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在昏暗的月色之下行了半个时辰,前面就见到星星点点的光火,哪里就应该是敌军的营地了,眼看着这营地顺着江岸延伸开了三五里,桓怡不由得笑道;“真是蠢材!这沿着江岸扎营,简直就是找死!若是我有水军,只要趁着夜色渡河,将部队运过去袭击,然后从陆上同步夹击,他就是个死!论兵法,小爷比这个不知所谓的大秦兖州刺史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王超没有说话,夜战是一项极其考验将领素质和军队素质的战斗,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有夜盲症,很多人一到了夜晚就什么都看不见,看都看不见,又如何打仗!更何况,白天有金鼓、有旗帜、有传令兵可以通讯传令,可是夜里这些东西都没有了用处,又如何能够通讯!虽然说夜里遭受攻击的一方会惊慌失措,可是进攻一方若是调动不当,被敌人以逸待劳反击,只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这些话毕竟不能说出口,以免扫了小主人的兴致,王超只好点头道;“是这样,小主人经通兵法,小的佩服!”
月色静谧,江上一片宁静,而秦律之心中却波澜万丈,难以收束。虽然白日里经受了太多的腌臜事情,可是毕竟职责在身,他却不能将张崇放弃。
回忆往事,张崇又想到了那个大雪封山的时节,他的村子几乎所有人都饿死了,父母死前简直就像是皮包骨头,连个人形都没有了!
为了谋生,他带着父母自己宁可饿死也要留下的粮食,走出了村子求生,可是一个小孩子如何能有生存能力,很快他就又冻又饿,眼看就要死在路边,成为又一具路边饿殍。
他还清楚地记得跟在他身后的恶狗那泛着红色的眼珠子,那恐怖的红色,是他一生的梦魇。
若不是张崇大人正好路过此地,只怕他早就死在路边了。
想到那冬日里的一碗面汤,一个饽饽,虽然只是简单的粮食,可是那就等于他的命啊!
“张崇大人救了我的命,我就算是遭受再多的苦难,也得报答他,今天就算是为了他尽忠吧。”秦律之默默想着,在黑暗中用白布擦拭着自己的环首刀,耳朵里听着兄弟们的低声抱怨。
秦律之没有说话,兄弟们应该抱怨,作为将领的亲兵,和主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来应该享受比一般士兵更好的待遇,可是却被自己拖出来值夜,这换了谁也得抱怨。
只是,秦律之知道,有些时候某些人就是应该出来承担额外的责任,这样的人看上去很傻,实际上也很傻,可是有些时候他不得不傻。
正想着,他却听到前面一阵水声,这声音绝不同于浪涛之声,而是船只经过水面的声音!
我军已经全部渡河,决不可能有人还在水上,这个声音,这绝对不正常!
“什么人,来干什么的!”秦律之浑身汗毛竖起,高声吼道!
“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不好,是敌人的哨兵!
王超心里有些焦急,作战计划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只有前面一环发动了,后面一环才能继续进行,若是不然,就等于是正面硬钢了。而眼下敌人竟然布置了哨兵,这就令他惊讶不已!
这秦军终究竟然还有人想到了防御夜袭,还派出了水上岗哨?
他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听到自家小主人用胡人的腔调,懒洋洋地叫道;“叫唤什么!扰了小爷的兴致,你有几个脑袋够杀?你是哪个将军手下的?你信不信,你再叫一声,我就让张大人砍了你的脑袋?”
“这!这能行吗?”王超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家小主人是脑子太好还是根本没有脑子,竟然想出了这么一出!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对面竟然迟疑了一下,然后放低了声音:“对面的大人是那个军队的?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江上?”
桓怡哈哈大笑道:“你是不知道,这附近是有村子的!老子在营地里面待得鸟烦,带人到附近转了一圈,玩了几个娘们,又抢了点东西!哈哈哈,爽,真爽!怎么,你羡慕了?”
秦律之有些拿不定主意,秦军军纪败坏,张崇更是管不了底下的胡人将领,真有一个两个胡人跑到附近去烧杀抢掠,还真说不定。
要是是自己人,那秦律之还真得罪不起,就算是他不管自己的得失,也得为张崇着想,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大人的大事。
这么想着,他语气越发的温和:“在下是张崇大人帐下亲兵长秦律之,特来江上巡守,这位大人,可否让在下检查一下?只要检查过了,在下就让大人通过!”
