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生命只有一次,但要命的事随处可见。此刻的我,如同站在刀丛中,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所有人都看着我,就像看着笼子里的猴子,我心里上蹿下跳,但大脑一片空白。
“喝啊,怎么不喝了,钱总?”老王把杯子在我面前晃了晃,不知道是在缓和气氛,还是在报刚才的仇。
我机械式地端起杯子,缓缓抬起来,眼睛没有往周围看,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我的眼神无法聚焦到任何一个实体上,只有酒杯是清晰地。
“小钱啊,没扫你的兴吧,工作归工作,酒还是要喝,你先喝着,想想怎么给我们一个答复。不能让工程给你们拖了后腿。这么大的工程,交不了工,我可担当不起啊。”李总的声音。
我的动作十分缓慢,有种上刑场前的感觉。没有人逼我喝,但也不是我自己要喝的。真是奇怪,你自己不想做的事,也没人逼你做,但做起来却很流畅自如。这杯酒就像涓涓细流每天重复不断地汇入江河湖海一样,就这么无声地,无怨无悔地完成了他的使命,消失在胃里。
一切如此自然,没有任何阻挡,没有任何刺激,周围的人全部清晰起来。
是他们的内心,全部赤果果地清晰起来,就像展品放在橱窗里一样,多角度地呈现着。我甚至不用主动去捕捉,每件展品的特征会让你用余光就能判断处来,不用问,这件肯定是打折的,那件已经卖不掉清仓了,拐角的那个,跟垃圾一样,送我都不要,咦,果然是赠品啊。
‘小钱这孩子,还是嫩啊,本来饭后找你谈工作的事,现在你自己急吼吼的,行了,饭桌上一起说算了。’呵呵,李总啊,还是早点说好,饭后谁陪你聊天。
‘钱经理,做监理的谁都知道,只不过是打打酱油的,技术我也不懂,工程款也不是我给,也只能跟着李总走了,你可不要怪我啊。’老王总算还有良心。
其他人都准备看热闹,说实话也没他们什么事情。
“李总,我有个事情不明啊,我先搞清楚好不好?”我对李总说。
“啊,讲,有事情就讲。”
“那200本书,我带不走啊,死沉死沉的,我又不开车,怎么带走?”
“什么书不书的,那个事情,你等会,吃完饭再讲。”
“不是啊,我准备赶紧拿回去给他们发掉的,带不走我也没办法啊,要不就还放你这,到时候每个工人到你这来领不就完了吗。我就不出面了。”
“你不出面,是什么意思,等下讲好不好?”李总声音大了,脸色由朱砂红变为猪肝红,就像被人打了俩耳光似的。
“不用,等下我还有事情的呢,今天已经出来很久了。那些书,不是很重要吧,不行我就拿一本回去,让工人们先学习学习,每个人抄一遍,加深印象,人手一本,谁看啊,呵呵。”
李总有点坐不住,屁股抬起来,舀了一碗汤,西里呼噜喝起来。
‘娘的,200本书,卖你300块一本,一共六万,你拿一本?你拿一本,除非六万一本,随便你拿几本。’乖乖,李总原来是打这个算盘啊,300一本?幸亏那个赵经理给我打过预防针。我靠,黑到家了,这是学问家么这个,这比资本家还黑啊,资本家怎么说还创造价值,他这跟抢钱有区别吗?抢钱还要买点武器装备,养一帮兄弟,他一个人敢这么黑?光黑还不算,还让老子拿他当大神一样供着,这比那个,谁,比他们黑吗,嗯,有的一比。
敢,真敢,我们的施工所有过程,全部在他手里,我们的所有款项,在他手里,上面又没人管,能不敢么,要是换成我管项目,我敢么,这个,不能细想。
“咳咳,还是先谈一下你们下一步的打算吧。”李总微微抬起头,扫视一圈。他跟我绕回来了。
“还是先看看这些书怎么处理吧,我今天急着回去呢。”我再绕回去。
“哎?小钱,你怎么不听话了?”晕,事到如今还听你的,你早就挖好了一个大坑啊,听你的不是自寻死路?
“那个什么啊,不是不听你的,该听的一定会听,对吧,李总?”
