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故人重逢之时难免激动
站在巷子口，白墨百感交集。不久之前自己还是叱咤风云的警探，能来这种地方还是为了抓捕流窜作案的抢劫团，故地重游，目的却是要不顾安危去管一个来自其他宇宙的男人的死活。
烟花巷，这是早年间圈内人给它起的名字，这条不足百米其貌不扬的小胡同，却是整个云京市最为著名的地方之一。说它著名，并不是因为这里是什么名胜古迹，也没发生过什么流传于世的哲理故事，它的闻名于世在于它所代表的一种势力。起初这里也就只是一处小混混聚集的场所，而他们做的也只不过是交易药丸，打家劫舍之类的勾当，但就像树的幼苗再小也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一般，这条烟花巷在十年的时间里已经变成一个连政府都无法触及的地方。
在城市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总是存在着和这份宁静安详截然相反的真相，一个人同时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一个城市也一样，所以在首都飞速发展的同时，这股来自社会底层的暗流也在以同样的速度发展着。今非昔比，烟花巷早已不是当年那么简单的一条脏乱胡同，如果白墨记得没错，此时背靠着墙边要饭的那个老头就是警方通缉许久的甲级重犯之一，在他旁边摆了一个古玩小摊的中年女子也许就是某当家安插在要饭老头身边的细作，也许一旦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即使警方不动手，老头子照样会死于非命。但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烟花巷附近，更不会是在巷子之中，这股“烟花势力”到底如何运作，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白墨无从得知，但他知道的是，这里的规矩并不是做做样子的，因为上次出警的所有警员里有命活到现在的只有他自己一个。
所以李元晟如果是逃命逃到了这里的话，也许，算是一件好事了吧。
烟花巷的另外一个标签，就是这里的夜市。所谓烟花夜市，其实并不是在小巷子里摆的，而是遍布在烟花巷周围的街道。当然，这里的“夜市”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夜市，时间上，夜市开启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到早晨五点，而包括买卖者双方和商品在内，也全部都是大有来头的。烟花夜市的宗旨就是：因人而异，童叟无欺。看起来有些别扭的话，实际上的意思是，普通人买普通的东西，不普通的人买不普通的东西，而且有些商品是并不标价的，双方都认可的那个数便是最终价。说的再直白些，如果你想要一个包子，那卖包子的就卖给你一个包子，如果你想是要一颗肾脏，那卖包子的就会卖给你一个肾。
白墨驱车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夜市上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以烟花巷为起点延伸出去几百米之远，一眼望不到尽头。
看到白墨下车，从巷子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来，是一个黑色的男性犬人，黑狗貌似四处张望着招呼着自己的生意，实则是巧妙地挡在了白墨和夜市入口的中间，而且还时不时的朝这边偷瞄几眼。白墨当然看得出其中端倪，但当黑狗喊出自己的吆喝时，白墨笑了，自己不去找他，他倒是送上门来了。
黑狗喊的是：“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啊，最新西京热影片，一百块钱够看一天。看一看了啊，看一看了啊…”
白墨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尽量装出一副自己很友善的样子，和那黑狗打了一声招呼：“你好啊，王兄弟。”
黑狗好像很惊讶的转过头，一见是白墨在叫自己，急忙眉开眼笑的迎了过来，说道：“哎呀，这不是黑猫大哥嘛，多日不见都快不认得了。”
白墨也嘿嘿的笑着，回应着说：“唉，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没有什么本事还瞎操心，事多着呢，一直都没来看看兄弟你。上次要不是你在旁边做记录的话，我的那些同事可能现在还好端端的奋战在一线呢吧，他们的殉职王兄弟功不可没啊。说起来，我真是要谢谢你了。”
黑狗一听，脸色大变，这次不是装的了。他心里想着白墨碍于烟花巷的名号也许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了，但能从烟花巷的黑名单上除名的人也绝非善类，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白墨还是出现了。黑狗开口了，声音竟有些嘶哑：“警长先生，你我都是明白人，虽然我也就是给别人跑腿办事的货，但事情毕竟也是与我有关，我也不想解释了。您的手段我清楚着呢，跑是跑不掉了，不如自己送上门求您给个痛快的，如果您非要我的命那老弟也没辙了。”
白墨闻言，也是脸色一沉，不过并不是因为黑狗的话。本来他的心情就没好到哪去，现在又提到了自己死去的那些个兄弟，能笑的这么开心才怪，不过既然对方说出了明白人的话，那自己也便不用再演了。
白墨伸出手，拍了拍黑狗的肩膀，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还是把黑狗吓了一跳。白墨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王老弟，难得你如此明事理，不过我要说的是，我现在已经不再是警长了，而且我今天来也并非要找你寻仇。我知道这里的规矩，来了就要买，其实我也算是来买东西的。还有啊，刚才我一下车，就马上有几个人急匆匆的离开了，也是你们的人吧，你尽可以通知他们不用太过紧张，我不会闹事，但前提是我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黑狗一听，有些发愣，尤其是黑猫说不是来找他报仇的，更是让他有一些不知所措，不过毕竟也是在这烟花巷起点行走的商人，自然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之所以对白墨如此的低姿态是因为他心里清楚二人之间的差距，能慷慨赴死而不是转身逃跑其实也算是一种智慧了。站在那里好几秒，他才又缓过神来，急忙说到：“大哥尽管开口，只要是这烟花巷里能买到的东西，老弟今天一定不会让你空手而归！还有，不知黑猫大哥今天带的筹码有多少，说实话，我们这的货最近也有些水涨船高的势头……”
