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人竟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陆零心头甚为讶异。不过他也是城府甚深的人,表面上不露声色,和欧阳枫雪见礼。
欧阳枫雪年纪虽然也不大,但是因为之前一直在帮江松袏处理各种事务;来到西州后,又是独当一面的玉衡营统领,这为人处世也是相当的老练。和陆零招呼几句。
那陆零长相甚为粗豪,手大脚大,模样儿有点像一些走南闯北的工匠,但双眸间却是神采奕奕,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情,倒是和他那副尊荣有些天壤之别,不愧是雄霸一方的统兵将领。
欧阳枫雪心下暗赞,说起来意:“陆将军,枫雪今日来到定州,并非是以西州名义而来,可以说是个人所为。”
陆零一听她这话,立时明白过来:如今定州已经正式造反,西州也好,宁州也好,都并没有起兵响应。如果西州是公然派来使者,那等于是昭告天下,西州要与定州联手造反了,如今这欧阳枫雪如此一说,是以个人名义来此,那么就明显不是来与定州缔结盟约的。想来也是,如果西州真要与自己联手造反,又岂会派来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
陆零心下略有些失望,不过西州不愿意与自己联手造反,本来也在情理之中,他倒也没报多少希望。这欧阳枫雪既然前来,至少可说明一点,西州那边没有把定州当作敌人,说不定另有转机。
欧阳枫雪见他面色虽然没什么改变,但眸子中神彩有些异动,她向来很善于察言观色、分析人心,已然大致猜到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陆将军请勿见怪,枫雪这趟前来,并非是西州李罡将军授命,而是枫雪个人所为。将军也该知道,如今定州正在与晋安朝廷兵戎相见,如果被人知道西州派来使者,也有些尴尬,所以还请将军见谅,莫怪枫雪交浅言深,想请定州上下代为保密。”
陆零看了看她,点了点头:“看欧阳姑娘年纪虽轻,但言语之间甚为老练,你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有自己的把握,知道我定会为你守密;否则我若是借此机会将你们西州拖下水,即使你是个人行为,但朝廷一旦知道西州来了人与我定州这个反贼接触,对你们西州自是大为不利。”
枫雪微微一笑,抱拳说道:“陆将军自是明白人,否则也不会让定州上下这般服膺了。我这一路行来,见到定州军上下军容齐整,又是新胜岩州,士气正旺,枫雪先恭贺陆将军了,听说这一仗,定州军胜得非常漂亮。”
“侥幸而已。”陆零淡淡地说道。
枫雪看他神色,确实是面无喜色,反而略有隐忧,心下更是欣赏,胜不骄败不馁,确是大家风范。她今日来得甚是隐秘,也没惊动定州上下,陆零也知道不宜让众人均知,所以只是和她单独见面。
“枫雪今日来此,是有要事和陆将军商量;相信将军也会对枫雪所说的这些事,有些兴趣。”
“欧阳姑娘但说无妨。”陆零说道。他也有一大过人之处,就是从来不小视任何一个人,这欧阳枫雪虽然年轻,又是女流之辈,但既然能在西州李罡手下谋到一军之职,又敢独自来定州见自己这个大反贼,必有其仗恃之处。西州红袖营招募之事闹得轰轰烈烈,就是他身在定州,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当日主擂之一并兼任红袖营统领的,就是这个欧阳枫雪。还听说她似乎是如今西州刺史江松袏的得意弟子,江松袏他是并不了解的,派往西州的探子也没有打探到多少有关江松袏的消息;但以李罡之能,竟然能举荐江松袏担任刺史,绝非等闲。有趣的是,李罡兼任西州已有十年,忽然举荐了这么一个江松袏上台,而上官无妄却又不反对,这其中大有值得玩味之处。
陆零一边暗自思忖,一边听枫雪说话。
良久,枫雪方说完了自己此行的来意,陆零听得面色数变,时有惊愕,时有愤慨,时有微笑,时有轻蔑,但到最后,却缓缓点了点头。
见陆零点头,欧阳枫雪微微一笑;陆零见状,亦笑了起来,说道:“欧阳将军,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你年纪轻轻,看上去和我那不肖次子陆简也差不了多少,可你做事却比他稳重得多了,这计划,真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啊。”
他之前一直称呼欧阳枫雪为欧阳姑娘,现在却转口说成了欧阳将军,显然枫雪这一番话深深打动了他,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枫雪听得分明,微笑道:“陆将军过谦了,少将军此番平心而论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失,但也并非有心逼死人命,这个还可以说是有情可原,或者说是完全的意外吧,与稳重与否倒是关系不大。不过我看少将军也是年少有为,这趟定州军大胜岩州,不正是少将军立了首功,率领飞云谷中人刺杀成虎得手吗?”