‘看来压不住他啊,早知道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压他。现在当众跟我提书的事,这怎么开口?不过材料的事情,他是死活也躲不过去的,嗯,就咬着材料的事情,不然我这老脸往哪搁。’李总好像有点后悔了,他还挺要脸,不过他也没打算松口。
其实这也不好办,工程迟迟没开工,再躲是躲不过去了,能缓到现在,还真要他起点作用,唉,谁让我们是皮包公司呢,大公司谁愿接这个项目,不行,再拖下去是两败俱伤,要是全崩了,最后他大不了不要那六万块钱了,然后我就会慢慢被割喉,放血。
不能闹僵,也不能让他太得意。
“李总,今天不行了,喝多了,想起个事情,我赶紧出去先打个电话,把下午的事情推迟一下,已经跟人约好了。”
“嗯?你的事情还没说完呢。快点啊。”李总还真跟我较劲呢。
出门到了洗手间,我直接拨了李总电话,“李总,300一本我买不起。”
“啊?”
“啊什么啊?你想出来聊还是我回包厢聊?”
“你说什么,声音大点,听不清啊,嗯,嗯,我出来看看。”
门被推开,李总露出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唉,这么大岁数个人了,还在搞这些事情,在家享享福不是挺好,我也不想折腾您这么大岁数的人啊,唉。
“直接说吧,破书卖300?”
“哪个,哪个告诉你的?”这表情更神奇了,妙不可言。
“没人,是你自己说的。”
“瞎说,我什么时候说的?”
“你忘了?”
“啊,没有啊,好像说过。”老人家,你不光坑我,你还坑了多少人啊,记不得了吧。
“这样吧,书我是不要了,你爱卖给谁卖给谁,200本按定价给你钱。”
“笑话,这种事我从来没干过。当我真是卖书的?这么大工程,你想想,里面多少油水,我都退休的人了,不来点实际的,以后怎么养老?”
我晕死,还跟我这装可怜,那个赵经理,还不知道多少个赵经理已经孝敬过你了,尼玛一个工程顶我几年工资啊。
“那这样,我们回去说吧,六万块吧,我身上的先给你,不够的话我问他们借点。”
“那个,什么,你又在开玩笑了吧。玩笑就是玩笑,不能开大了啊。”说完,李总低头沉思。老家伙还知道要脸。“好吧,一万块吧。我不多要你的。”
“五十块一本?就那破书,全是抄的?”
“哎呀好了好了,不行的话我一分钱不要,明天我一到工地就要看到你的材料。”
哎呀,又来了,一听到材料两个字,我浑身都哆嗦,拿不住他,真是要命了。就像两个人互掐脖子,一个人一松劲,另一个人就掐的更紧。
“行了吧,材料的事你再帮我拖一拖,最近进不来。”
“那你谁也别说,不能断我财路知道吧?不过,材料你可要抓紧,情况你知道,我不催你,你自己放在心上。”
“嗯,不多说了。就这样。”
“小钱啊,走,喝酒去。哈哈哈哈。”李总气色完全正常了,一副印度口音,巴不得跳起舞来。这时候,我更加紧张了。不知道这一万块钱从哪出,这钱千万不能自己掏了,要跟顾泉说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也不是我的错,没材料进场,被人掐住脖子了。唉,话说回来,随便一个大公司,一万块随便往外拿的。但是我们不行。
“我不去了,我真有事,李总啊,回去就说我喝倒了,先走了。”
“嗯,也行,哎等等,你走了谁结账?”我靠还有账没结,多少钱这是,把我卖了够不够这顿?
“那你跟我去结账,你不说能打折么?”
到了柜台,刷了五千。心已经不滴血了,滴完了已经。我怀着干燥的快要支离破碎的心脏,匆匆打车回公司,打车?笑话,这几十块钱能叫钱?打,该打打,老子不在乎,你能把我咋地。
精神都不正常了。
不过,路上我用最后一丝气息,盘算了一下,今天喝酒了,今天还算化解了一场危机,今天这思维感应来的很顺,是不是我已经成功拥有了这个功能?这个功能真的只能让我一次次化解危机吗?想想办法,这个功能不能赚钱吗?钱,我现在太需要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