白墨看着黑狗的眼睛，说：“我想我的筹码足够了，拿你的命，换一个人，此人现在就在这烟花夜市之中。如果交不出人，你的这条命我也要收回来。而且碰巧我最近心情不是太好，如果我买不到这个人的消息哪怕是尸体，那烟花巷的浑水，我白墨是有兴趣来趟一趟的。”
白墨口中仿佛稀松平常的几句话在黑狗耳朵里却比任何鬼故事都要吓人，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连连点头说是，留下一句自己一定尽全力去办之后便走开了。白墨相信他的话，和自己的命相比，跑腿办事这种活就简直不算什么了，这点黑狗要比自己清楚。
其实白墨本来想的只是询问到李元晟的踪迹就好，可不知为何，心头突然就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愤怒，说出来的话也随着心态变了样子。如果是因为那些死去的警察，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这种感觉，偏偏到了现在才觉得生气，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留了黑狗的号码，白墨也便不再停留，径直走进了鱼龙混杂的烟花夜市。
夜市之中虽然喧闹嘈杂，却暗藏着秩序，来往的人们也是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但似乎都不过多的停留，因为人们心中早有各自的去处，他们也清楚想从这烟花之中满载而归有多困难。黑猫无心去欣赏身旁琳琅满目的商品，他在寻找着关于李元晟的哪怕一丝的痕迹，让那小子低头不容易，自己就算不是实心实意的想要帮他但也不能让他瞧不起了。可饶是拥有奇异瞳孔的白墨也还是毫无收获，甚至渐渐的被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看花了眼。
他来到一个卖冰激凌的摊位前，站住了。这是他询问的不知道第多少个人了，虽然白墨都是尽量挑一些面目和善的摊主，可不买东西只是瞎问的做法还是受了不少的白眼，其中有几个竟然神情紧张的叫来了手下和白墨对峙。一阵折腾之后，这烟花夜市也被白墨走过了大半，却连李元晟的一根头发都没发现。此刻面前卖东西的这位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和白墨一样，都是黑色的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白墨看见他的第一眼竟有些亲切和熟悉的感觉。
那女子见白墨停在了自己的摊位前，而且看样子也不打算马上离开的样子，心中一乐，这是她今晚的第一个客人，同样，也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位客人。所以，她慢慢的把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摘下了厚重的黑框眼镜，一双格外妖异的眼睛对上了白墨的目光。天呐，那是一对火红色的瞳孔！
白墨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刚巧路过的一只老山羊被他撞的一个趔趄，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因为他发现撞他的这个小伙子此时此刻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甚至，有点诡异？对面那女子如何会察觉不到白墨的变化，可她好像并不是太在意，因为这场面她早就见识过了，而且那个白墨可比现在的这个恐怖百倍呢。她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白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仿佛白墨此刻愈加强盛的杀气是不存在的一样。
终于，白墨的耐心到了一个临界点，紧张而躁动的气氛充斥在冰激凌摊四周，旁边进行交易的人们纷纷停了下来望向这边，并开始自觉的让开出一个安全的范围。年轻猫女也清楚，再不说点什么那家伙就要发作了。虽然这烟花巷对她也好对白墨也好，都不能构成太大的威胁，但在这里闹起来也不是自己所希望的，想着，她开口了：“呦，这位帅气的先生，您这是演的哪一出，真是有点吓着我了呀。烟花巷的规矩您应该知道，我只是个卖东西的小贩而已，我猜您该不会是来为难我这个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的吧。”
听她的声音确是柔弱，而且语气也是楚楚可怜的，听起来却透着一股矫揉做作。可能比喻不太恰当，但当她说起话来的时候，总有一种青楼女子的感觉。
白墨的气场丝毫没有减弱，他也不理这女人说的话，而是自顾自的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为难了，在心里骂了白墨差不多有八百遍，自己就是不想明着透露身份才绞尽脑汁的想各种办法接近白墨，现在终于等到了，不料这白墨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样有毛病，见面就要杀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脑袋里拼命的想着要讲些什么，外人看来她可能是有些害怕了。其实她这个人，一着急的时候就是这样，倒不是担心白墨会对自己怎么样，在很久之前自己可是专门研究过对付白墨琉璃术的方法。就是啊，实在想不出一个好点子来了，猫女暗骂着，这个白墨可真是太烦人了。
