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晨,你咋来了?几年没见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润生激动的说道;
瞧你说的,怎么可能呢?再怎么着我也是老田家的人啊,走咱俩到外面去说说话,说罢,他就和润生出去了。
一顿饭不知不觉吃到了下午两点,田福军差点忘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必须抓紧时间,今天和少安把这事定下,修桥的时间不能再拖了,于是,他匆忙的告别了田福堂和嫂子,领上晓晨去孙玉厚老汉家去了。
他又去党支部叫上冯世宽,几个人在金俊武的陪同下前往孙玉厚家去了。
没有事先给他们打声招呼,就这样贸然前去不怎么好吧,他便吩咐晓晨去车上把他拿的那盒茶叶取上。
想到他和孙玉厚一家也不是那么陌生,一九六七年县上武斗的时候,孙玉厚老汉还救过他的命呢!而且,他们家的二儿子孙少平还算半个‘准女婿’呢,想想这一切,便蹒跚学步般的在金俊武的陪同下越走越近了。
此刻,少安正陪在秀莲的身旁,陪她磕着瓜子,看着黑白电视,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把秀莲吓的一跳,连忙戳了一下旁边看账本的少安。
少安猛的一回头,看见这几个人,忙说道:啊呀呀,这么大的领导到我们家来了,俊武你都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做个准备,你看这家里乱糟糟的,都是些药片片,咱们换个屋说话吧!
说着揭起门帘,让这几位大领导先行。
到了另外一个屋子,少安急忙拿起暖瓶给几位不速之客端茶倒水,等一切坐好之后,少安问道:福军叔,这两位是?
噢,你看我忘了给你介绍一哈,这位是黄原地区的行署专员冯世宽,我工作上的老搭档,这个是我儿子田晓晨。
少安忙伸出手和两个人一一握个手,说道,鼎鼎大名的冯专员我听过,这个晓晨长得都这么大了,都没认出来。
福军叔,你这此行是有啥事嘛。少安说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我打算把黄原黄河大桥重修一下,现在急需用砖,想看看你这儿生产的砖够不够,你的砖,我放心。
是啊,少安哥,我和我爸想重新把这个桥修好,听说你开了一个砖厂,规模还算黄原比较大的,你们的砖在十里八外名声相当不错,所以我们打算以采购方式从你这儿采购一大批。
这一席话可把少安乐坏了,他还以为他听错了呢,又重复了一遍,他居然没有相当少平给他透露的这个消息了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找上门了,而且还是黄原的大领导。
哎呀,瞧您说的,你们都是我们黄原地区的青天大老爷,现在要修桥,我肯定把我们最好的砖给这项涉及老百姓的大事上面,至于价钱就按市场价格吧,也别给的太高,以免有人说徇私枉法。
唉,必须要给,从那儿采购不是采购,你也不容易,我也了解了你的情况,婆姨得了这么严重的病,看病需要花大量的钱,你除了砖厂哪里还有收入呢?救命要紧。
你的砖厂被砸,恢复急需用钱,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忙,我们是感激不尽呐,可再别见外了,就这么定了,这是政府采购合同,你给我一份投标协议,现在就把这个协议签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少安推辞了几次,他们还是坚持他们的初衷,少安便再也没有说啥了,大不了到时候多送一点砖给他们也是一样的。
那事情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赶明天黄原会来几辆卡车来拉砖,到时候你准备一下,这一切就拜托你了,少安,田福军说罢,便准备离开。
正在他一只脚刚踏出门口后,猛地想起一件事,这次回来,他其实还想见一个人,他又转过身向少安问道:少平去哪里了,我想见见他。
少平现在应该在砖厂忙活呢,我准备一会儿过去看看,要不福军叔,你稍等一下,我带你过去。
不麻烦你了就,我自己过去找他吧,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好久不见了,找他聊聊。
于是,田福军让晓晨和冯世宽在车上等他一会,他一个人去了砖厂,好在几年前他和这个后生去过哪里,要不然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
果然,少平手中拿着一个册子,正和孙玉亭商量着什么。
田福军没有打招呼,悄悄的走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问候,把少平惊了一下子,他感到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一样,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田福军。
他们上次见面是在晓霞去世的时候,现在已经过了三年了,田福军居然还记着他。
见到田福军后,少平突然不知说什么了,呆呆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少平,你咋不说话了呢?我是田福军。
他这才反应过来,说道,福军叔,最近家里事比较多,我嫂子得了那病,我哥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我想帮他们把这段时间忙过了再走。
走哪?继续回大亚湾煤矿吗?田福军问道;
福军叔,我先回那里,然后边工作边准备再复习复习,虽然初试过了,后面还有复试,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田福军叹了叹口气,拍了拍少平的肩膀说:好后生呐,晓霞没有看错人,不过少平,叔跟你讲两句话,你还年轻,前面的路还长着呢,不能就这样草率的把它当做你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晓霞在的时候,经常和我提起你,她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吃得苦中苦,有进取心,叔这话的意思不是说煤矿不好,只是对于你来说,你不能把一辈子光阴都埋藏在地底下,人不管怎样,都要向前看,像你这样的后生,将来一定前途光芒,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文章,我觉得,人就应该像你所说的,不归咎于平凡。
少平沉思了片刻,尽管他不太完全明白田福军所说的一句一字,但他或多或少能感觉到那种鉴于晓霞之间的指引,少平点了点头:叔,你放心吧,我会记住晓霞给我讲的一切,我也会谨记你的教诲,不会放弃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咋样?现在有没有找个女朋友结婚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以免家人替你担心啊!
少平摇了摇头,便没有吭声,他继续拿着手中的册子站在哪里一动不动,低下了头。
少平啊,你还是放下吧,忘记过去才能更好的开始未来,如果晓霞还活着的话,我绝对不会反对你们俩的,可是,现在,她都已经离开了快三年了,你也该忘记了!
少平依旧没有吭声,这两年,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晓霞,或者说劝他再找一个姑娘,他总是沉默以对,就连秀,他都拒绝了。
他想把自己的晓霞永远的贮藏在心底,也不想辜负他们之间曾经许下的海誓山盟,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晓霞的父亲田福军!
田福军看少平没有反应,便看了一眼少平转身离开了,嘴里不时自言自语着:少平是个好娃娃,少平是个好娃娃,可以晓霞已经不在了。。。。眼角不知是沙子进入眼睛里面去了,竟不知不觉间湿润了。
。。。。。。
下午四点,田福军和冯世宽坐着吉普车便离开了双水村,既然已经和少安签订合同了,这样万事俱备了,就等他一声令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辆大卡车的轰隆声已经在村口响起来了,然后轰轰烈烈的开进了少安的砖厂,人们远远的望见少安,少平一大帮子人都在往车上装砖,兄弟俩被黄土弄的脏兮兮的脸上,不时的扬起一丝笑容。
大家隐约的感觉到,要不了多久,村口的西头也将会燃起浓浓黑烟,生活美好的势头正在向他们席卷而来,虽然苦涩的生活也会充满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