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冠军将军慕容垂,慕容垂,字道明,原名霸,字道业(一说字叔仁),鲜卑名阿六敦,是鲜卑族的贵族,却遭遇鲜卑权贵的排斥,屡立战功却郁郁不得志。他曾经在枋头之战中领导前燕军大败桓温,却反遭受当政的慕容评排挤,最后无奈携子出奔前秦。苻坚对于这个鲜卑族的名将极为赏识,亲授冠军将军的职位,还放心地将一部分兵权交托给他。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虽然经历了传奇的一生(或者说半生),这个时候的慕容垂已经五十八岁了,虽然他的体格依旧强健,能够骑着奔驰的骏马纵横沙场,但是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皮肤已经开始松弛,不论是成人还是不承认,他都已经开始衰老了。
但是不管衰老也好,衰弱也罢,眼前的慕容垂对于苻坚来说却不啻于一个救星,看着自己的爱将,苻坚高声叫道;“好,好!你快说说,攻伐南朝有什么理由!”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受到汉人的影响,苻坚对于一统中华,混一寰宇的至高理想极其向往,哪怕是夜里做梦也想着能够南下长江,将中国的沃土全部纳入自己的掌握之中。然而自己相信还不行,他还需要大臣的支持,要是他们都一起来唱反调,就算是苻坚有天大本事也没法施展。眼下他却就需要慕容垂说服朝廷重臣。
慕容垂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末将认为,攻伐南朝理由有三!”
“第一,晋朝天子没有权力,朝中大政由各大世家主持,我等以大兵骤然加之,彼等必然惊慌失措,蛇鼠两端,我攻南朝,就如沃汤泼雪,势如破竹!”
“第二,南朝先开战端,竟然攻下沔北诸城,全歼我夫蒙灵部两千铁骑,此乃奇耻大辱,若是不能复仇,则军心将乱,士气必衰!”
“第三,末将算过,若是将国中精锐聚集,可以有九十七万兵马,这兵力就是南朝的数倍!自古以来用兵就是以多击少,以强击弱,我大兵投鞭断流,自然是势如泰山压顶,无人可以抗衡!”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只有莫容垂高声陈述的声音,所有的大臣都面色诡异,可是没有人敢于开口反驳。
慕容垂的很多评判都是猜测,有些理由更是荒诞不经,若是兵力强就能赢,那以后打仗也不需要打了,只要比比谁人数多就行了!
可是苻坚却吃这一套,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好!非常好!”他的笑声声音极大,好像是波涛澎湃的怒涛一般,在朝堂之内激流震荡,令大臣们都不由得心惊胆战。
笑完了,苻坚高声叫道;“传寡人令!命征南将军钜鹿公睿、冠军将军慕容垂等帅步骑五万救襄阳,兖州刺史张崇救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涪城!”顿了顿,他又说:“朝廷百官要统一思想,全力做好迎战准备,今年之内,我就要巡行江汉,扫平南朝,一统寰宇,混一华夏!”
说完,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骄狂和暴躁。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刘正对着端坐胡床之上的桓冲侃侃而谈:“苻坚虽然手握熊兵,可是其内政不修,骄奢淫逸,人心不稳,异族林立,不要说心怀鬼胎的鲜卑慕容氏,就算是羌人姚氏也早就等着在他背后狠狠咬一口!我们甚至不需要打赢,只需要在长江沿线和秦军打成僵持,苻坚就得后院起火!到时候我们趁机反击,就能一举大破秦军!”
打赢秦军和打成平手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后者的难度大大低于前者,因此桓冲本来还是向后靠着座,听到了刘正的话,不由得身体前倾,充满兴奋地问;“真的可行?”
桓冲近日来心情颇为不好,因为虽然多路大军成功地击破了沔北诸城和蜀地诸城,也掳掠了不少丁口,可是这些都不过是蚊子腿上的肉,并不能改变大局。而荆州重镇襄阳城依旧在秦军手中,这让他非常沮丧。
他本来就不看好谢安的防守战略,这次出兵也是想着能杀一个胡狗是一个胡狗,能减少一些建康的压力就减少一些,可是而今看来,哪怕是想要实现这个目标也颇为不易。
又急又气之下,他就找来了屡立战功的刘正,想要听听他的看法。听到刘正说打败秦军并不难,他不由得高兴起来,连连追问;“如何相持,如何相持!”
