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丝被面前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吓了一跳,不留痕迹地往墙根处挪了挪,挠了挠头发,硬着头皮打招呼:“你醒啦?”
那人并不答话,只是审视着她,一双眸子深沉似海,丝毫令人捉摸不透,渐渐地,尔丝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怎,怎么啦?是我救的你啊,你肚子上的口子是我缝合的不是我捅的,你可别理解错了。”这人该不是刺激傻了,把她当凶手,那不冤枉死了!
那人忽然开口,语气淡淡的:“你是谁?”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尔丝拧眉:“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那种地方?”
“什么地方?”那人不答反问。
“呵,你倒来问我,你,你为什么出现在那树林子里?”分明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尔丝却不敢直视他灼人的眼神,只得顾左右而言之。
那人听了,眉头皱的更紧,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反问道:“怎么,树林子是你家的,不让人去?”
“那当然不是。”尔丝摇头,哎?话语的主导权怎么到他那里去了?半天,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你到底是谁?”得,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
那人见终于是逃不脱这个问题,干脆坦然道:“不知道,我失忆了。”
“失忆?”尔丝一下子怒了,从榻上弹起来,蹦的老高,指着他的鼻尖道:“你别跟我耍花样,你就是失忆,医药费也要给!你知道你的药多贵吗?人民群众的血汗钱,怎么能昧良心克扣!”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我真的失忆了。我想不起来我是谁,家在何方,之前是做什么的,要到什么地方去。”
“胡说!”尔丝一想到医药费护理费血本无归,还给老青头搭进去一堆吃的,又陪了n个笑脸,情绪就激动起来:“你失忆你不该痛哭流涕么?不该拼命回想旧事么?不该头痛欲裂么?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这分明就是有诈!你就是赖账不给!”
那人摇头,无奈道:“你睡着时我已经哭过了,也想通了,再说,我笑,还不是受你高涨的情绪感染。”
她的情绪?尔丝喝高了,有点断片。看那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有点打鼓,只得仔细回想。
她平时没喝过酒,只见过老青头喝酒,喝完后该干嘛干嘛,不撒酒疯不吵闹,还有助于睡眠,只当是这酒跟果汁似的,也就痛痛快快的畅饮了。
谁知人和人的差异如此之大,过了不久,腹中突然似火烧一般,滚烫滚烫的,脑子也不受控制,整个人乱乱的,嘴里不停的嘚吧嘚吧没用的废话,接着又唱了起来,从“大王叫我来巡山”唱到“东风破”,鬼哭狼嚎了许久,这还不够,还点上了屋里的烛火,对着光影又跳disco又跳广场舞。
妈呀!尔丝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敢情这小子没晕倒,在那观赏那!
真丢人丢到姥姥家啦!
“你,你真不是个正经人!”尔丝气愤地指责他:“别人出糗,你就在那看着吗?”
“不看着还能如何?难道我跟着跳?我可不会!”那人摆手,手指白皙修长,清莹如璧:“你的舞姿太不雅观!”
“那是因为我喝醉了!”尔丝气的跳脚,“我说你应该回避!”
“我回避到哪去?我都失忆了,我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只好眼巴巴地等着你清醒了,给我送回去。”那人眼睛眨啊眨的,一脸无辜。
“你就瞎说吧,我从来没见过失忆的人!”
“你见识少,还能怪的着我?”那人耸肩,接着揉了揉肚子,似乎有些腹痛,缓缓走回去,转身面朝外歪倒在床上,一只手支起头,一副神色戾戾地模样。
“你!”尔丝又气,拿了身边一个抱枕丢到他身上:“不管你如何巧舌如簧,花言巧语,你的医药费,是绝对绝对逃不脱的!你忘了你家在那里,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辞辛劳地替你跑腿,一定会找到你们家,管你爹要钱,管你娘要钱!”