白墨见女子扭扭捏捏的说不出话来，更觉得有鬼，体内力量暗涌，一丝黑气逐渐漫上了他的瞳孔。猫女见状大呼不妙，心说这小白怎么一副快要黑化的样，他身上的那部分邪恶不是已经变成所谓的袁冥乾了？就是前些日子还想杀自己的那个。难道说，对面的这个人不是白墨？
心中有了这个想法，猫女也就不再想着如何解释了，如果对方不是白墨，同时又掌握着琉璃术，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袁冥乾了。虽然猫女是个女人不假，但她争强好胜有仇必报的性格甚至强过了大部分男人，心想着上次遭他暗算差点没命，这次面对面的过招，她倒是想看看只算是白墨分身的这家伙究竟有多大能耐。
虽然比较胸大无脑，没什么心计，但事实上她可不是什么小角色，如果单论实力，她是不输白墨多少的。
猫女也不含糊，思量间，双目圆睁，身体随意而动，左手紧握成拳，右手抬起按在胸前，淡淡的白光开始从她手掌的部分散发出来，这白光愈发强烈，直到那女子用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声音低吼了一句：“现！”霎时间，本就刺眼的光芒如同炸裂一般向周围散开，周围如同看着神话故事一般的买卖人们都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当他们再次睁开双眼，却又是吃了一惊。只有白墨看得清楚，当女子发力那一刻，她的灵魂竟然从她的身后飘了出来，而当她喊出“现”字，竟又从一个变成了六个，飘在半空的这六个灵体无不是一副凶神恶煞恐怖至极的面孔，加上下面模样渐渐和这些东西同化的本体，面前的猫女已经从一个美丽的猫族女子变成了七个凶灵！
这是她独有的术式，也是所谓正道人士里为数不多的邪恶招数：七魂夜叉劫。看到这个，白墨对女子的印象提升了一个档次，当然他没有被吓到，只不过让他感觉奇怪的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出现了，而且这次更加强烈。他只道是这猫女长相妖娆，谈吐轻浮，说不定用了什么勾魂的把戏，不过要让她失望了，自己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中招的人。
身边的人们早就觉得这边二人的样子渐渐变得如恶鬼般可怕，但他们也算是在自己的领域里出类拔萃的，又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才一直观望到现在。此刻真正的恶鬼现身，人们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了，呼喊着夺路而逃，真的是鸟兽四散了。不能怪他们，一个身上散发着黑烟的人和在恐怖电影里一辈子都不会看见的恶灵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没被吓死已经算胆子大了。所以他们也没机会知道了，还有另一位可怕的家伙，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天雷勾动地火，两个暴脾气的人遇到一起也许总是没什么好结果，眼看着白墨和李元晟重逢的那幕剧情就要重演了。当浓墨一般的黑色雾气和纯白色的耀眼光芒即将碰撞到一起的时候，白墨的手机响了。
千钧一发之际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这边的战局，白墨如同聋了一般，对这铃声毫无反应。而反观猫女，也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瞪着恐怖面孔上那双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球盯着白墨，在她的身边，六只夜叉以半环绕的状态飘在周围，但同样都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望着着对面的这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不过，也许这场大战终究是不该在此刻发生，虽然这铃声并不能阻止什么，却起到了分神的作用，让双方都没有马上出手。而就是在这毫厘之间，就在这也许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差里，那个人终于到了。
铃声刚落，一个巨大的黑影夹杂着一道劲风呼啸着飞了过来，或者说，砸了过来。神经紧绷的白墨和猫女都是吃了一惊，当二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时，却不料身边突然发生了变故。
“嘭”的一声巨响，那黑影落地了，而它落下的位置，正是白墨二人所站的地方。虽然脚下是柏油马路，但地段偏僻卫生又很差，所以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的尘土杂物和路面碎块。
这阵余波持续了有一会，周围的环境才稍稍恢复一些，可以看见，白墨和那猫女还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看来，要么是这位不速之客要对付的不是他们俩之中的任何一个，要么，就是那个人的准头出了点问题，打偏了。因为一旦被这东西砸一下，估计是谁都不会好受，此刻正深陷在路面中的，刚从旁边飞过来的东西，竟然是一辆出租车！
六只夜叉围绕在猫女身边飞快的旋转飞行着，从远处看过去，仿佛一个坠落在地上的小小的月亮。在确定了没再有东西飞过来的时候，它们才又散开，恢复到刚才的位置上。
白墨这边，好像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即使大量的灰尘被风吹着扑面而来，但在离他的身体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竟绕过白墨向后面吹过去了。就好像，他的面前，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当灰尘终于完全消散，一个男人的身影渐渐浮现了出来，他看了看猫女，又看了看白墨，厉声喝道：“你们这两个傻子，给我住手！”
说话的这个男人，正是李元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