问的急了,他甚至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后的桓怡见到父亲咳嗽,上前给父亲轻轻拍打着背部,一边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刘正。不过这小子上次被刘正修理了一顿,心有余悸,因此只是敢怒不敢言。
刘正微微一笑,桓冲现在就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了。东晋桓家最出名的三个人,桓温、桓冲、桓玄,一个个都算得上是人杰,只可惜用兵一个比一个差,桓温算是最好的,也是大了许多败仗,破蜀也是靠着部下建功;桓冲颇有建树,可是胆子太小,被慕容垂给下了回去,白白失去一个建功的机会;至于桓玄就更不行,直接给刘裕打成了狗,间接帮刘裕建立了刘宋政权。
不过桓冲军事能力不强并不是一件坏事,眼下他找自己议事,就说明自己的战绩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自己也可以通过影响桓冲来改变战局了。
这么想着,刘正就开口说道;“眼下苻坚狗贼派兵南下救援襄阳,苻睿、慕容垂救襄阳,张崇救武当,张蚝、姚苌救涪城,在下以为,应该给予迎头痛击!简而言之,就是‘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桓冲听了这句话喃喃自语,不由得连连追问:“真的行吗,真的行吗?”
“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是当年后金打明军的战法,明军兵力数倍于后金军,只可惜督师杨镐愚蠢到玩“分进合击”,比他的宋代前辈也好不了多少,因此被后金逐个击破,就连大将杜松也战死沙场。
而这一战法的核心就是机动力和战斗力,有了机动力,才能在运动中接近敌人,与敌人展开战役,而后追亡逐北,不给他恢复的机会;而战斗力,则是能打能赢,因此才能将敌人逐个击破。
这就好比是胡宗南集结重兵攻陕南,太祖带着数百兵力(一说数千)就敢和胡宗南打游击,就是仗着解放军机动力强,能分能和,而且战斗力强悍,而胡宗南虽然兵力雄厚却运转不灵而不能分兵(因为一分兵就散架了),所以就是明眼人打瞎子,容易得很。
想要达成这一战略,靠晋军是不大成的,换了刘裕领导的北府雄兵还有可能,可是而今的江荆集团精兵不足,又由各个将领直辖,谁也不肯将精锐集中起来使用,因此还是有些困难的。
桓冲虽然因为老病而心里脆弱,可是好歹也是执掌江荆集团数十年的领袖,因此很快就明白了刘正的战略,没等刘正回答,就得苦笑道:“这主意好是好,只可惜……嗨!”
刘正看着桓冲,忽然开口道:“若是明公有意,末将麾下有三千雄兵,已经操练接近两月,其中又有当日当阳山区血战的老兵锐卒,全军上下报国之志甚浓,可堪一用!”说着,他又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袋子来,里面装的全是写在白色绢布上面的血书!
“这是?”桓冲有些激动地问道。
“这便是我军上下军官写的血书!他们表示要和晋朝共存亡,要和汉族共存亡!”
刘正把血书递过去,桓冲颤抖着接过来,一张张浏览着,眼睛里面眼泪大滴大滴地冒了出来!
血书大部分都写得歪歪扭扭,这很正常,毕竟用手指头写字和用毛笔是不一样的,还有很多军官估计是文化水平不高,因此写的字还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他不认识简体字),但是桓冲却激动无比!
“江荆都督麾下复汉军第一团誓与汉祚共存亡!”
“江荆都督麾下复汉军独立骑兵团誓与汉祚共存亡!”
“男儿钢刀持在手,杀遍胡狗九十九!”
一张张,一字字,都是用血写成,饱蘸了将士们的激情和忠诚,这下面还有一个个血手印,不用说,肯定是不会写字的低级士兵了!
数一数,这血书竟然有几百张之多,再加上血手印,基本上是所有士兵都参加了!
“好,好呀!”桓冲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不由得全身颤抖,连连感叹;“老夫带兵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凶悍,这么求战心切的部队!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孟子云,涂之人皆可以为尧舜!你将家国大义,华夷之辨讲给士兵听,自然能够激发他们的报国之志!有了这么样的军队,害怕什么胡虏凶悍!也罢,也罢,老夫就答应你的请求!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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