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剩使
唐朝宪宗时候,西安杜陵有个人叫韦元方,他有个大舅子叫裴璞。裴璞在担任汾州新平县的县尉的时候,病死了。
十年后,韦元方进京考试落第了,他决定去甘肃天水访问朋友。他从京城的开元门走出来几十里以后,到了一家小客店,准备歇息。忽然,他看到一个骑马的武官带着几十名骑兵也走进这家店里。
那个武官看起来非常象十年前死去的大舅子裴璞,他见了韦元方,也好像认识他一样,急忙下马,避开他进了旁边的一家茶馆里。那个武官独自躲进一间小巧的雅室里,跟随他的士兵,都在茶馆的外间散坐着。
韦元方疑惑看到的确实是裴璞,就跟到那家茶馆,走进雅室,果然里边坐着的是大舅子裴璞。韦元方又惊又喜,上前拜见,说道:“大哥离开人世,又担任了武官了吗?怎么还带了这么多雄赳赳的武士啊!”
裴璞说:“我做的是阴间的官,职位本来就是武官,所以我的服饰和随从都是武士的打扮。”
韦元方忙问道:“你担任的是什么官呢?”
裴璞说:“是甘肃陇右地区的山川掠剩使。”
韦元方问:“这个官是管辖什么的呢?”
裴璞说:“我掌管人间的剩余财物,然后掠夺掉它。”
韦元方说:“什么叫剩余的财物?”
裴璞说:“人们转卖货物或者求取钱财的时候,命中注定要得到一定数量的回报。如果恰巧遇到这种物品短缺而多卖得的钱财,或者人家额外多赠与一些东西,那么这些额外多得到的财物,就是剩余的财物了,我就要把它们掠夺掉。”
韦元方又问道:“你去掠夺的时候,怎么知道哪些是剩余的钱财?”
裴璞说:“活着的人喝的水、吃的米,无不都是天数预先确定好的,何况钱财宝物呢?每个人的获取都有定数,阴间都有明确的记录。如果得到的数额超过了阴间记录的那个定数,阴间就会发出通知,要去掠夺掉它。”
韦元方说:“那么阴间所谓的掠夺,是直接从他的腰包里去夺取呢,还是从他的口袋里窃取呢?”
裴璞说:“当然不是的。理应得到的数额,一一都是有定量的。额外的财物,就是我要运作的。或者让他毫无用处地消耗掉,或者让他遭遇事故花费掉,或者做买卖亏损,都不是直接从他身上取得的。
当初我活着的时候,常常以为商人的勤劳能赚到钱财,农夫的勤劳能收获粮食,读书人的勤劳能得取功名富贵,所以总是说不勤劳就无法获得回报。
可是那些货运翻船的商人,旱灾年月里的农夫,和屡次落第的读书人,难道他们不勤劳吗?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勤劳是美德的基础,博学是行善的根本,道德之所以重要,因为它是人们立身的准则,而不是用来获取钱财或者求取富贵的途径。
你这次遇到我,也是命中注定的,今天你应该得到二斤的白银。如果多给你了,也是要被掠夺走的,所以就再多赠与了。你这趟出行,在陕西能得到不少的回报,到了甘肃就要少些。其他的地方,恐怕所得平平。
人生自有天命,注定的时刻也毫发不会改变。顺应自然天定的大道,安静地相守,不必执拗违拗。保重啊!我这次身负公事,马上要去城里,阴间玄妙的时刻,是不可以错过的。这就告辞了。”
于是,裴璞拿出二斤白银,送给韦元方,作了一个揖就上马要走。
韦元方拉住马缰绳,说道:“我们阔别多年,好容易在这里相见,才刚刚聊了几句,马上又要阴阳相隔,不能重逢,何必这样匆匆呢?”
