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毅站在教室外的阳台上望着窗外的暴雨,窗户已经被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得瑟瑟,溅开的水花瞬间粉身碎骨。
刺眼的白光骤然亮起,驱散了黑云翻滚的天空,把坚硬沉闷的乌黑撕开了一个口子。几秒钟后,耳边雷暴的声音轰隆响起,犹如巨龙的怒吼。
这样的天气糟透了,简直像是世界末日。
今天学校收到了上面的通知,台风“鸢尾”可能提前登陆,于是在全校学生的欢呼声中宣布了提前放学,还连带着放了两天假。每个班只留下了几名值日生打扫,白毅就是其中一个。
可是其他人都稍微应付了事,匆匆地走了,只剩下他一个留到了暴雨来袭的时候。
人大概都走光了,白毅收拾好东西下了楼,这种鬼天气要是冲锋回去非得感冒不可。
远处炸雷的响声让他打了个哆嗦,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一个男生在雨幕里散步,他想看个究竟,但是忽然视线里的人就不见了。
“有点吓人啊!”白毅晃了晃脑袋,冷风阵阵,空荡荡的学校里是浩大的喧嚣。
他没有什么亲人,是个孤儿。收养他的是个捡垃圾的老头儿,据老头子自己说,当初他是在一个垃圾堆的角落发现了白毅。
别人上下学都有车子接送,只有白毅是自己一个人回去。老头最初说自己可以骑三轮送他,白毅极力阻止,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要面子的,他认识了名车就知道了差距,一辆破三轮停在门口,问到是接他的想想都丢人!
可这样的天气……有人来接就不错了。
白毅恍然间好像听见了老头的声音,他怀疑是错觉。可是接着是熟悉的铃响,老头蹬着他的破三轮冲开雨幕,仿佛一柄利剑切开世界而来。他戴着雨衣,穿着胶鞋,武装得好像一个战士。
老头隔着几米大叫:“还不快上车!来接你了!”
白毅恍然间心中温暖,跳下台阶,熟练地一跃而上。他捡起大伞,撑在了头顶,顿时风雨辟易。
“扶好,我们走了!”他说着猛踩踏板,三轮迎着风雨冲锋。
白毅靠在老头的背上,怀里抱着书包,遮挡在伞下的他看不到耀眼的闪电把世界点亮,漫天雨水被倾倒下来,只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像是枯干之前的薰衣草一下子迸发……
操场上,一个男生在散步,Zara套衫上打着一条Burberry的新款围巾,他站在雨幕里,气质优雅,但身上竟然没有一点潮湿,像是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看着远去的三轮车,男生的眼中仿佛流动着熔岩。
透过重重雨幕,昏黄的灯光在迷蒙中晕开温暖,但是风雨的凛冽凄狂从未停止,空气凉得刺骨。
男生在操场上散步,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到了篮球场。场地上哗啦啦地流过一股股翻涌的雨水,仿佛面前横着无数的河流。
可是场中还有一个人在打篮球,他一只手撑着黑色的大伞,雨水从伞沿顺延滑落,像是珠帘垂下。他另一只手举着一只篮球,他穿的衬衫被捋到了小臂,露出一段光洁,球被他托在半空中,手腕、小臂和大臂成了三个九十度。
只是轻轻一推,篮球在暴雨中竟然精准地以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入了框中,他收回了手,插进了裤子口袋,投篮者始终没有抬头看一下篮筐。
“天子,你来啦!”投篮的也是一个男生,他穿着定制的Charvet衬衣和领带,下身是洗的发白的仔裤,一头嚣张的短发火焰般的赤红,眉目中有明晃晃的锐利,可是笑起来却像个孩子。
“他们已经出发了,你安排的事情怎么样了?”成天子说。
“搞定了,今天就能出结果。可是你真的相信那个老得快死的巫师?他可是精神病啊!”
成天子神色凛然,喃喃道:“有的时候精神病比正常人更接近真理。我看过他的资料和他犯病后写的东西,我确信他是第一批觉醒的人之一。”
瓢泼的大雨打得伞面砰砰发响,唐易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挺立在雨中像是一柄利剑的成天子,挠了挠头:“总之你认为那个预言说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白毅?”
成天子眸中的流火越发炽烈,他的气息浓重:“等他最亲近的人死在他面前,只要看他能不能觉醒就行了。”
他没有对唐易说出自己也不确信,这个世界上不确定的事情很多,他会坚信一些事情。
“有的时候为了我们的目的就要牺牲一些无辜的人,想想有些内疚。虽然说成大事不拘小节,可是你也看到白毅和那个老人的感情那么深,真的杀掉那个老人还真有点对不起白毅啊!”
