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抬头一看,原来是个身材矮胖的青年,此刻他正被几个家仆簇拥着从远处慢慢走来,看到刘正和徐盛在一起,不由得出言讥讽。
“矮胖”这个词还有些不太准确,因为这个青年实在是太胖了,他的身体从远处走来,似乎看不见他的脑袋,只能看到一个隆隆前行的球体,以至于刘正都不由得感叹,在这么一个物资匮乏的时代,想要吃成这副模样,该需要多么多的食物和多么坚定的决心!
他身上的衣冠也颇为有趣,按理说这家伙应该不是士大夫,更不是官员,按照礼制,天子戴白纱帽,百官戴乌纱帽,而他是没有资格戴纱帽的,顶天戴个幅巾就了不起了。可是他偏偏顶了一盏乌纱帽在脑门上,或许是为了炫耀财富,他还穿着一身绫罗的红色罩衫,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苹果顶着一个黑色的果蒂。
看到矮胖青年如苹果一般滚滚而来,徐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低声对刘正说道;“他就是李文才,李成的儿子!他就想要我嫁给这样的家伙!我哪怕是一生不嫁,也不会嫁给这样的窝囊废!”
说完,她又补充道:“虽然这厮还没到加冠的年纪,可是听说已经糟蹋了不少女孩了,好像还有被他逼得跳河的!在李家村,他爹是大李阎王,他就是小李阎王!”
青年叫嚣的声音很响,好像有一只锣鼓队跟着他一路吆喝造势一般,等到了刘正二人面前,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徐家堡的人都围了过来,似乎把这难得一遇的景象当作无聊生活的调剂了。
刘正冷眼看了青年一眼,没有反击,只是继续对着随侍身边的柳变说道:“这些从厕所里面采集到的硝石收集起来之后,一定要注意防火!水火无情,到时候伤到人可不要怪我没有说!还有,多收集草木灰,麻油也可以多买一些……”
似乎是感觉到刘正对于自己的轻视,李文才破锣一样的嗓子又叫骂起来:“小贼!小贼!”
刘正懒懒地转过头去;“小贼骂谁呢?”
“当然是骂你!”李文才得意洋洋地叫嚣道:“你看,你自己都……”
“哈哈哈!”围观的徐家宝仁哄堂大笑起来。
话刚说了一半,李文才才从周围人的反应中觉察出不妙。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在女人面前丢脸,他一张圆脸气得涨红如同烧熟了的虾子,不由得跳脚大骂道:“小贼!你太奸猾了!”
刘正懒得搭理他,只是吩咐众人继续工作,不要懈怠,就打算去新修建的蒸馏酒作坊检查一下,走了两步,却被李文才挡住了去路。
“这位兄弟,须知好狗不挡道的道理。”刘正淡淡地说。
“你!”李文才终于受不了刘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连狠话都没有放,直接狠狠一拳打向刘正面门!
拳头带着呜呜的破空声来袭,看上去倒是声势颇大,但是刚从生死战场上厮杀回来的刘正自然不会把李文才放在眼里,他一矮身,躲过这招式使老的一拳,然后轻轻提起膝盖,挡在李文才身体前进的必经之路上。
咔啦!
一声脆响,刘正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骨碰到了人体某个重要器官,然后随着一声令人心悸的惨叫,李文才已经倒在地上狂呼不已了!
他的身体弯曲如虾子,颤抖如被人宰杀了一半的死鱼,浑身如压路机一在地上滚动不休!
“哟!这位兄弟,你怎么了?”刘正嘿嘿笑道:“打人没打成,自己倒是扯到蛋了?”
“打,给我打死他!”为了报仇,李文才似乎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恨意和忍耐力,他高声呼叫着,要众家丁一起上前围殴刘正。
“打群架?很好!”刘正哈哈一笑,高喊道:“任楚能,别干活了,有架打了!”
“来得正好!”兴许是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任楚能此刻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听到刘正的呼声,立刻丢下手中的铲子,拿起竖在墙边的枣木棍,高呼一声;“兄弟们,大家并肩子上啊!”
枣木棍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武器,在少林武僧手里是威力无穷的护道法器,在走江湖的武者手上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哪怕是拿在一群没有多少斗殴经验的农民手里,也足够令李文才的家丁喝一壶了!
