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上车之前,我转过身去,最后一次将这个我所认为的富贵鸟笼贪婪的望了一遍。我自由了,再见,心爱的鸟笼。
正当我无尽感慨喟叹之时,宫门内一个欣长的身影正跌跌撞撞的向这里跑来。定睛一看,那人却是项凛风,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虽然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但是看口型我也明白,他喊的是“沐白,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朕的,你这个骗子!”
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这一刻我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然后告诉他,我不是骗子。
可是木头却拉住了我的手,我正才停住了不安分的双脚,而项凛风那边,亦是涌出了一道人墙,可不是跪上瘾的文武百官,这时候又齐刷刷的跪上了,将好挡住了出宫的路。
我与项凛风便这么深深相望着,而那跪的整整齐齐的文武百官,便是我们俩面前的一道长河,陆云姬则是那用一只簪子划出了这道长河的王母。
见宫门缓缓的关上,项凛风只能无望而神伤的望着我。
“小白,走吧。”木头准备扶我上马车,却发觉此刻我早已泪流满面,大有奔流不息之势。
咸丝丝的泪水划过脸颊,划过那道银簪划开的伤口,瞬间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我却全然不觉,只因内心的痛楚来的比这还要汹涌百倍千倍。
恐怕是干涸的血块遇到了眼泪又变成了血水,木头赶忙心疼的掏出手帕,给我轻轻擦拭着脸颊。
“小白,是不是很疼?”
他这么一问,我的眼泪更加汹涌,千万种情绪堵在嗓子眼,就是发不出声音,只得不住摇头。
“小白,没事的,你的脸会好的。”木头有些手忙脚乱,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安慰我。
他不知,我哭泣不是因为我的脸花了,也不是因为我失去了皇宫的一切,而是,我就这样离开了,从此这皇宫之中,恐怕再也没有哪个女子能像我这般真心待项凛风了。我一想到他身边有着居心叵测的陆云姬,甚至和陆云姬一伙的那些个我还不知道是谁的人,这心里就是一阵难言的苦楚。
卫国的皇帝,高高在上的项凛风,看似不可一世,整天被人拥护着,敬畏着,可谁知他内心的孤独?谁能像我这般对他?没有人了,没有人。讽刺的是,我自诩是最为真心对待项凛风的唯一一人,却还是以伤害他为代价离开了这座鸟笼。
我上了马车,不想再去感怀,哪怕在这宫门前多停留一会,我的心便碎的不成样,满世界都是我心碎的残渣。
马车急驶,我没有过问木头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他也没有和我说别的,我蜷缩在马车里,没有向外张望的欲望,他每次将马车停下递给我吃的我便吃,递给我水我便喝,我觉着自己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木然的令人发指。
马车到达目的地的那天,我正睡的昏昏沉沉,木头走进来叫醒了我。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刚想问他我们到哪了,却转而看到马车外出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水崖和香草!木头竟然带我来到了北境的德源山庄。
我正纳闷木头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时候,香草二话不说便把我拽进了山庄内。
“哥,你看她的脸,能医好吗?”
进入前厅,我还在浑浑噩噩中,这两兄妹便立马围了过来,盯着我的脸一阵打量。
“若是在被划伤的当天医治或许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疤痕,但是这伤已经有了两天了……我还是先试试吧。”复,水崖又恭敬的对我说道:“娘娘莫要担心,水崖一定倾尽毕生所学,誓要将您的脸的给医治好。”
我干笑两声,头发晕,腿发软,声音发虚。“水崖庄主就别叫我娘娘了,我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草民而已,脸的事情咱不急,暂缓一下……当务之急……快给我点吃的……”
因为在马车上的这两天我太过于悲痛,故木头递给我的吃的,我都是浅尝一口,味同嚼蜡,便没有胃口吃下去,以至于到现在我终于撑不住了,甩出最后那句软趴趴的话,便饿晕了过去。
我又回到了那场白色花瓣纷乱飘零的梦境中。那位身着白色衣衫,手持玉笛,名为玉离的男子,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天际。很奇怪,顺着他悠远深邃的目光望去,我似乎看到了天的尽头。那里堆满了五色彩云,并且散发着温和的令人心安的橘色。
我走近他,轻轻唤了他的名字。真的很奇怪,以往的梦境之中我都只如一个看客一般,看着梦中的我和玉离交谈,而现在,梦中的我便是真实的我。
“沐白。”玉离转过脸来,几缕凌乱的发丝正在他精雕玉琢的脸颊上欢欣飘舞着,他的双眸一瞬间灿若星辰,唇边也浮现一丝倾倒众生的笑容。
我走过去,站到他的面前,抬起头问道:“你是玉离还是项凛风?”
