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部墙上贴的那张英雄赴死之画？拿块破碗碴子充好汉，他真把谷草垛当梁山了，吓唬谁呢？拉，多拉几下子。喔嚓！看你有几两英雄血，呸！”二少啐了口唾沫，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费京墨，你死了心吧！我就算和史生地好也轮不到你，流氓！你、你偷看人家，不要脸！”
“我没偷看！我是隔着草垛等你去完茅厕后才和你说话的，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这绝不是流氓行为，我是清白的。”费京墨的辩解等于是在关键时刻往自己头上扣了屎盆子。
男女间这层关系无疑是世间最微妙最麻烦的关系，如果这层关系沾上偷字那就更说不清了。裘青黛也不确定费京墨刚才是否偷看过自己如厕，她只知道自己讨厌费京墨，从听过费氏父亲子那场极有针对性的广播后就越发讨厌费京墨，她说出这种敏感话，目地就是想羞辱他。
“啥？偷偷看？这、这是流氓偷看茅厕罪呀！下下来，要不我插插死你信不？”生地因为裘青黛那句：我就算和史生地好也轮不到你变得异常兴奋，他觉得自己就是女神手下执行责罚的刽子手，此刻握在手中的不该是柄木叉，而应是大刀或是乔苏木腰间那把劁猪刀之类的刀。生地下意识看了眼乔苏木，这一看却让他兴奋劲尽失。他发现乔苏木叨在嘴里那杆烟袋只剩节烟嘴了，烟杆连同燃着的烟锅已被裘青黛抓过去扔进了干燥的谷草堆里。一阵风过后，干燥的谷草里窜出了火苗。
“着、着火了，快快救！”史生地惊呼一声与众人纷纷上前扑救。火被及时扑灭了，谷草垛上也不见了费京墨。险些在烈火中永生的他做梦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爱情表白居然惹下如此大的麻烦。趁众人扑火时，他惊惶失措地溜下谷草垛，逃也似的跑了。
费支书随后赶来了，他围着谷草垛转圈看了看，最后将目光停在乔苏木叨在嘴里那半截烟嘴上。“老劁，”他皱了皱眉接着说：“你敢在打谷场上抽烟？你那烟杆子不在腚上插着就难受是不？火灾不是儿戏！不是劁猪挖蛋！搞出事儿是要负法律责任地！”
“支书，我……”乔苏木嗫嚅着瞧了裘青黛一眼。
“不关乔叔的事，烟袋锅是我扔的，你家费京墨他、他耍流氓……”
“青黛，胡说个啥？回家去。”裘半仙儿沉脸上前拉走裘青黛，没让她说下去。即使裘青黛不说，费支书也听明白想明白了。
打谷场失火可是件大事，后果不敢想象。费支书那天本该发火骂娘，甚至要召开全村大会狠批一番的。可他没发火没骂娘更没开大会。对这事也没再提起。他当然晓得耍流氓是啥罪过。他想：哪怕是受诬陷也不好，人的名树的影，毕竟人言可畏。京墨是准备送进城里读书吃官饭的人，官家人尤其背得不这种恶名声。
费京墨的表白最终以惨败告终。可他依然对裘青黛抱在怀中那只绣球充满期待，总幻想有一天裘青黛能含情脉脉向他抛出橄榄枝。就象几天前，中国与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建交那样友好的握手或幸福拥抱。但眼下，他须对女神敬而远之。他不想将来可能成就的官身与流氓行径有染。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费京墨在打谷场事件后不久，便愀然离开关木通去了省城。听说是费支书通过表姐宋秋波的关系，把他保送到省城司法学校学法律去了。宋秋波是秀水镇妇联主任，是个专门与上层领导建立裙带外交关系的高手，所以办这点事对她来说算是易如反掌。
宋秋波的确反掌了。手心向上，她请表弟费官桂成事前先吃三碗面----人面、场面、情面。为了儿子的光明前途，这三碗面费支书一碗没落地吃了。但越吃越饿，越吃越没底气。当帆布提包与中山装口袋逐渐干瘪后，费支书总算是乘着落日回到了关木通家里。当晚，他在家庭会议上对当前形势一通分析后说：“京墨，你得积极上进出人头地呀！我今天连吃三大碗面才把你进城学法律的名额弄到手，这面可不是那么好吃的！”费京墨听了没言声，他不想在几碗面条上浪费时间思考。他想：既然要学法律，那就得多探究法律方面的问题，比如什么样的行为算是流氓罪？流氓偷看茅厕罪是否能够纳入法条？被人诬陷成流氓应该如何申诉……