跟随刘正的这几天里,刘正专门教导他们合击之术,虽然未必有多么精熟,但是以多打少、以强打弱的原则还是学会了的。这些人三个一伙,五个一伍,从来不和家丁们单对单,只是以多打少,因此很快就把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丁打倒在地。
“哎哟,哎哟!”
不过是转瞬之间,地上已经躺了十几个家丁,他们把李文才围在中央,一起放声惨嚎着,似乎是为了让小主人明白自己的牺牲,很多人明明只是腿上挨了一棍子,却偏偏要抱头痛呼,好像脑袋被打碎了一般。
刘正笑眯眯地看着倒了一地的家丁,对李文才说道;“这位兄弟,告诉你了,好狗不挡道,可是你非得以身试法,你看,这就挨揍了不是!”
话音刚落,一个阴魂不散的暴怒声音响起:“小贼,如何敢伤我儿子!”抬头一看,正是李成怒气冲冲地带人赶来,他身后有九个家丁,虽然人数比李文才的狗腿子要少,但是这些人个个穿着护住要害的黄色皮甲,身上挎刀带剑,眼睛里有的全是冷漠的杀机,显然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精锐。
刘正这才收起脸上的戏谑,若不是为了等这老货,他也不必和李文才这废柴纠缠大半天。
李成没有立刻兴师问罪,而是先紧张地检查着儿子的伤势。
他蹲下身子,急切地问:“儿子,儿子,伤到哪里了,伤到哪里了!”边说,他的手不住地在李文才腿上摩挲着,“是不是这里?他是不是打你腿了?没关系,他敢伤你腿,为父断他的腿!”
李文才此刻脸上的冷汗已经连成了瀑布,顺着脸颊就往下流淌,之间李文才艰难地用手指了指下体,好不容易才憋出几个字来:“阿爷!孩儿娶不了阿徐了!”
李成大惊失色!他也不顾及大庭广众之下,一把掀开儿子的绸裤,看了一眼,整个人脸色立刻变成青紫!
刘正见此,还不忘记嘲讽:“李成,看来令公子这会是彻底不能人道了,不过也不用伤心,像这样的人不能生育,倒是节省粮食了!”
“竖子敢尔!”李成神色恍若癫狂,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原本心心念念着早日给儿子娶亲传宗接代,却不意此时就被刘正废了,又如何能不疯狂!
所有的权势,地位,财富,倘若没有人来继承,又有什么意义呢!
愤怒,绝望,疯狂,三种情绪汇集在一起,令李成彻底丧失了理智,他再也不顾徐大虫的警告,用尖锐到能够刺破铁甲的声音吼道:“杀了他,杀了他,都给我杀了他!”
家丁们面面相觑,杀人自然容易,能够在这乱世活到现在的,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只是在徐家堡当街杀人,尤其是在徐大虫刚刚警告之后,这可就是大大的不明智了!
在自己的地盘不要说杀人,就算是把人千刀万剐都不是问题,可是在别人的地盘杀人,那就有些自讨苦吃了!
看到家丁们有些迟疑,李成的怒火立刻烧上头顶,他一下子腰间抽出环首刀来,朝着身边一个迟疑不前的家丁砍去!
咔嚓!
一声脆响,一篷血雨,一颗人头,这颗人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落在地上,跳动两下,不再动弹。
一个生命,就此消逝。
李成状若疯狂,高声嘶吼:“杀,给我杀,给我杀,谁不上就死,就死,就死!”
一边是已经彻底疯狂的家主,一边是看上去很好对付的农民,是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家丁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奈和痛苦,可是他们没有选择,在生命面前,没有同情的位置。
他们狂呼一声,各自手持兵器杀上!
徐裳和阿珠早已经被带到远处以免受到波及,眼看家丁们杀来,刘正微微一笑:“可以开始了!”
他一声令下,朱恒立刻敲起手中锣鼓。
咚咚咚,咚咚咚!
强大的噪声荡漾在街头,以锣鼓为中心,声波逐渐向四周扩展。
被这声音所摄,家丁们迟疑地停住了脚步,他们本就是被逼着和人拼命,眼见情况诡异,难免有所畏惧。
“上啊,上啊,愣着干什么!”李成没有再杀人,杀一个人还能说是立威,杀多了就是戕害军心了,他挥舞着环首刀高声嚎叫,声音惨烈而凶狠。
踏踏踏,踏踏踏
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虽然略显嘈杂,可是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场合,却有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这是谁的声音,是死神吗,是死亡到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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