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二少近来也时常心猿意马。他恋爱了。女友名叫白菊花,在省城某餐厅做服务员。家住距关木通十多里路的地丁村,与裘二少算是半个同乡。看官们一定还记得,前文中我曾两次提到过白菊花这个人。没错,她就是乔苏木的外甥女,一个胖但不臃肿的直白姑娘。二少对她的评价也很直白---肥而不腻!他们能够相识相恋,完全是裘二少泡饭馆修成的正果。
此刻,二少正拎着部单卡录音机,站在汤耀祖的雅马哈摩托旁迎候心上人。
白菊花那天梳着小鹿纯子头,打着黑眼影,嘴唇涂得猩红。上身穿件时髦的红白粉蓝四色蝙蝠衫,下着一条黑色健美裤,脚穿双白得不着边际的护士鞋。这身打扮若是搁到当今看,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但在八十年代却是无比新潮的。
“花儿,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啊!”二少打量着白菊花被健美裤箍成圆规似的腿,笑着说。
进城后不久,二少就把那顶褪色绿军帽彻底扔了。西装也换了身合体的,但依旧保留披而不穿的习惯。他还喜欢上了系领带,尤其是红色的,但领带系得咋看都象条红领巾。
“少腻烦人!不是说先见青黛姐么?咋突然要带我去你家?舅舅还不知道咱的事呢,见了不同意咋办?
“嘻嘻,此言差矣。咱舅与咱爹关系胜似亲生。且听本副经理安排没错。登车!先认了家门儿再说。”
“你可得慢点骑,人家还是头回坐摩托车呢!”白菊花说着跨上摩托搂紧了二少的腰。
“放心,我也没骑过几回。”二少手捏离合踹着了火儿,哆哆嗦嗦挂上挡,一松离合一拧油,雅马哈摩托立时象个打着酒嗝的醉汉般歪歪斜斜冲上马路,险些刮蹭到路边穿着怪异,颇具文艺范儿的混混石太龙。
“王八蛋狗男女,忙着去投胎呀?妈的,差点弄坏我这吉它,知道我谁吗?我是昌北区的史太龙,信不信让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石太龙摘掉蛤蟆镜挂在花港衫领口,一头卷曲长发随风飘舞,蓝色紧身牛仔裤将屁股勾勒出只有女性才能呈现出的丰满与性感。这家伙抡着把缠着医用胶布与明星贴图的旧吉它,瞪着双金鱼眼滔滔不绝地骂起了街,从后身看,这绝对是个标准的泼辣女人。
石太龙本叫石大龙,因为超喜欢美国影星史泰龙,索性就把大字加了一点改名叫了石太龙,且每次自我介绍时,有意将石与史说得含混不清。
“菖蒲,快点骑。那是个流氓,我怕。”
“对不住了兄弟,回见!”二少没敢停车,扭头吼了嗓子算是赔礼道歉。他也怕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儿会像史生地一样长着两条飞毛腿追上来捅他一通儿白刀子、红刀子或是绿刀子,再或是挥动那把三弦的,四弦的或是五六七八弦的怪模怪样的乐器将自己拍扁砸晕。
突,突,突,突…。。
摩托车排气管艰难地呕出几团烟雾后,总算醒了酒,它载着二少与白菊花轻快地跑了起来。石太龙的叫骂声越来越远,这家伙骂人的口才的确出众,从开始到结束几乎没重复过。奇才!又是一个奇才呀!当奇才遇上奇葩,那就只能成就一段传奇了。
不刮不相识。奇才混混石太龙后来还真成了二少的患难兄弟,两位奇人兄弟一起患的难。有关他们的患难故事,后文会做表述。现在,我们继续观注裘二少与白菊花的关木通之行。
“狼奔、狼搂……”二少随着录音机播放的流行歌哼唱起来,万分惬意。他觉得自己和白菊花此刻就是电视剧《SH滩》中许文强与冯程程的完美化身。于是,天高云淡的中秋时节,D版许文强携冯程程骑着雅马哈穿越在省城通往关木通的路上。
滴……
雅马哈卷着风尘鸣笛驶进关木通,惊得鸡飞狗叫鹅嘎嘎。也看呆了村口老榆村下边晒药材边哄孩子的史生地。
“生地兄!呆若母鸡地看啥呢?是我!”二少停下摩托,边招呼史生地边从口袋里掏出把梳子梳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是二少啊!我当、当是收药材的呢。这家伙、真真洋气,这幸福牌屁驴子贵,贵吧?”