博学且爱钻研的费京墨来后还真就成了名法官，并顺利进入了省城昌北区法院工作。虽然在求学期间，他也曾多次找过同在省城当保姆的裘青黛几次。但那时，裘青黛已心有所属。
裘青黛啥时去省城当了保姆？故事情节编排得太混乱了吧？别急，一点也不混乱，接着往下看。
连费支书将来极可能飞黄腾达的儿子都得不到女神的爱，追求者们有些泄劲，可泄劲归泄劲，精神力量还没完全丧失。现在，费公子面前那盏灯被女神无情地灭掉，他也只能遗憾地离开裘家演播厅了。但他曾经站过的位置不会空缺，很快就会有勇敢的追求者替补上去。在那首激情四射的英文歌《can you feel it》中闪亮登场。是的，当年还没有这首歌，连同那首《可惜不是你》一样没有。等追求者们多年以后听到这两支歌的时候，那个灭了他们N次灯或者压根儿就不准他们亮灯的女神早已不在了。
行文至此，看官们也许会说，你文中类似上面这种口吻的言语好象已出现不少了，这与小说设定的年代背景很不符。的确不符。但为了渲染故事情节增强可读性，些许夏炉冬扇之处也就再所难免了。咱回到正题。
俗话说东西多了挑花眼，美食多了吃伤胃。女神裘青黛在这场近似乎疯狂的选夫秀中眼光变得越来越高，心气也变得越来越傲。高不成低不就的她算是彻底迷失了自我。裘半仙儿为此很是忧心，他觉得青黛如此挑拣下去不是办法，再名贵的花也得有个主儿不是？总不能让闺女这么上不上下不下悬着吧？
“苏木，青黛这丫头越来越不象话了，相看这么多小伙儿，就没个中意的，你说这可咋办？”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裘半仙儿觉得乔苏木就是张昭与周瑜的合体。所以无论内事外事，只要不决之时总愿与他商议一番。
“老哥，一时半会儿我也没了主意。要不，你照着书掐算掐算？”乔苏木笑着拿烟袋指了指半仙儿身边的卦书。
“要能掐算出来还问你干啥？再说我这点能水你还不知道？有话直说吧。”裘半仙儿把卦书塞到了屁股底下。
“我看让青黛进省城当保姆吧，就是那种买菜做饭打扫屋子的活，磨磨她的性子也好，没准还能在省城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要是同意，我这就去趟河东地丁村，托我妹夫他表大舅子帮忙办办，我外甥女菊花进城当服务员，就是人家帮着找的。我看这事准能成！”乔苏木显得胸有成竹。
裘半仙儿听了他的话，突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他想：省城能雇起保姆的人非官既商，凭青黛的容貌没准就会被哪家官商子弟看上。真要是能钓个金龟婿回来，闺女随心，自己这麻脸上也沾光彩，也借机压压费支村的傲气。
“中！这个想法好。苏木啊，咱是兄弟，兄弟可不能对着脸看笑话，青黛当保姆的事你就多劳心尽快办成吧，托人找关系的破费处我担着。”
“咱兄弟间不说外道话，再说这事没啥破费的，听信儿吧。”
乔苏木说到做到，很快就把这事办成了。裘青黛听说要送她去省城当保姆很是兴奋，乡下人哪个不想往城市生活呢？
“乔叔，省城要保公不？咱也想为社会贡献贡献。”二少对即将进城当保姆的姐姐无比羡慕。他认为当保姆是件男女皆宜的差事，既然女的叫“保母”那男的就得叫“保公”。
“保公？我说二侄儿，干这活都是女的，没听说有男的呀？育红班（80年代后期叫幼儿园）里阿姨多，没听说有阿舅多的。城里人只认姆不认公。”乔苏木的话让裘青黛大笑不止。裘半仙儿也在笑，他在笑声中仿佛看到闺女挽着个金龟婿向他款款走来……
半仙儿的如意算盘打得还挺准。裘青黛在省城当了几个月保姆后，还真就钓了个金龟钓婿回来---出手阔绰的服装个体户汤耀祖，她们的情缘是由一件漂亮衣服结下的。
裘青黛当保姆后，最喜欢的事就是上街买菜，因为只有买菜的时候，她才有闲暇逛街瞧风景，品味省城五光十色的生活。当然，更多时候她是为了放松心情。坦白的说，裘青黛在雇主家干的很不舒心。那雇主是个下身瘫痪的官太太，为人刻薄。遇事总爱大呼小叫，数落起人来更是没完没了，好在那官对她还算不错。不过她从来不敢和那官多说话，因为话越多那官太太脾气越大。