“但是呢?”仿佛知道了唐易还有下文。
“但是为了我们的正义,对那些牺牲人我们只能永远缅怀他们!”突然唐易变得牛气冲天,嚣张的红色短发也好似飞舞。
“滚!”成天子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风雨骤大,白彻天际的闪电划过天空。
唐易在成天子的呵斥下习惯了,他嬉笑着不仅没有离开,反而靠近了成天子:“说起来,这种雨天还真是适合送葬啊。”
成天子根本没有理他,扯了扯围巾,转身就走,雨幕中传来不大不小的一句话:“上车。”
唐易撑着黑伞跟上,活像一只欢乐的小精灵。
他们走到停在路边的跑车旁。
成天子打开车门,潇洒地进入驾驶座,他的身上没有被狂风暴雨侵染一点,就像是把自己隔离在了世外。
相比之下,唐易就要狼狈多了,尽管打了伞,无奈雨势实在太大,密集的雨点疯狂地宣泄力量,打湿了唐易的下身。
唐易收好伞,把它放进了车门上专门插伞的槽里,成天子打开了引擎,同时为唐易开启了后座加热,鲨鱼嘴型的车头开始咆哮,它即将冲出重重雨幕,扑向被大雨漫灌的城市人海。
这次台风的风力可能有十二级以上,带来了风暴潮和持续的大暴雨,影响可能会超过12年的“海葵”。
但是成天子开车完全不顾这些,他驾驶着车子冲上了地面,雨刮器一轮轮地扫除玻璃上的积水,速度直往上涨,它完全是破开了整个世界的锋芒!
车子里的唐易换上了西服,黑色的服饰,严肃的神情,仿佛是去赴一场葬礼。
白绢、鲜花都准备好了,天空中暴雨越来越大,像是把倾世的悲哀全部挥洒,为一场盛大的葬礼奏响哀乐!
市内的大厦广告牌上开始播放气象新闻,宽大的银屏上女播音的声音被大雨掩盖,过往的人们行色匆匆,也来不及仔细辨认电子屏幕发出的沙哑声音。
白毅坐在三轮的边缘,雨水把他的鞋子都浸湿了,光凭伞早就挡不住这种狂风暴雨,白毅也只好换上了雨衣,可是仍旧觉得整个人都要被雨点砸穿了。
天空漆黑如墨,滚滚黑云中偶尔刺出白亮的电光,把世界涂染得狰狞恐怖。到处都是水沫纷纭,昏黄灯光和司机的喇叭在雨幕中呼应。
车流行进得很慢,在十字路口堵得出奇,道路上就像是一锅水沸腾开来,每个人都不淡定地喊话,司机激动地按着喇叭,在天灾面前人的脆弱一览无遗。
无数远光灯点亮,照亮了载着白毅的三轮。
成天子和唐易把车停在了路边,两人在雨幕中站到了十字路口的一角。
闪电毫无征兆地闪过,映出了成天子冰冷的脸颊,他嘴唇微动,声音被雨点打碎:“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一辆皮卡从街角冲出,那发动机的声音轰响,是改装过的车!它像是咆哮的野兽冲进一片喧嚣的雨中!
灯光太刺眼了,闪得白毅一瞬间失去了视野,接着是剧烈的撞击!
皮卡车头的保险杠猛地顶飞了三轮的前半截,后半截随着前面的部分一起甩出去。白毅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连带着被抛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突如其来的车子把三轮车撞出了十米开外,两个人像是鸟儿一样飞了出去,在楼顶上看就像是两个分散的黑点。
灯光忽闪,红灯变绿,后方的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可是前面的车子一动不动。
血迹一直绵延,白毅最后看到的是一片红色,飞溅出的黏糊糊的东西粘在他的脸上,带着温热的、熟悉的气味。
视线模糊了,身体虚浮了,声音不见了,世界……崩坏了。
唐易手掌伸出了伞沿,抛洒下纯白色的花:“结束了,证明你的话是否正确就看白毅能不能如愿觉醒。也许那个老人会后悔多跑这一趟吧,不过就算他没来,也会死在家里。”
花瓣在雨中瞬间被解体,骤至的雨幕把花枝冲刷到世界的角落。
平静降落在成天子的眉毛上,他轻轻感慨:“很多人在事情发生之后才开始惋惜后悔,其实就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结局也是一样,命运的丝线永远只有一根,而纺线的就是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动容,眼中的熔岩停顿,像是火山在爆发前的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