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这是今年的账册详录,姑娘说要寄与您过目,倒好,您过来了。”
陶掌柜捧了账册进来,恭敬地放在祁云天面前。这丫头就爱偷懒!祁云天抚着账本,却并未细看。
“姑娘呢?”
过来许久,并未看到她。陶掌柜赶紧回道
“姑娘在王府,已经派人去请了。”
王府?祁云天抬头,窗外的雪又开始飘摇起来。一辆湛蓝的马车停在醉卧红尘门口,一个雪白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立刻朝楼上奔来,打开门,看到那道稳健的身影犹如看到亲人一般亲切
“祁哥!”
祁云天起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影,所有的情绪终究化作欣慰,温情满满
“还好,气色不错,人也不那么单薄了。”
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雪念故意板着脸
“你就是笑我长胖了嘛!”
祁云天笑出声来
“只是匀称了,哪里胖了!坐下喝口茶,暖暖身子。”
雪念接过茶杯,在祁云天身边坐下,今年的年会是她最开心的年。
“伯母身体怎么样?卫伯他们还好吗?”
祁云天展颜,这丫头总是惦记他们的。
“娘的身体还好,倒是大娘,身体越来越差,大夫说了,若能用千年灵芝做引,看能不能延续半载,边城到处都寻不到千年的灵芝,我就想着来京城找找。”
听他这样说,雪念的情绪也沉寂下来,卫大爷和大娘相濡以沫一生,大娘若走了,恐怕大爷也命数无多了。
“将军!”
门外传来小厮的敬称,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哈哈哈哈,你小子!”
两个男人对拳一击,用力地拍拍对方的肩膀,这就是军人的情谊!雪念笑着静立一旁,看着两人开怀大笑。
“副将呢?”
陆勉身边未看到副将的身影
“是啊,王瑾呢?”
祁云天拍拍他的肩,陆勉看看门栏,王瑾自门外走了进来
“左将军!”
王瑾行了个军礼,祁云天摆手
“哪里还有左将军,和小雪一样,叫我祁哥好了。”
祁云天邀了陆勉坐下,雪念也拉了王瑾坐下。
“一晃这么多年了,还真怀念在军营的时候!”
祁云天不无感慨地说道,陆勉也笑道
“是啊,还是军营呆着自在,年关后,我们也要启程了。”
祁云天点头,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眼,心中叹息
“你们准备就这样下去?王瑾年岁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副将的位置只怕要换人的。”
在军营里,将军可以年长,毕竟军营要的是他的军威和军功稳定军心,副将不一样,是将军的亲卫,一定要骁勇善战,还要年轻有为。王瑾已经二十六岁,作为女子,早已过了花样年华,作为副将,不出几年必会被更年轻的血液替代,那时她将如何自处?
陆勉拳头紧紧握起,却又无可奈何
“能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她周全,哪怕拼上我的性命!”
“将军!”
王瑾轻呼一声
“将军保家卫国,责任重大,王瑾不足为挂,还望将军莫要冲动。”
“什么不足为挂!”
陆勉抓住她的肩,紧紧地,满眼痛意。雪念和祁云天相视一眼,心中都是淡淡的心塞。
“陆将军,原本你们作何决定,我都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我看多了生死别离,可能看得比你们透彻些。人生不过短短数年,你们若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将军和副将愿为对方拼死相护,又何惧这滔天龙威?当今天子并非昏聩之人,女子不为官,这规矩是先帝定下的,时代不一样了,也许当今天子的想法会有所松动呢?就算天威震怒,以将军和副将的战功,足以祸不及家人。最坏的无非就是王瑾欺君,被斥流放,我请王爷帮忙,相信以王爷的能力,定能保住王瑾性命无忧地在他乡生活。就算几年后王瑾安然退役,她一样不能再回家乡生活,不是吗?”
雪念一席话深深地击中了陆勉和王瑾心中的殇,是啊,他们心里深深地清楚最后的结果,无论怎么走,终究是天涯飘零,王瑾依旧飘泊无依,那时她可能年过而立,如此自处?倒不如搏一搏!
“雪姑娘一语惊醒梦中人,就算最后的结果是要杀我们的头,能和她共赴黄泉这一生也值得了!”
陆勉第一次牵起王瑾的手,这是他时刻梦想着,却从不敢做的事,王瑾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这个男人是她心中的大山,若说没有奢望过,怎么可能呢?可就这么活着,太苦,原来他和她一样苦!
“其实你们不必大刺刺地到皇上面前道出实情,还记得那场木兰从军的戏么,可以先演一场给皇上看,探探他的反应。”
陆勉点头,就这么办!和王瑾起身,朝雪念深深行了一礼
“不管结果如何,都感谢姑娘提点,若不幸身死断头台,只求祁兄将我二人火葬,骨灰合一埋在边关,下到黄泉,我能正大光明地护着她!”
听他这么悲烈的话,雪念有些伤感,不知她此番鼓励他们是对是错,可如此隐忍地活着,才是最残忍。祁云天拍拍陆勉的肩
“只求你二人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若真到这一天,定不负兄所托!”
两人离去,气氛有些伤感,雪念看着空空的两杯清茶
“祁哥,我该不该这样鼓动他们?”
祁云天搭着她的肩,轻拍两下
“这样的相处对他们两人才是天大的折磨,选择军营,就是将生死看淡了,他们早想走出来,只缺一个人点燃这根引子,小雪,若真的走到了最坏的一步,你别自责,相信对他们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雪念有些感慨,她和忘川两情相悦,可她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敢和他明言,他明明感觉得到,却从不相问,这份无条件的信任让她愧疚。
“听说普华寺今日有祭坛,娘让我给大娘求一道平安符,要不我们去求符吧?”
祁云天看她有些低落,换了个话题道。雪念抬头,扯出一抹笑来
“好。”
普华寺是天照第一大寺庙,也算是皇家寺庙。历年国祭都是普华寺的方丈协同主持,很多人甚至千里迢迢来到普华寺,只为来听一听普华寺方丈开坛诵佛。
雪念们到时,诵佛已经结束,信众在小沙弥的引导下有序地进入大殿上香。大殿内供奉着竖三世佛,意即前世、现生和未来三世,正中为现在佛,即释迦牟尼佛,左侧为过去佛,即燃灯佛,右侧为未来佛,也就是弥勒佛。
点上香,雪念和祁云天恭敬地对着佛像拜了三拜,佛香入炉,殊不知,一双睿智的眼睛盯着雪念看了很久了。少时,召了身旁的青衣沙弥耳语一番,沙弥点头而去。求得平安符,递给祁哥,想要去后殿看看,一个沙弥抱了个签筒过来
“姑娘摇一支签吧!”
雪念微怔,继而摆手
“不用了。”
和祁云天转身要走,沙弥却坚持地将签筒摆在她面前
“摇一支签吧!”
雪念停下脚步,按说佛家寺院一般是不主张抽签算命的,这应该是有人打着寺院的旗号想混些银钱罢了。相术一派其实也很残酷,佛家僧侣,道家门徒那么多,有大作为者成大家,得大修为,尊享无上光荣,但更多的只能摆个摊,给人算个卦解个签糊口饭吃,都不容易。祁云天要发作,雪念拦了下来,拿过签筒,十分诚心地摇晃起来,直到一支签落地,沙弥拾起签,拿回签筒,朝雪念弯腰行了个礼,雪念正要赏些铜板给他,沙弥却转身走远了。雪念纳闷了,既然不是为银钱,又为何执意要她摇签?既然摇了签,为何不带她找解签的人?突然有些好奇,还没来得及看她摇下的是什么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