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一路十万火急地奔驰,车里的他爸他妈焦急地看着生命垂危的郑志强,泪水还像洪水一样不住的流出来,此刻,她妈的眼睛已经红肿红肿的。到了县医院,县里的医院看到这种情况觉得束手无策,便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立即输起了血液,连夜送到了市里的急诊科。急诊科马上召集人手,一路亮起红灯,显示手术中。而郑志强的父母一边心急如焚地等待医生的消息,一边电话联系着家里,四处凑钱。一切都在紧张而忙绿地进行着。最终郑志强以失血过多休克,鼓膜破裂,左手大拇指中指食指被炸毁确诊。
郑志强的父母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一对夫妇快要把眼泪都流干了,才短短几天,就憔悴了很多。郑志强的父亲蹲在医院的墙角,后悔当初不该把石场里边没有炸响的雷管带回家酿成了这次家庭悲剧。刚刚挑起这家家庭的大梁还没有多长时间,现在轰然之间给大梁上压了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经济方面还是小问题,关键是娃以后的路还长,他这样的身体条件如何在社会上立足,如何不让他未来的媳妇嫌弃而平平和和的和他把日子过下去,他们家就是贫穷的务农人家,没有啥大的背景,庄稼人就是凭借一双勤劳的手才能养家糊口。而现在他儿子连最基本的手都失去了。这可该怎么办呀!不行,他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替儿子把病治好,哪怕是倾家荡产,大不了他去卖血给儿子把病看了。他母亲一刻不停的盯着他,不时摸摸郑志强瘦弱的脸颊,放佛到现在她才察觉儿子的脸颊有多瘦弱,她后悔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出事那天他正好在邻家逛,要是她当时在家里说不定她会阻止儿子拿走雷管的,进而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弄的现在家不像个家,人不像个人,哎!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了,人生没有买后悔药的,要是有,她不知道都买了多少瓶了,她目光呆滞地想着这事情的前前后后,像一部恐怖片一样的从自己的脑海中演过。然后就一直坐在病床旁边用手握着郑志强还健全的右手。
郑志强看到父母被自己害成这样了,把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他当初没有看到那个雷管,或者是看到了没有带到学校去,又或者是带到学校以后,好奇心没有那么强,也不会酿成今天的悲剧,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痛苦,关键是牵连到家里人了,现在整个家庭肯定都在为这件事情费神劳累,他从小还是挺听家里人的话的,他婆他爷教育他不要偷人家的东西,他就是再怎么样,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拿人家东西。可是这次……没有人给他说过不准拿雷管!可是他却偏偏的拿了。另外他从此就是一个残疾人了,没有想到他这么大年龄就成为了一个残疾人,以后在学校里边同学怎么看他,会不会在同学中间很自卑,还有平时的衣食住行,他能行吗?再想想一直伴他长大的左手,一起陪他挖土,陪他捉蜜蜂,陪他打架。虽然没有右手那么优秀,现在却再也找不到了。眼睛里流下来的泪水顺着脸颊把枕头全都弄湿了。他夜里经常会被莫名的噩梦惊醒,平时医院附近放个鞭炮啥的,他都像神经质般瞳孔放大,心跳加速,像患了狂犬病的狗一样,眼神迷离。
家庭经济主要是靠在外务工和家里的十亩麦地,由于地都在旱坡上边,所以没法灌溉,而平时要是风调雨顺,一年下来也就几千块钱的收入。当然这收入还要维持家庭一年的运转,主要是两个娃的上学费用和过年的时候的费用,还有耕地的基本费用,比如化肥和农药。所以一年到头整个家庭都是紧巴巴,还好有他爸在石场兢兢业业的工作,才得以有些积蓄。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家里的老底也被翻了起来,即使这样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他爸卖了那个拖拉机,就像一个孩子卖了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万般不舍,这个拖拉机曾经寄托了他爸对未来的希望,对于家庭的希望。亲戚们在这个危难的关头纷纷伸出了援助,虽然亲戚也大多经济不宽裕,但还是你一千我两千的支援着,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亲戚之间要经常走动,以便在一方有难时,八方援助。这令郑志强他爸从内心深处感到温暖,他是一个没经历过多大事的农民,这次家庭发生这样大的变故,一下子让他感到措手不及,还好的是有亲戚和家族作为后盾,他才不至于被事情给打趴下。
郑志强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病人和家属都嘈嘈杂杂地交谈着,还有各种各样探亲的人。楼层外边,阳光开始热烈,湛蓝的天空上不时有鸟儿飞过。此刻的他并没有多少心情观赏这的景色,心里像湖面一样,曾经被掷下一块大石头,冲击的波浪虽然消失了,可那块大石头却始终还在。这个时候,查房的医生和一对护士正好来到病房,医生带着口罩问到: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脸色煞白身体虚弱的他正准备回答医生,病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他姑姑和他爷爷还有他姑父和他妹子,他问候过三个人。他妹子睁着明澈的眼睛看着他,脸上不自觉地就要哭起来。他姑看到那只被纱布缠满的手,又一次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而他姑父则在一边递着纸巾。他姑摸着他的脑袋,关切地问到:
“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不疼。”
“瓜娃些,咋能不疼,哎……”
“娃手咋能弄成这个样子嘛!”医生问。
“他爸他妈不管娃么!”
