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那股淡淡的药草味儿,任俏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她已经从这味道与声音中辨别出了来人是谁。
“阿四哥……”她诧异的轻唤了一声,紧握的拳头也松了开来。阿四哥跟随了父亲十几年,常年在草药堆里生活,身上自然少不了沾些药草的香气。只是他向来不离父亲左右的,为何突然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阿四从墙后现身站立在任俏的面前,他的脸映着月光的清辉分外峻朗,狭长的双目在看到俏儿的一瞬间,闪过一丝光采,但只一瞬便被他刻意的隐去了。
“任姑娘……”他低垂下眼睑,默默与俏儿相对,也不主动解释其中原由。
“阿四哥!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寇王爷他……让你来抓我的吗?”任俏惊诧!难道自己的行踪这么快就暴露在那个人的视线中了吗?
“不是的任姑娘!王爷他不知道,我……” 听任俏这样猜,阿四赶忙急着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见到任俏,一向冷静的他也不免心生慌乱,稍理了理心绪,他才沉下心来,讲明原委:
“任姑娘,你别担心,王爷他跟本不知道你的行踪,我也是无意中在城门口发现你一个人出城,才一路跟来的,所以,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就好!”
“原来是这样!”任俏才安下心来,但旋即又惊诧起来:“阿四哥!这几天一直跟着我的!那你……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又在哪里安身?”
这小集村四周全是空旷的田地,八面透风,比起城墙高筑的东昌府,它更加寒冷,白天还好说,可这漫漫的寒夜,自己在升了火的屋子里都倍感寒气袭人,更不要说在这荒野辽原之中了……
见任俏眼中闪现的关切,阿四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任姑娘对自己哪怕只是出于对普通朋友的关心,在他看来都是无比珍贵,说心里话——在任俏与王爷成亲前的那一个夜晚,他心中难过——自己这一生孤苦,目睹了至亲惨死在山匪手中,便将复仇做为活着的唯一理由,如今大仇已报,原本以为自己就这么孤单的了却残生了,也不可能有人走入自己的心扉,可俏儿的出现却宛如一股温暖的春风,吹进了他的心坎,她对自己的关心,言语间流露出的真诚如阳光般融化了自己冰封的心……但是,他知道任姑娘是王爷命定的妻子,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觊觎,所以不得不将这份爱连同痛,深藏在心里。
但情感就像春天发芽的小草,哪怕你用一块大石头压住它,去阻止它生长,但它仍然会倔强的从那缝隙中穿出幼芽来,哪怕是阳光和雨露都不会怜惜它,它也仍然拼命的长出叶片、开出小花……哪怕蝴蝶和蜂儿也不光顾它,它也仍然顽强的吐露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片芬芳……直到春去秋来,生命枯萎——也要将这对春天的情感深深埋进心里,积蓄着力量,等到来年的春天,再一次向春风展露自己那一片痴情……
阿四深知,自己这一生唯一的一段爱恋,连表白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了!伤心至极,更是痛入愁肠却又无法言说!便独自一人躲在城头喝酒,谁知酒入断肠心更痛,不知不觉便醉了一夜,直到清晨,东方的第一缕霞光升起时,他朦胧的睁开双眼,竟看到让自己日思夜想的、愁肠寸断的、即将嫁为王妃的任姑娘,正踏着铺满霞光的青砖大道向城门一步步走来……直觉告诉他——她是逃婚了!
宛如梦境!他生平第一次动了私心,用一块小石子引开了守城士兵,默许了她的出逃,自己也悄悄跟了上去……
“这寒冷入骨的夜晚,你……”看着阿四哥在月光下消瘦苍白的脸,任俏的心一阵酸痛。阿四哥追随父亲十几年与虎狼为伍,其间悉心照料,守护周全,早就与父亲形同父子,她心中感念这份情义,也将他视做兄长,想到他这些天来不知道是如何受苦的,心中难免心疼,眼眶里也泛起点点泪光。
见俏儿落泪,阿四赶忙上前宽慰:“任姑娘不必担心,我真的很好,白天能在老乡家里买到一点吃的,晚上便在这草垛里栖身……逢此乱世,恐又有豺狼窥伺,所以,阿四才斗胆跟了来,又不敢打扰姑娘,只得暗中守护,不想今夜还是惊扰了你,还望姑娘不要责怪才好”
“阿四哥言重了!这几年,您一直暗中在保护着俏儿,俏儿又怎能不知,感激还来不及呢,怎敢责怪。”任俏说着便向阿四深深的福了一礼!
见俏儿向自己行礼,阿四更是慌乱,忙上前阻止:“任姑娘,千万不要如此多礼,阿四只要能守在你的身边,护你周全,就……乃是我的职责所在!”阿四很想说“能守在你的身边,护你周全,我就很满足了!”但话到嘴边,却锋头一转!任姑娘虽逃婚了,但也是王爷命定的女人,自己岂能无礼僭越!
“阿四哥!只是这寒夜漫长,冷风刺骨,当真委屈你了……还是快进屋暖和一下吧!”任俏又一次含泪称谢。
请阿四进到温暖的客房里去休息,任俏又亲手煮了一碗面给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了。普普通通一碗素面,却让阿四满足至极,直到它放凉了,才恋恋不舍的将它吃掉。或许从此后,再也吃不到这样好吃的面了吧!
许郎中夫妇对深夜突然来访的陌生男子即不惊也不问,因为他们相信俏儿,来历不明或心怀不轨的人她断不会留在身边。平日里儿子忙于军中医务,连除夕也难得回来陪他们过,这下俏儿来了,身边又多了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二老也乐得多了个人陪他们过个和和美美的年!四人相处得也格外开心。
阿四守约,没有将俏儿的行踪泄露出去,他也深知自己“罪责”难逃,但他始终敌不过心头那份贪恋——能守多久是多久吧!哪怕日后再用性命向王爷请罪,他也认了!
很快,除夕就到来了,俏儿帮干娘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这临时组成的“一家人”到也过得十分和美!吃罢年夜饭,阿四将早早准备好的烟花,放在院子里燃放,那满天的姹紫嫣红,炫丽多姿直让前来围观的邻里街坊无不拍手惊叹,赞不绝口。但在任俏的心里,这烟花再美恐怕也比不上那年的元宵节……
而对阿四来说——这个除夕将是他一生最幸福、最温暖的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