“检查?检查你娘!”桓怡立刻破口大骂;“汉狗,狗汉人!你有什么资格检查老子?老子跟着天王陛下打天下的时候,还艹过你老母呢!老子出去玩玩,你还敢检查老子?找死!来,来,来,你有种就过来检查!不怕死的老子让你检查!”
王超顿时目瞪口呆,小公子这口气,简直就像是积年的老匪,他是跟谁学来的?
正惊讶时,桓怡用手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慢慢靠过去。
其他的船只一开始没说话,此刻听到了桓怡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鼓噪起来,模仿着胡人的腔调挑衅呵斥着对面的哨兵!
秦律之立刻陷入两难之中,分辨胡人还是汉人其实很容易,甚至都不需要看面部长相,只要看他们说话做事的样子就行了。越是厉害的胡人就越是跋扈无礼,就越是目中无人。看对面这个气势,只怕还是个不小的将领!
对面的小船慢慢靠了过来,船上那个穿着皮甲的身影在月光下面部表模糊,可是对面的骂声却不绝于耳,听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强调和花样百出的骂声,秦律之陷入了踌躇之中,这些人究竟何方神圣?
接近了,接近了,秦律之心里却开始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这感觉很没有道理,但是却多次救了他的命,他不由得从脊背上冒出了冷汗,再看看身边的兄弟们,他不由得紧紧握住了环首刀。
他有心要喊,可是又不敢确定,要是真是自家的胡人将领,这可是大祸。
对面为首的将领的船只靠近,接着月光,秦律之忽然看清楚了对方的侧脸!
这哪里是个胡人,分明是个汉人!
“他不是胡人!”秦律之刚喊出这句话来,就见到对面的汉人张弓射箭,一箭就射了过来!
“杀胡狗,杀汉奸啦!”桓怡箭术过人,黑夜之中张弓射箭,流星赶月一般连发三箭,射完也不管中没中,趁着小船飘了过去,直接拔出长刀,就跳帮杀了过去!
“这也行!”王超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样还真把敌人骗过去了!等他看到自家小主人跳过船去,立刻吓得魂不附体,不由得高喊道;“小主人杀过去了,咱们上啊,保护小主人!”
“杀胡狗!杀汉奸!”
复汉军士兵此刻也围了上来,他们没用复汉军赖以成名的步槊,因为夜间作战,又是水上,根本结不成战阵,因此步槊也没有了用武之地,他们靠近的就跳帮过去,没有靠近的就从水里游过去,慢慢接近了敌人的船只!
夜战危险,水战危险,夜间水战那就是危险加上危险,简直是双倍危险。在夜里,你看不清敌我,也不知道你对面的人究竟是敌是友,而你的战友也分不清他面前的人是谁,很有可能就把你当做敌人砍杀了。而在浮动的船只上,人根本立足不稳,很难像陆地上那样放开搏杀,不熟悉水战的人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从船上落到水中了。
刷拉
一声尖锐的撕裂声传来,桓怡用长刀狠狠砍死一个敌人,那长刀撕裂敌人肉体的快感是训练中永远得不到的,而敌人死前的闷哼,绝望的悲鸣,立功的野心交织在一起,则让这个年轻人兴奋地全身颤抖!
“爽,爽!”桓怡哈哈大笑道;“胡狗们,汉奸们,受死吧!”
正叫嚣着,他被人从后面一拉,顿时一个趔趄往后倒去,而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则被敌人砍了一刀,他此次没穿铁甲,若是被人砍中,只怕立刻要挂彩。
“小主人,战斗不能分神啊!”王超从后面赶上,将桓怡拉开,趁着敌人一招用老,将敌人刺死,然后又叫道;“您在后面观战就行了,这里有我!”
“不行,小爷要亲自上阵!这些狗才,竟敢顽抗小爷!”桓怡哪里肯退缩,反而由扬起了刀杀了上去。
参加夜袭的复汉军士兵都是南方人,自小生活在水边,自然熟悉水战,而对面的多是北人,北方大河较少,多是旱鸭子,因此很快就支持不住了。
没用多久,水上已经漂浮了一片尸体,几乎所有的敌人都死在了复汉军的手上。
“王超,你这狗才杀了几个?小爷杀了两个人呢!”桓怡哈哈大笑着炫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