“土鳖,这叫雅马哈摩托!还幸福,你过得幸福吧?孩子都这么大了。”二少捏捏孩子脸蛋儿接着说:“象!幸亏象石榴儿!生地兄,这是我女朋友白菊花。”二少竖起大拇哥指了指车后座说。
“嗯……”史生地腼腆地看了眼白菊花欲言又止,神情突然变得很复杂。有甜蜜、有怀念、有忧伤、有痛苦。如此深刻复杂的表情,白菊花还是第一次撞见。她觉得凭这张鬼斧神工的脸,生地就是个有故事的人,或者干脆说就是故事里的人。故事出自一本可怕的,名叫《聊斋》的书。
“生地,系红领巾的是谁呀?”裘半仙儿端着名人范儿鹅行鸭步踱了过来。
“是二、二…。。”
“爹!是我呀。”二少和白菊花忙下摩托迎上前。
“……少!”生地结巴半天总算说出了少字。
“爹,您老健康否?”
“还中,这闺女是……”
“她是您未来儿媳白菊花,在省城餐厅工作。菊花,快拜见尊长。”
“叔儿好!乔苏木是我舅。” 白菊花礼貌地给裘半仙鞠了一躬。
“啊?是苏木的外甥女啊,好好好!快进家。待会儿请你舅过来坐。”白菊花的新潮装扮让半仙儿有点难于接受。他想,老劁这外甥女穿得兜裆箍腚,可是有点嘚瑟。
“二弟,我……”史生地嗫嚅着似乎有事要和二少讲,但二少推着摩托只顾和白菊花说笑没理他,他只好把话咽回肚里。
“草儿,跟爹回家玩、玩去。”史生地眼里忽地噙满了泪水。草儿见了忙伸着小手帮他擦。
“爹不哭。”
“爹没、没哭,是眯眼了。”生地紧搂着女儿向家中走去,二少那句有关幸福的问候,又让他想起因为生草儿而血崩死去的傻妞。傻妞就葬在他当年为裘青黛建的木刻楞小屋旁。那里林深幽静草木葳蕤。生地当年移栽去的野罂粟花无声无息地繁衍着,一丛丛一片片。
裘二少自打史生地结婚那年回村道过一次喜外,这几年基本上都待在省城极少回村。所以生地家发生的事他不了解,也没听人提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菊花紧绷绷的健美裤和猩红的嘴唇,实在不想顾及其它事。
乔苏木是被二少骑摩托接来的。虽然乔家与裘家相隔不远,但现在他是二少未来的舅丈了,对舅丈就不能象对待村兽医的态度了。二少载着乔苏木在村里兜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乔苏木过足车瘾,头重脚轻地坐到桌前。
“叔儿、舅,请喝酒。”白菊花给未来公爹与娘舅斟满了酒。
“自由恋爱好啊!二侄儿有眼光。我这外甥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提着灯笼都难寻的好闺女。你们裘家不愧是咱关木通一等候啊!老子英雄儿好汉,现今二侄儿都荣升副经理了,真是年轻有为呀!你和菊花谈对象我一百个赞成,有功夫我去菊花家撮合撮合,这事准成!啧啧,好姻缘哪!”乔苏木的奉承话裘半仙儿听了很受用。只是有件事他没想明白,二少与老劁她外甥女处对象的事青黛咋从没跟他提过?
“菊花,初次登门就帮着下厨做饭做菜,叔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多吃点,到叔家和到你娘舅家一个样,别外道。”
“谢谢叔,菖蒲你也多吃。”白菊花夹了块肉放到二少碗里。
“花儿,你吃你吃。”二少运筷如风,三夹三放就让白菊花碗里丰盛无比。
“菖蒲,别夹了,我哪能吃下这么多。。。。。”白菊花羞红了脸。
“吃不下我帮你吃。”二少又补了一筷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