那天，裘青黛买完菜后顺路又逛起了街。当她走过街角一间服装店时，立刻被橱窗里展示的一件漂亮衣服吸引了。她真想走进店去问问价或试穿一下。但服装店装修高档的门脸却将她拦了下来。准确的说，是城市与乡村判若云泥般的生活差距，让她在迁延观望中遗落了走进服装店的勇气与信心。她甚至觉得，这高档门脸象极了一张人脸，人脸是那官太太的，神情鄙夷。
在关木通，裘青黛是受追求者顶礼膜拜的女神，至高无上。但在省城，她只是个任人呼来唤去的保姆、卑微的乡下丫头。这种强烈反差催生出的自卑感，无形中束缚住了她那双修长的腿。她就这么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抚弄着乌黑油亮的发辫在橱窗前踟蹰着，不即不离。
女人对漂亮衣服是永远没有抵抗力的，就象男人对漂亮女人总是动辄缴械投降一样。这是男人和女人与生俱来的天性，这天性或许就是创世神女娲在造人时，对人类性情的额外赋予。
传说女娲当初为造人几乎成了工作狂。她捏了一个又一个，造了一群造一群，把双手都累麻木了。可世界毕竟太大了，她造出的人分布在大地上仍然显太稀少，于是就想了个时下被年轻人称为“开挂”的办法加速生产。她顺手折下条藤蔓伸入泥潭，沾上泥浆后向地上挥洒。结果点点泥浆就变成了一个个小人，和手捏的模样很相似，这一来速度就快多了。女娲见造人新法奏效，越洒越起劲，于是大地上就到处都有了人。但笔者想，用手捏造的人与藤蔓沾泥浆挥洒而成的人，肯定在模样上存在差异。这就象纯手工工艺品与流水线工艺品在价格、艺术性方面存在的差异一样。如果说裘青黛、费京墨、汤耀祖、以及将在后文中出现的夏宇廷、沈傲雪等人是出自精致手工捏造的话。那么裘半仙儿、二少、乔苏木、史生地、盛独活，等人便是藤蔓沾泥浆挥洒而成的。而且史生地似乎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被藤蔓挥洒到半空，在将要落地成人时，脸先着了地的那个。
生地老哥：
请原谅我在看官们面前又幽了你的长相一默，你不许生气，更不能发火。在动笔写这篇小说前，我们在关木通是彻夜谈过的，我也完全是按照你的那个“要真实”的指示写的。这是老哥你的意愿，也是看官们期待的，毕竟现今戏说的东西太多了。我相信看官们从文字中感受最多的，是你的真实与可爱之处，是你无与伦比的本性美。
话说到这又显啰皂了。好吧，接着在裘青黛身上落笔，写她与汤耀祖由一件漂亮衣服结下的情缘。喜好咀嚼文字的人也可以称它“衣事（一世）情缘”。事实上，他们的情缘没达到一世那么长久。
裘青黛当时看到的高档服装店，放到今天来看，充其量是个加工代零售的服装门市。不过是宽大透明的橱窗配些五颜六色彩灯，再挂着几件新潮漂亮衣服罢了。但别忘了，这在八十年代，至少在裘青黛眼里算是比较高档了。
裘青黛在橱窗外站了好久，个休户汤耀祖在橱窗内也站了好久；裘青黛端详了那件心仪的漂亮衣服好久，个体户汤耀祖也打量了她好久。她没看到他，他却象见到了汉末秦氏女罗敷一般，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惊呆了。
“靓女！超级靓女！”汤耀祖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加强版形容词。在他眼里，橱窗外这个身着水粉色碎花半袖，天蓝色长裤的超级靓女简直就是幅顾盼生辉、清丽胜仙的美人图。
“欢迎你进店来看，请进！” 汤耀祖悄然推开店门，笑容可掬地邀裘青黛进店，生怕一不留神惊吓到超级靓女。
人到中年的汤耀祖穿着体面，仪表堂堂。身体虽微微发福，但面容却不失年轻俊朗，属于让人看了就有好感且觉得安全的那种男人。
“我、只想看看。衣服很贵吧？能不能试穿？我是说就试试。”裘青黛对汤耀祖第一印象不错。或者说她从汤耀祖的谦卑温婉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