那人似乎怔了怔,皱着眉头,缓缓摇头:“我没有爹娘。”
尔丝只当他是在撒谎,怒道:“这话你也编的出来!好嘛!你不是说不知道自己是谁吗?怎么有没有爹娘倒是知道的清楚?你不怕爹妈回去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字,不熟悉。”那年轻人淡淡道。
“哼!”尔丝重重地哼了一声,抱着双臂,眼珠子转了转,开始使坏:“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我就喊你猥琐了!”
虽然从外貌上看,同猥琐二字是风牛马不相及,但尔丝有心令他难堪,怎么难听怎么来。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清雅纤尘,貌若谪仙:“为情谊锁千秋,为锁,惟索,好名字。”
擦,谁跟他对诗呢?尔丝不知道自己起的名字已经被换掉了。
尔丝气恼,自己拼劲全力救治的,竟然是个无赖,早知道动手术时少缝一道,让他肠子流出来好了!想着想着,脑子开始跑远。
正说话间,老青头推开门,打量一眼歪在那里的那年轻人,哈哈笑了一声:“你可算是醒啦!我这把老骨头可折腾坏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啊?”
那年轻人不说话,尔丝没好气道:“他叫惟索,家在外太空。”
“猥琐?这什么破名?跟你的白二有一拼,别闹,快告诉我,外太空是哪个州的?”老青头搓着手,眼里冒着精光:“我要去写个单子,上面注明,药费,护理费,餐饮费,柴草费,几天的房租…让他带到家里去。”
“你们还真不愧是一家人,张嘴闭嘴都是钱。”惟索撇撇嘴,似乎腹痛的劲又过了,他缓缓站起来,走过这边。
“你闭嘴!”尔丝朝他怒吼,又看向老青头,语气不由自主地加重,双手在桌子上拍的当当响:“这人说他失忆了!老头子,您听见没有?失忆!!这真是个万金油的病啊,你出的力,我掏的药钱,全没戏!”
尔丝不是恼惟索给不起钱,她见过太多穷人付不起医药费,这很正常,包括她自己,也是个穷光蛋,她只是烦这人为了逃避医药费而撒谎。
穷不可怕,没人品最可怕。
“失忆?”老青头皱了一下眉毛,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失忆好,失忆好!”
走到那年轻人身旁,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无奈个头太矮,只得踮起脚尖,拍了两下:“惟索,失忆了不是?”
那人微微一笑,轻声道:“没错!”
“好!那既然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想必暂时无处可去。”老青头掏出烟枪,点了起来。
惟索迟疑了一秒,接着拱手:“接下来的日子有劳了。”
“你还能记起什么?”尔丝不死心地问道,她就不信了,她非要找出个破绽拆穿谎言不可。
惟索想了想,苦笑道:“吃饭,说话,写字,这些日常的事可能没问题,只是想不起来我叫谁,是做什么的,家在哪里,就像是,掉入一场没有开头的梦境。”接着苦笑一声:“难道真的是在梦里?”
尔丝还没说话,老青头便插嘴:“没关系,人生就是一场梦,小伙子不必伤心,这样,我正缺个帮手!你来给我干活,我管你吃住,至于你欠我的银子,允许你分期偿还,如何?”老青头吧嗒吧嗒嘴,眼睛闪着精光。
白二这家伙,虽然是个极好的帮手,可惜双重身份,事情太多,分身乏术,并且力气过于瘦小,兼之要价太高,并不是极为划算的工人,至于这失忆的小子,那不就是个傻蛋吗?嘿嘿,上天眷顾,赐给他一个免费工啊!
尔丝看着那人目瞪口呆的神情,内心也是极乐,哈,小泼皮碰上大泼皮,大泼皮完胜!!老青头的工作,那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在她之前,吓死了一个,瘫痪了两个,还有三个发了疯,天天嗷嗷着见鬼,发誓此生再不踏进这树林一步,这老青头,正招工难呢!
这小子如此鸡贼,活该被吓破胆子!尔丝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