“哦!多亏你们送来的及时,娃已经失血太多了。再来迟一点恐怕……娃也可怜,哎!”
他爷还是像在村子里一样,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眼神镇定而又慈爱的看着他。他姑姑的眼睛明显有些红肿,黑眼圈则表明她前一晚都没有睡好,他姑和他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春天的时候,他和姑姑一起去村子西边的地里挑草喂猪,那个时候,陈星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还教他唱《离家的孩子》。还亲切的称他为“哈喽”。姑姑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在村头的那根电线杆下边天天下午等待着姑姑的放学归来,后来他稍微长大了以后,姑姑便手把手教他拼音和12345……小时候缺失的母爱从姑姑这里得到过许多补偿。家里至今还有姑姑在他一岁的时候抱着他照的相片。
“医生,娃的状况咋样了。”他爷问到
“我们已经做了初步的处理,这样的伤口有些复杂的超乎想象,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伤口。最好第二次再进一步治疗!”
“啥!还要治疗!”郑志强睁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医生说到。
“肯定还要做么,不然你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人。”医生说。
“我不做了,就让这样慢慢长着,只要不淌血就行了,我屋已经花……花了很多钱了。我屋没有钱!”郑志强抽泣地说着,他鼻子一酸,淡黄色的鼻涕就流到了床单上。
“瓜娃,不做啥,肯定要做么。谁说没有钱了,你爸没有,姑还有么。姑没有了,咱借钱么,一定要给你把病看好。”他姑坐在他旁边说着。
“我……我不是,不是个乖娃!”郑志强坐在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口水混合着鼻涕纠缠不清。场面一下子悲凉了许多。他妹子摇着他的腿说:
“哥,你再别哭了,你一哭,我也要哭。”说完就蹲在地上低声呻吟起来。在平时的日子里,他妹子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的,现在却把他叫了个“哥”。
“志强,甭哭,男子汉,怎么能像个女的一样哭哭啼啼。你看把你妹子都惹哭了。”他爷这句话掷地有声,竖起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标杆,老汉曾经经历过文化 da ge ming,也经过国家的三年自然灾害,什么样的难堪场面都经过,这点事对他来说不算啥大事,生活中的风风雨雨坡坡坷坷锻炼了他那坚忍不拔吃苦耐劳的精神,就像手上的老茧一般,耐磨耐打。老汉在儿子的心中也是严肃慈爱沉着冷静的,如一座沉稳大气的山一般。
“赶紧把病养好,好了赶紧回学校,肯定落下不少课了吧!”老汉嘴里叼着一只黄铜烟锅,双目沉着的说到。接着就把郑志强他爸叫出了病房,从腰间的裤带间拿出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里边装了一沓钱,交给郑志强他爸说到:
“这是娃他姑去年结婚的彩礼钱,你先拿着用,不够了再想办法,再怎么也不能把娃耽搁了,路是由人走出来的,遇事不要怕。”
说完老汉就回病房看望去了!