他楞了一愣,随即眉眼带笑,轻轻问道:“你希望我是谁?”
那一瞬间项凛风桀骜的笑脸飘至眼前,我突然失神了,继而开始没出息呜咽了起来。
“我希望你是项凛风,我希望你是项凛风……”
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直到睁开眼睛,眼泪还在流淌。
“小白,你醒了。”一睁开眼便看到木头站在床边,他将我扶坐起来,随即转身从桌上端起一碗清粥。
我觉着尴尬,伸出手准备擦去眼泪,却触碰到了满脸的纱布。
“咦?”这才发觉,眼睛以下都被纱布包裹住了,只留下两个鼻孔一张嘴,并且还伴随着浓浓的药味。
“别乱动,你昏过去的时候水崖庄主已经给你上了药,以后你的脸要每天换药,这样才好的快。”
木头说着便自然的坐在了床边,并且拿着调羹将一口粥送到我嘴边。
我愕然,随即张开了嘴。
“水崖说你刚醒来,身子还虚弱着,不宜吃荤腥,所以先要吃粥,大鱼大肉后面会给你准备着。”
我木讷的点点头,吃到木头喂的滴五口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木头,我只是脸伤了,手又没废掉,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说着我伸出手准备接过木头手中的碗,他却避开了我的手,皱着眉头望着我。
“你就这么嫌弃我?”他莫名其妙的吐出这句话,实在让我楞了半晌。
“哎,木头你多心了,我这不是怕麻烦你吗?”我嘿然一笑,傻呵呵的望着他。
木头这才脸色舒缓了一些,一边给我喂粥,一边自言自语道:“我不怕麻烦,我愿意这样喂你吃粥。”
好吧,既然你愿意就喂着吧。
一碗粥下肚,我这才觉得人慢慢活了过来,脑袋也渐渐清醒了起来。
“木头,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你说。”
“那日你怎么会那么巧在宫门外等我?又为何知道水崖能医治我的脸?”那时候我还在悲伤之中,自然是无暇顾及这些,如今一想,木头那时出现的太及时了些吧?他本来是在姜国,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卫国呢?
木头放下碗,平静的解释道:“是云姬和我说的。那日在姜国时,云姬便让我在你们离开后再出发赶来卫国,她说你会需要我的。我当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是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便按照她说的来到了卫国。到了卫国后我便找了间客栈住下,没过两天云姬便派人找到了我,告诉了我在某个特定的时辰,让我在宫门外候着,并且还跟我说,见到你之后,要立即带你来北境的德源山庄。”
哈,陆云姬这女人果然是不简单,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本来我相信陆云姬做这些的确是为了争夺皇后的位置,可如今再一仔细想想,似乎不对,若她只是为了当上卫国皇后,那么当时在北境刺杀项凛风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右丞相满门惨死又是怎么回事?这分明是有人有意想要项凛风的性命。若这个人不是陆云姬的话,便另有其人。可是那日在天牢之中,陆云姬那语气,又分明知晓这人是谁。
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串起来想一想,便是一团乱麻,我这愚笨的脑瓜子怎么想都想不出任何头绪,只知道项凛风如今恐怕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不知,陆云姬那心肠歹毒的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也不知。她说过,只要我离开皇宫,她便不会伤害皇上,她要的只是皇后之位而已。这句话之中,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一切都是个谜,我突然很想赶紧回到项凛风身旁,这样便能和他一起面对今后所未知的一切,我不希望在大风大雨来临时,却只有他一人孤军奋战,自然,这想法我不会和木头说,我觉着说出来了,他也不会支持。
“小白,这些日子我们要在这里住下来,直到你的脸医治好之后,我会带你去另一个地方,我保证,你会喜欢那里。”
很少看到木头笑的这样开心,我掩藏住心中所有的疑问,对他报以感激一笑。
不知何时起,我觉得木头变得陌生了,这是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变化,我却着实是在心中感觉到了。
水崖果然是每日清早便来给我换药,那乌漆麻黑一团糊状的药物涂在脸上,感觉真是清凉无比又奇痒难耐,更为痛苦的是,水崖说感觉到痒便是药效发挥了,所以绝对禁止我去挠痒痒。于是一整天的时光,这张脸便要痒上个小半天才消停。开始我自是痛苦万分,心里也像猫爪蚁啃似得,但久而久之却习惯了,就不再理会。
在德源山庄养伤的这些时间,水崖禁止庄内的人喊我娘娘,也禁止有人谈论皇宫的事情,他是怕勾起我的伤心事,故而大家都很礼貌的喊我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