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野兽则刚好相反,未晞也刚好相反。
漆黑的夜,漆黑的眸子。未晞像野兽一样醒来。
未晞一身黑袍,挺着笔直的腰杆走过长廊,到了鱼池水榭之上。
秋月走在前面,将新的琴架在亭台中的石桌上,这是未晞第N把新琴了。
她有时候觉得弹琴会让她开心,因为这就是她爸爸教她的。可是琴音一响,就好比电光火石,点燃她的怒火,让她难以自抑,怒到极点了,她就有一些暴力倾向。
砸琴、摔东西,都是常事。春夏秋冬四个在她身侧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未晞低头看被夜色染黑的鱼池,郁塞眉心。
还有两个月就十六年了,她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她该行动了。
天知道她有多累,一抹幽魂也该瞑目去投胎了。
——只要伏萧一死,她就可以解脱了。
那就把复仇的日子定在伏简的出生日子、她死的日子——也是她附身在伏简身上的日子。
思及此,未晞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露出一抹冷笑出来。她学了十多年的武,终于可以派上用处了。
她的武功哪儿学的?未晞记得不怎么清楚,只依稀记得好久以前有个老头子教了她半年基础,后来留了几本武功秘笈给她自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来。
做下这个决定,未晞心中涌出激动的情绪,好像散落在心房四处的猖狂恨意找到了出口。扬起的嘴角,无疑是号角:她要报仇了,她可以结束这种不生不死的痛苦了!
未晞一扬广袖黑袍,潇洒转身,掀起一阵清风。
“春花、秋月、夏云、冬雪,老子今天心情好,带你们出去逛街。”
闻言,四个丫鬟皆是一愣,继而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她们四个随侍小姐多年,这是第一次听到晚上这个小姐说,要出门。
对她们来说,晚上这个小姐,发火、砸东西、骂人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说要出门,那就太稀奇了!
自从伏萧有意在晚上避开未晞后,她就没有出去的念头了。十几年的黑夜,她把大量时间都花在发泄情绪和练功上面。
当年那一剪刀没有戳下去,可以说,极大的刺激了她对力量的渴望。
四个丫鬟由惊讶转为镇定,齐齐福礼,同时应声:“是。”
此时也不是很晚,伏简睡得早,未晞现在出去,赶上的还是夜市最繁华的时间。
未晞第一次出门,也没想过要遮掩什么。可以说,这十六年来,她猖狂成疾。
你说,这身体又不是她自己的,她凭什么要去珍惜仇人女儿的东西?当然是能作死就使劲作死。
其实这些都是建立在伏萧很疼女儿的前提上,但要是像其他穿越小说里面写的那样,她附身的是个不受宠的废材小姐,那她肯定又是另一种方法在使用这个身体了。
人嘛,说得好听,这是弹性适应力强,说不得不好听,就是作践。
未晞领着四个丫头走到大门口,撞上了管家洪子了。
洪子看到未晞,有些讶异。他当然知道伏简的“梦游症”状况,也明白现在见到的人和白天那个完全是两个性格的人。
他知道梦游症,只是不曾想过,当这病发生在自家小姐身上时,表现出来会这么奇怪,比听闻中的要夸张很多啊!
“大小姐!”洪子立刻拱手施礼。
未晞瞥了瞥他,上次在这种状况下见到这糟老头子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啊,仔细想想,有十年了吧!那天晚上,他过来带走了伏斌,从此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伏斌。她没有去找,也没有去问,而伏简则是随着成长将伏斌淡忘。
可见未晞生活得到底有多闭塞。
“嘁……”未晞嗤笑一声,“老贱人的走狗啊……”
洪子也不生气,双手拢在袖中,恭敬地站在那里。
“大小姐极少出门,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
洪子就是这样,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总是不卑不亢也不骄不躁。他会被忽略,但是他又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在刷存在感。
未晞没有回答,眼角余光带着笑意睨他,优哉游哉地往外走。
洪子皱眉,跟了上去。
“小姐,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还是回西院吧!”
未晞一只脚都跨过了门槛,停了下来,冰冷的视线扫过,落在洪子身上。
“废话不要和老子说,因为老子不会听!也别让老子的话变成废话,老子说不要你跟着,你最好就别跟着。”
洪子微愕,颔首抬眸,看未晞,随即又敛去一切,恭敬的应声:“是。”
“哼。”未晞冷哼一声,一扬衣袖,抬脚出了门。
洪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南房走去。
尚及门口,忽然从屋顶飞坠而下一蒙面黑衣人,在洪子面前跪下。
此时四下无人,黑衣人恭敬禀告道:“洪管家。”
洪子顿身,缓缓地转过身来看他。
“老爷怎么说?”
“老爷说,既然是神医急不得,以礼相待即可,若能请得他医治好小姐的病,最好不过。”
“唔……”洪子沉吟着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
“洪管家,还有一事。”黑衣人又道,“从情楼雇来保护小姐的暗卫近日禀告,说是小姐的功力越来越厉害,已经难以对小姐进行近身保护了。这个月被连续两次在晚上被小姐发现有人暗中监视,小姐的反应很大,虽然都用忘忧草消去那些记忆,可是那种东西用多了会对小姐身体有损害。”
“是吗?”洪子微微低头,思考了一会儿。
未晞刚刚猖狂的模样划过他脑海,说不上让他害怕,但足以让他心惊。自从伏简被诊断出“夜游症”,伏萧就没少操心,派他四处寻医,却始终没人能治好过。
都说夜游症是心病所致,可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病,会让伏简在晚上如此痛恨她自己的父亲,而且毫不掩饰呢?
洪子抬头,音调上扬,“传话给暗卫,要他们不必离小姐太近,保持小姐在他们可控制范围内,小姐有危险能即时出手相救便好。”
“是。”
黑衣人领命,飞身上了屋顶,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