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又到了。一家人在这种舒服的气氛中吃了晚饭。首先是李元已经大学毕业了，虽然仍在待业，用李元自己的话说。母亲也还挺好的，因为据说马上可以又有一桩喜事，但是一向诚恳不肯留有什么话在肚里的母亲今天高兴地卖起了关子。“我先不忙告诉你们呵。”母亲下午在同李元讲话时，一直喜欢这样说。至于姥姥，虽然身体有恙，但是目前已经稳定了，不会有恶化的趋势，且喜姥姥胃口也是很好的，又因为李元的到家，无疑给孤独的姥姥带来了很多的欢喜，所以姥姥今天很高兴，饭量也比往常大了一些。因此，今天来家的第一天，李元很是舒心地过去了。
“妈，吃晚饭后做什么事情啊。”李元像小孩子一样地问道。虽然已经上完大学了，但是在母亲身边，仍还是孩子，并且永远是个孩子。
“不急啊，等吃完饭后，我们俩推着姥姥去外面转一转，天这样热。”推出去转悠，肯定是用轮椅推着去转悠了，因为要是走的话，姥姥恐怕不能走多远。
风扇在有气无力地扇着风。李元此时已经吃了一半的饭，突然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原来是高中时的同学打来的，因为响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石涛”两个字，那正是高一至高三自己的同班同学。李元放下了碗筷，径自出了门，接了电话，
“喂，李元，我是石涛。你回来了吗？”电话那边传来清脆的男子的声音。
“我今天刚回家。”李元终于将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你还在南京吗？”李元反问了一句。
“回来就好。我呀，我是上个星期六回来的，到现在已经五天了。”那边的声音显得很是兴奋。“嗨，什么时候一起出来玩一会儿，明天怎么样？”对方发出了邀请。
李元不想马上就答应，主要是一，刚刚回来，有些累；二，也想多陪一下自己的姥娘。于是，李元装作有些事情似的说，“嗯，不行，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这部，就赶回了家了吗？这样吧，等我腾出手来时，再给你打个电话，你看呢，涛哥。”石涛比李元要大，并且大家都很相熟了，所以李元几乎是用最随便的语气说了出来。
“嗯，就这么定了。有什么事或是有时间了，打个电话过来，哥哥随时恭候呀。”电话那边的声音大了起来，这句话刚落地，就听电话那边“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李元大概是好久没有听到这种笑声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先这样吧。再见。有时间打个电话过来，我还要联系其他人，到时候大家聚一聚才好。”
“好的。再见。”李元脸上还带着一丝的笑意。那边挂断了电话。
李元并没有走进屋里吃饭；他在外面抬头看了一下天空的星星，那么明亮，那么渺远，那么美丽，就像今天的心情一样。李元回想起大学时的生活和回忆起高中时的生活了。大学刚刚过完，甚至可以说今天才将大学结束，但是就已经为自己的回忆增加了一些新的材料了。这材料就像是从打印机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张一样，还有些许的温度可淡淡的碳墨味。而高中时的回忆，早就已经像图书馆里的书籍一样装订成册，供人翻阅了。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又那么地总是带一点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悲欢离合的情绪。李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但是不这样想就不能说出自己的真情实感。李元不再往下想了，因为屋里有了喊他吃饭的声音。
“李元。”这是母亲的声音。“电话还没有打好吗？饭菜凉了。”
“来了。”李元几乎是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屋里。“一个同学打来的。”
“什么同学呀，电话打了老半天了，吃饭吧。”母亲已经将李元碗里喝了一半的芹菜汤热了一边，并且又加了一点。
“芹菜虽说凉了也能吃，但是汤还是趁热喝好喝。”
“嗯。”李元没有说什么，继续吃着那剩下的半块饼。
“李儿，你瘦了。”姥姥对李元说，而后，又转过头对母亲说，“小丽，你这几天趁他在家，多做些好吃的才好呀。”
“妈，你看我还能让他饿着吃不到好的东西吗？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母亲笑着说。
