伤口恢复得不错”向桓一边收拾换下来的纱布和医疗器具一边说“要注意保持。”
“嗯嗯。”萧雪音像蚊子哼唧了几声一样回应着,然后向桓就端起那个铁皮盘子离开了。
向桓刚把病房的门关上,萧雪音就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打开名为基情无下限的舍友群,在里面连发了好几个啊和一串感叹号。
秦雨秋:你怎么了,发什么疯。
林小绾:让我猜猜,你是不是遇见向桓学长了。(一个笑得贱兮兮的表情)
萧雪音:天哪,小绾你真的太神奇了。(一个用力点头的表情)
林小绾:哎,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冰雪聪明。老实交代,你们做了什么。(一个猥琐的笑容)
萧雪音:呃……就是他给我换了个药,然后就没什么了……
林小绾:不是吧音音,这么好的机会,全校多少女生梦寐以求的事呀,你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你让为夫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
萧雪音:我紧张得要死,还能干什么。
林小绾:不行了,为夫先去吐口血再来好好调教你。
秦雨秋:近距离观察男神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萧雪音:超级帅。(捂脸害羞的表情。)
赵茉雅: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感觉我都插不上话了。
秦雨秋:我们在说男人。
赵茉雅:雨秋你不是有男人么,还这么饥渴。
秦雨秋:我就喜欢吃着饭里的看着锅里的。
萧雪音:我要把我们的聊天记录发给陈竞。
秦雨秋:你要是敢发,我就把我手机里你的见不得人的照片发到空间。
萧雪音:看来兄弟做到头了。
林小绾:音音,我跟你说哦,既然向桓学长是来给你换药的,那他肯定还会来的。好好准备一下,一定要成功勾搭上他。千万不要让为夫失望。
看着屏幕上不停蹦出的各种搞怪的表情,萧雪音扑哧一下就乐了。虽然她们在一起经常像这样互损打闹,时不时说一些没有节操的话,但是萧雪音觉得,比起别的一些三天一小撕,五天一大撕的女生宿舍,能够遇上这样一群可以一起逗比卖萌、聚众追剧、深夜K歌的和谐的不得了的“女神经”们,不得不说是上帝爷爷还是很爱她的。
把手机塞回枕头下面,萧雪音抬头望向窗外,阴了很久的天空终于放晴,阳光懒洋洋地躺在地上,逗弄着万千生灵。在这个几乎没有春秋的城市里,很少有温度这么适宜的天气。萧雪音动了一下这几天躺的都快锈住的身体,看着楼下面渐渐染上黄色调的植物,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出去写生的冲动。
趁着母亲大人不在,说干就干。她把画笔,颜料,和水彩本装进书包里,想了想,还是给母上留了张字条,然后就像一个许久未放风的犯人一样欢天喜地地出门去。
可是还没等她欢脱地穿过走廊,就看见向桓抱着一个大本子面无表情地正冲着她走来,萧雪音一下子就萎蔫了,向桓是很高很帅很男神没错,可是也不能老是这么在我这么没有形象的时候遇见吧。她右手攥紧书包的带子,低着头,形容颇有些猥琐地想从向桓和墙壁之间的空隙穿过去。
就在她正仔细考虑到底是从左侧穿还是从右侧穿的时候,一把清越的夹带着些戏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吓得她一哆嗦“呦,这不是桃子么,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不是吧,萧雪音心想,这种洒狗血的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情节怎么能发生在现实中呢。她颤巍巍的抬起头,就看见苏瑾淮一张笑脸呈大写状出现在眼前。
“学……学长。”萧雪音长吸一口气,憋出了几个字。可是下一秒,她再也无法淡定了,因为她看见苏瑾淮把爪子缠到了刚好走过来的向桓的肩膀上,然后笑眯眯地说“呦,桓桓,你也在这儿,我正要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