医生请西安有名的大夫为郑志强做了这次手术,手术的内容是把志强脚上的中指移植到手上,因为考虑到志强的年龄还小,人生的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用到手指的地方还有好多,再把炸开的地方缝合起来。
那时候距离小考还有一个多月,而医生说需要完全康复还需要一个月。也就是说刚康复的郑志强就要去考试,可他完全没有上过课,怎么考试。郑志强想到这里就毅然决然地决定自己学习,做手术打过的麻药,起不了多长时间的作用,过后就有一阵一阵的疼痛感,身体也虚弱不堪,注意力经常不能很好的聚集起来去干一件事情。突然不能动用左手,什么都得右手干,他是一个自强的小孩,在医院上厕所的时候,自己提着输液瓶就去上厕所,输液瓶没有地方挂到时候,就用脑袋把瓶子蹭在墙上,另一只手去脱裤子。样子显得极为笨拙而又可怜,别的上厕所的人都愣愣地看着这个年龄尚小的娃,有的人会不自觉的去帮他,但他总是委婉的拒绝了,还说他能行。他也不让他妈妈照顾他穿衣服,自己一个手别扭地穿着,扣衣服扣子的时候,用牙齿咬着上衣的一角,右手去扣扣子。很长时间里,牙齿成为了他的另一只手。有时候取药买饭都是自己独立完成,病房里别的人看了都责怪他的父母。而他总解释到从小就很少靠父母,已经习惯了。在他的想法里,即使他残废了,也不会拖累别人去照顾自己。如果真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去了,他宁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从而让为他操劳的人好好的活着。
每天护士给他换药时,都会看见郑志强在拿着课本认认真真地看,有时还会用扎着针头的手在草稿本上演算。伤口愈合的时候,会有一种痛痒感,好像有许多蚂蚁在伤口上爬动,弄的他大半晚上还睡不着,但第二天早晨大家还在熟睡,他总是在护士查房以前就在读书了,护士们在长时间的相处里也很喜欢这个小孩,说他很坚强。而他总是很礼貌的点一点头。住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心里逐渐平静下来了。他懂得了他的行为为家庭带来的伤害,也改变以前的看法,认为自己的父亲不爱他,他在这个世界一直很孤独,在孤独的长坡上,唯冷风相伴,孤独的到被别人那样惨痛的打,却没有一个人为他做主。原来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天使,只是自己的父母是那样的粗枝大叶,是那样的木讷,是那样的不善于表达。
六月的一天,这个时候黄澄澄杏子也成熟了,漫山遍野的麦子黄灿灿的一片,油菜的茎叶也繁茂的拥挤在一起。到处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太阳明亮的照着大地。路两旁的柳树婀娜的摆动着柳条,燕子也轻快的掠过地面,倏忽之间就消失了轻快的身影。水渠里边的水舒缓的流淌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郑志强也特别高兴,因为他被医生允许可以回学校看一看了。
当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来时,郑志强看到他们班的同学都站在学校门口,大家都笑呵呵地看着他。老师也在向他欢乐的招手。郑志强一下车,大家都在阳光里齐声喊到:
“郑志强同学,欢迎康复归来。”
郑志强激动地流下了泪水,师生们的问候填补了曾经黑暗的心灵。从心底深处感到大家对他都很友好,觉得拥有这样一群同学是生命中的一首欢歌。嘴角扬起来愉快的笑容,把同学们都惹笑了。大家簇拥着郑志强进了教室,他像个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战士,现在凯旋。那个炸毁的桌子已经被挪走了,换了一张崭新的桌子。桌子周围挂满了千纸鹤。他的同学也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问他一些问题。他的老师在上课时都要给他所坐的的方向一抹温暖的浅笑。
日子有时候就是这样,即使你受过很多伤,你在夜里孤独的舔着自己的伤口,觉得一切可能都很糟糕,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事让你收获一些温暖,可以推心置腹好像自己和自己交朋友一样。
小考那天,郑志强还没有完全康复就上了考场,可他信心满满。在成绩公布那天,郑志强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他是他们学校第一,全镇第七。连老师都不敢相信,那么多学生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课,竟然不如一个在伤痛中艰难的读书的伤员,也许这个人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学的时光匆匆地就走了,已经走了四年的那条路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感觉不到累了,反而感觉很可爱。下雨天上坡的时候,听着路中间淙淙的流水,水渠里的泥沙水漂浮着柴草一类的东西,有时还会遇着长着一对大螯的虫子。天晴的时候,自行车从坡顶一路飙飞而下,遇到水渠边听见“嘎吱嘎吱”的车闸声,猛地一颠簸,整个身子都飞起来了。有时还要偷路两旁人家的苹果拿着去就馍馍吃,还有屁颠屁颠的背着书包在路上无忧无虑地唱着乌七八糟的歌。
生命在他刚开始的时候,就无情了夺走了他的手指。给他幼小的心灵增添一块难以抹去的伤疤,就像冬天的冷酷要把即将顶破冻土的麦芽扼杀在春天到来以前。他是个很平凡的娃,平凡的就像他们村里随地而生的野草。但他不是车前草,任命运之轮任意碾压。他也不是蒲公英,随和的随风飘荡。他是负势竞上的爬山虎,每一次顽强的爬行都给命运之神以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