“姥娘，我在学校里也吃了好些的好东西呢。我并没有瘦，只是长得更加结实了。”李元对姥姥调皮地一笑。“姥娘，你不是也瘦了，难道母亲没有做好吃的给你吃，等我来了才能做些好吃的，然后你就能沾点光了，是不是呢？”李元笑着说完这句话，等着姥姥的回答。
“呦，我的儿，你都能把我将了一下。大学不是白上的呀。”姥姥笑的合不拢嘴。母亲也笑了，同时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姥姥的碗里。
“妈，你说，姥姥瘦了是怎么回事呢？”李元虽然刚才在开玩笑，但是仔细地看一下姥姥，发现她确实有些瘦了。
“这个你不懂，瘦了才是最好的。俗语说，‘千金难买老来瘦’。你的姥娘得了那个病，瘦反而好，不积压在她上午肚子里呀。”
“李儿，你自己吃的好，穿的暖就行了。我吗，就这样很好了，还有一个人在身边伺候着。多亏了你妈呀。”姥姥虽然眼睛一直盯着桌子看，但是这话语里确实显示了对于李元母亲的感激之情。
“姥姥，你会好的。来，吃饭吧，要不然我还要瘦了下去。”李元的第一句话说的很是真情，但是也很假，因为姥姥的病不可能好，这是终身的病，不过姥姥还是很高兴，吃饭也更加地香甜。
李元在吃饭的时候，也多次地看自己的姥娘。在李元的记忆中，姥娘是一个心灵手巧的、能织能绣的巧妇。这样说来毫不夸张。自己小时候穿的鞋，小时候穿的棉花袄，小时候穿的袜子、毛衣等等一切，差不都都是自己的姥娘缝制的。这一点，母亲是比不过姥姥的，母亲也经常为此常感到惭愧。平时包饺子，煮汤圆，扎粽子等等活儿，姥姥是做的有模有样，毫不慌乱，眨眼之间，已经将这些东西做好了。李元小时候就喜欢坐在姥姥的旁边看姥姥做着这些事，那是一种享受。可是，现在再看看这位身旁的老人：不要说那不整洁的衣服与头发，也不要说那消瘦的脸庞了，就是那双手也变得极为不灵巧，一双筷子拿在手里好像是两根棒槌，怎么也拿不利索。李元除了有些感慨外，还是有些难受的。这难受是那么地巨大，以至于李元干脆就不去注意自己的姥娘了。
李元的晚饭在夹杂着喜悦、感慨、悲伤的心情中吃完了，不过大体上李元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姥姥已经往屋里走了，而是坐在饭桌旁稍微休息一下。母亲还是要去打扫饭桌。李元自己拿起扫把扫起地来了。对于没有干过家务活的李元来说，李元自己也感到了很奇怪：平时在家里是不干什么的，现如今却自己扫地了，而且是主动地。他忽然又想到现在拿着扫把就像是在宿舍里一样，在家里不过是一种条件反射罢了。这个条件反射确实是积极的。李元也很感激上过了大学，让他能自己主动分担着家务事。姥娘在一旁微笑地望着自己的外孙；老人毕竟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她的阅历，她的智慧，她的想法。尽管李元已经上完了大学，学到了所谓的“学府知识”；可是自己毕竟就是小的鹰雏，不会因为吃了几天的老鹰的食物而变成了老鹰，还要去历练一番才可以。老人将李元的变化看在了眼里，这是毫无疑问的。
地上被李元扫地一尘不染。母亲也将碗筷刷好，围裙也解了下来。
“妈，起去不去厕所呀。”母亲这样问姥姥。
“我等一会去。你先坐着吧。”老人这样回答。
或许是劳累了一天，母亲找了一个板凳坐下来。母亲向来是不会感到累的，就算是闲着也会做着什么事情。可是，今天李元又看到了新的发现：母亲是会累的。在李元的眼中，如果说姥娘是最有智慧的，那么母亲是最操劳的。从李元上学开始，母亲一个人要接送自己，要给自己做饭，要洗衣服，要给自己吃药，要……总之，母亲永远冲在最前线，冲锋与防御合为一体。现在，李元长大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自己照顾自己了。但是姥娘却需要母亲的照顾，母亲的保护了。心还是那份心，但是精力肯定不如以前了。母亲的头发也有些散乱，但是在灯光之下还是那么美丽；白发也还是那样地存在着，但是并没有什么违和感。母亲的背影与正面都是很苗条，但是却不会给人一种那脆弱的感觉，相反却能给人一种坚韧的可怕的力量。李元曾经幻想有一天就能和母亲一样地操持着这个家。但是男性的冲动与不安注定自己是要在外面拼搏的。
李元还看到母亲的脸上的皱纹。皱纹很深，也很多。此时，母亲在玩弄自己的手指甲，那粗糙的手掌和粗的手指在翻过来正过去地看着。
“我先上个厕所，回头出去。”姥姥一面说着，一面吃力地站了起来。李元忙上那边扶起姥姥。
“李元，你先去外面将轮椅推过来，这儿有我。”母亲已经转到了姥姥的另一侧。
姥娘坐上了轮椅。一家三口终于出去了。李元望着天上的星星，还是那么美丽，渺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