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范山桃在这岳州城,所有贵夫人贵太太,见她都得礼让三分。别人唯一能磕碜她几句的,也就是这扶不正的姨娘身份了。
你说,一个外人见了她,都叫她一声“伏夫人”,反而一个管家,见她不打招呼,问话也不回。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不得笑掉大牙了?
“问你话,你聋了吗?”范山桃这一声带了些辱骂的意思了。
伏简看向洪管家,目光中带着些许担忧,喊了一声:“洪管家……”
洪子自然有些反常,未晞看他平时圆滑老道得很,怎么今天好像不给人面子一样。
“哦。”洪子微微一抬头,露出些许惊醒的意思。他看向有些气愤的范山桃,双手抽出衣袖顺势一拱手,表情中有些无奈,温吞地说道:“见过……范姨娘……”
他将“范姨娘”这三个字说得极慢,别人又怎么听不明白?
范山桃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红交错。
未晞听罢,险些笑喷。
这范山桃纯粹就是给脸不要脸好吧,严格来说,她担不起伏简这个嫡长女的一声“娘”的,伏简已经给脸的叫她“二娘”了,她还指望着洪子尊称她一声“夫人”,这不是做梦吗?
洪子那个表情她这才读懂,分明就是不想在急不得面前戳穿范山桃的意思,可是你硬要逼人家,那他只能诚实地喊你“范姨娘”了。
人艰不拆实属不易啊,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就不要相互戳穿了,好吗?
洪子一脸无辜,叹息道:“范姨娘,洪子想来年事已高,耳不聪,目不明的,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被辞退了。”
范山桃闻言,正要发作,怒斥他老了就该滚蛋,洪子却微微仰头,作望天回忆状。
“想当年,镖局刚建,无威无名,镖局接镖几乎是镖镖险,我追随老爷送镖,哪次不是水里来、火里去,生死一刹那?老爷待我,可是亲如兄弟!”
“可惜后来送镖途中,为了救老爷,我不慎受下重伤,不能再入镖。幸得老爷怜我,收我在家中打理伏家琐事,免去了我流落街头。如今伏家镖已是天下第一,我洪子、我洪子能体面的活着看到今日,也算是、也算是……”
说到了动情处,洪子声音哽咽,眼睫湿润,水光盈盈,看得让人好不心疼。
可听明白的,怕也只有藏在暗处的未晞和想要发怒却不能的范山桃。
洪子说这么多,就是在告诉范山桃一个事实:没有洪子救命就没有伏萧的今天,你赶走他,就是恩将仇报,陷伏萧于不义。
伏简被感动到,同情地说道:“洪管家,没想到你为我们伏家付出了这么多,你放心,我爹爹不是那种人,他绝对不会嫌弃你年高而辞退你的!”
范山桃表情僵硬,干笑着连忙上前假意安慰:“洪管家,瞧你说的!什么叫‘要被辞退’,我们老爷啊,在各路英雄好汉的眼中,可是个名副其实的仗义豪杰啊,怎么做出这种遭人唾弃的事呢?”
“是是是!”洪子一边用袖子抹泪,一边连连点头,“范姨娘说的对,是我老糊涂了!”
急不得不了解伏家情况,也不便多言,他毕竟是个外人,只能是干站在那里。
范山桃这样被洪子摆了一道,在客人面前,难免有些自我尴尬。
范山桃尴尬一笑,“这位公子,我们伏家就我家老爷那么一个当家的,我家老爷又实在是个忠厚的人,这么多年也不见他娶妻纳妾,兴旺我们伏家人气,就我一个女人守着这么大的一个府邸……”范山桃顿了顿,眼珠子一转,上前拉住伏简的手,“眼下我们简儿快出嫁,往下又有两个小的要照顾,我一个妇人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日公子来我伏府做客,没能好生迎接,实在是抱歉,希望公子不要见怪。”
未晞没想到,范山桃给自己打圆场,居然把伏简拉上。重点是,未晞还感觉到伏简对范山桃的亲近,在内心窃有激动。
唉,她只在是无力吐槽伏简这颗白莲心了。
急不得听见范山桃提起了伏简的婚事,眼中划过一道黯然。当下,他也没顾得上范山桃的姨娘身份,他温和地拱手,不改称呼地寒暄:“夫人多虑了,这些都是虚礼,在下理解。况且……况且我是来给伏小姐治病的,并不是来做客,不用讲究这么多。”
“治病?”范山桃愣了愣。
急不得这才想起自我介绍,“哦,晚辈急不得,是伏老爷请来专门为伏简小姐治夜游症的。”说着话的同时,急不得垂下眼眸,有心不去看伏简。
伏简抿着红唇,没有说话。
“噢!”范山桃张嘴恍然大悟的呼叹了一声,笑脸扬开,“你就是那少年神医急不得!”
“江湖谬赞。”急不得微微一笑,表情淡淡的。
“我听老爷说,你医术了得,据说能起死回生?”
“呵,夸张了。”急不得简洁的三个字,撇清自己这好像万能的形象。他抬眼看了看范山桃,缓缓地说道:“不过,晚辈看夫人气色……夫人是不是白天困倦,有些嗜睡?”
范山桃心一惊,上前,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神医公子看出我有什么病了吗?”
急不得笑了笑,“光是看,看不出什么的,夫人无须紧张,若是夫人不嫌弃,晚辈可以为你诊脉,仔细看看。”
范山桃关心自己的身体,当下也没了耍其他心思的心情,连忙点头。
急不得拂手请范山桃坐下。洪子见没自己什么事,便说道:“范姨娘,既然没什么事了,我与小姐就先退下了。”
伏简从西厢房出来,洪子送她回了西院。
其实,洪子这么亲力亲为,也是隐隐有些担心伏简的心思。伏萧保护伏简这么多年,还为她定下一门所有人看了都眼红的亲事——和杭州沈家,谁又想到在她这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了急不得?
而这急不得,还偏偏是能治她病的人,躲不开、避不得。
洪子知晓伏简本性单纯,所以只希望她不会陷太深,祈祷急不得能快点治好伏简的病,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