裴璞说:“我办事的官府衙门,就在甘肃陇右地区,靠近西藏吐蕃,将来恐怕他们回来侵扰这块地方。我这就要去和阴间的京城守卫官一起开会讨论。虽然不是长远的谋划,也可以暂时地缓解安全问题,略略安顿地方百姓。那里不久就要发生战事,凡事都要早做防备,不可错过时机。再会,再会。”
说着,他就上马离开,走了几里以后,韦元方就看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韦元方拿着手里的白银,检查再三,倒确实是真的白银。他惆怅地向下走去,一路上的收获,也都跟裴璞说的一点不错。
所以说,乐天知命的人,只是知道凡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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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师
唐朝玄宗的开元年间,宁波奉化县的兴唐观里,有个道士叫叶静能的,在道观里讲解经书。
从他开讲以来,总有个穿着白衣、留着长须的老者,每天都老早地来,迟迟地走,好像有话要说,又不便开口的样子。
到经书快讲解完的那天,那个老者拖到很晚也没有离开。等其他的徒弟都走光了,叶静能法师请他过来,问他有什么事情。
老者哭着跪下,自称是有水里的生物,说道:“我真的想请求你的帮助,但是又不敢自己说出来。既然法师亲自下问,我就老实说了吧。我其实不是人,是一条守护宝藏的龙。我守护的地方,就在这座道观的南边的大湖里。如果守护一千年不出差错,就能获得升迁;如果出了失误,就要被罚到炎热的沙漠里受苦。到现在,我已经守护了九百多年了。
最近三十年来,有个胡人的和尚,前来骚扰我这里。他发了大愿,非常地有耐心,法力也很强大。不久以后的午日的午时,他的法术就要练成功了。到那时,他就要来喝干我的湖泊里的水,湖底的宝物也就不能隐藏了。
我真是该死,不敢奢望获得升迁,可是守护失败后,被罚在炎热沙漠中受苦,实在受不了。希望仙人法师能可怜我,帮我躲过这场灾难,我不敢忘记你的恩德。”
叶静能法师答应了他的请求。那个老者流着泪,称谢不止地走了。
叶静能法师怕以后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就在他住的房子的廊柱上,写上“午日午时救龙”几个字。
到了那天,叶静能法师到附近的人家吃饭,回来休息。
他的弟子忽然读到柱子上的字,道:“午日午时救龙,今天就是午日了。我师父正在休息,恐怕他忘记吧?”
于是,这个弟子就进门来告诉法师。这时叶静能法师早听到弟子的话,马上起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弟子回答说:“还差一刻就到午时了。”
叶静能法师连忙派青衣的弟子拿着黑色的法术符纸,疾速往大湖跑去。
离开大湖还有一里多路的时候,就见黑压压的乌云布满天空,旋转的狂风猛烈地吹拂着湖面。有一个和尚拿着宝剑,端坐在黑云之上,对着大湖正在念咒。他几声大喝,湖水就减少了一半。
那个青衣的弟子到了那里,随着和尚的喝声,坠倒在地上。
叶静能法师又派黄衣的弟子,拿着朱红的法术符纸,骑马奔往大湖。
黄衣弟子到了离湖泊一百来步的时候,又听到和尚大喝几声,也倒在地上。那湖泊里的水,又减去了十分之七八。
只见一条白龙在浅水里上下跳跃着,不安地喘息着。
最后,叶静能法师派遣穿朱红衣服的弟子,带了黄色的法术符纸,前去救援。
红衣弟子到了湖边,和尚又朝他大喝,连着喝了好几声,红衣弟子没有倒下。他到岸边时,湖水只剩下一二尺深了,那条白龙吃力地在泥沙里张着嘴,大口喘气。
红衣弟子把符纸扔进湖泊里,随即湖水就恢复到原来的水位。
那个和尚摸着宝剑,叹息道:“我三十年的勤修苦练,今天一下子在这里失败了。是哪个道士,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和尚愤怒地离开了。
不久,湖面上风平浪静,前面两个倒下的弟子,也慢慢地站起来,一起回来报告叶静能法师。
他们还没说完,那个老者就也到了。他跪在叶静能法师面前,哭着说道:“刚才,我几乎就死在那个胡人和尚的手里了。我不过是野兽而已,恐怕无法报答仙师的恩德。不过我将毕生依附在法师跟前,愿意做法师的弟子,任凭法师差遣。如果师父有任何吩咐,我都不畏艰难,也不怕路途遥远,只要师父一句话,我马上到师父的面前。”
从此以后,这个老者真的就早晚来向叶静能法师请安,就象弟子一样。
叶静能法师的道观,在一个高台平地上,没法打井取水。所以道观里的人都要走到十里之外,去取水回来,非常辛苦。
有一天,叶静能法师对老者说:“我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了,我见这里的人打水很是辛苦。我想要是在道观周围有个泉水就好了,不知道你能办到吗?”
老者说:“泉水的流向,是天上的神仙注定的,不是寻常力量能办到的。不过既然师父帮我解脱了困苦,免受了千年的惩罚,我哪里敢推辞这个任务呢?就是无法办到,我也要做到。就算天上的神灵下来阻止,我与他打一仗就是了。师父和道观里的所有人,请暂时离开,搬到其他地方。到了那天,看到一天里有三次天黑,有三次天亮,然后你们再搬回来,那时,泉水的事情,就办好了。”
于是,全道观的人,都搬到了远处。过了几天回来的时候,就见一条石头铺设的小溪,绕着道观,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动,最后流进南边的大湖泊里。
从此,这个道观里的道士,都靠着这条溪流生活。他们把这条小溪叫做“仙师渠”。
后来,叶静能法师神妙的法术在天下广为传播,大概都是有那条龙在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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