“哈,说到此战,这个不肖子倒确实立了些功劳,这点本将还是认可的。飞云谷那帮家伙本来各个都是桀骜不驯的,陆简这小子居然能够将他们全带到定州军中效力,也确实不容易。”
“虎父无犬子。”欧阳枫雪一拱手,赞道。
陆零甚是高兴,说道:“刚才听欧阳将军说,你对找到那画圣之女阮青君有一定把握,或许还可以劝她放弃这次报仇之举?这是何意?”
“对于找到阮青君,枫雪确实有一定把握,而且也已经大致掌握到了她的行踪;此女如今多半已在宁州。至于能否说服她放弃报仇,这个可不好说,毕竟对于画圣之死,定州多少也要负些责任,枫雪只能说尽快找到她,至于之后如何化解这段仇恨,那就到时再说吧。”
陆零无奈摇了摇头:“哎,这也怪不得她;如果有可能找到她,本将愿意好生化解这段仇怨,付再大代价也行。只要她能够公开宣布放弃报仇,那么上官无妄这个狗贼迫害定州的事就会闹得天下皆知,我相信到时不仅是我们定州会造势宣传,你们西州也一定会借机发挥吧。”
“那是自然的了。”欧阳枫雪也是微微一笑:“我们西州李将军,如果能有机会对付上官无妄,相信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哈,那就最好,你们西州如今不能和我联合起兵,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如果能在暗中助我一臂之力,本将自也没齿难忘。对了,你刚才所说,阮青君在宁州这又是什么一回事?”
“枫雪知道宁州叶云天和陆将军本是私交甚好,甚至更有可能早已连成一气;但如今定州被逼造反,宁州却按兵不动,请问陆将军,您不觉得奇怪吗?”欧阳枫雪轻轻问道。
“本将也怪也不怪,你猜得没错,本将确实和宁州叶云天私交甚笃,也曾私下里谈过起兵造反的事宜,但那也仅是点到即止而已,并没有任何的协议。所以他此番不愿意出兵,也在情理之中。你们西州不也一样,准备来个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吗?”陆零微微冷笑一下。
欧阳枫雪摇了摇臻首,微笑一下:“我们西州毕竟隔了太远,这个就算我们有心坐收渔人之利,那也没多大的好处可捞;但宁州可与我等情形大不相同,他们乃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宁州不出兵也就罢了,这倒确实无可厚非,但他们却没有按兵不动,而是派出了不少人,在暗中各种勾当,比如枫雪在来定州的路上,就遇到了一个宁州过来的高手,也正是在巧合的机遇下,让枫雪打探到了一些消息,所以这才临时起意,来到策许,要和陆将军做个交易。”
“哦,你刚才所说要我调派一些人手,就是为了此人?”陆零好奇问道。
“正是,将军一猜便着。枫雪想请陆将军派几名军中高手,前后堵截,枫雪将设计擒拿他,等他一网成擒,陆将军亲自审问,便可以知道枫雪为何要这么做了。”
“好,本将可以应承你,我也正想看看叶云天这老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待会我们这边把事宜商量妥当后,本将立刻命人协助你,一同擒捉这些宁州来的神秘来客。”
“陆将军真是爽快人。”枫雪赞道。
陆零苦笑起来:“还是你枫雪聪明。如今我定州看似威风八面,连战皆捷,但毕竟兵力有限,晋安派大军来袭,我等总归吃力;所以会不惜一切到处寻找帮助,西州既然有心助我一臂之力,又暗助我对付心怀叵测的宁州,陆某岂敢轻轻放过。”
“哈哈,陆将军过奖了。”欧阳枫雪哈哈一笑。
再商议一会,欧阳枫雪将此行事务一一交代清楚,陆零也提了几点想法,基本达成共识后,陆零命人叫来他手下头号大将湛蓝、谋臣司马元二人。
那湛蓝和司马元年岁都在四十上下,湛蓝身材极为高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人;司马元则恰好相反,一副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样子,双眸也是半开半合,似乎终日睡不醒的神情。
军情紧急,陆零也没时间跟大家废话,急匆匆将欧阳枫雪介绍给了二人,又交代了些之前他俩商量的要事。
这两人见西州竟然派来了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西州使者,都是大为讶异,面色虽然没什么改变,但眼中多少都带了些不屑和不信的神情,尤以湛蓝为甚。不过听了陆零所说几件事后,两人颇为出乎意料,也收拾起了之前不屑的心思,频频点头。
司马元赞道:“不愧是西州使者,这计划严丝合缝,本官佩服。”
陆零再看向湛蓝,湛蓝也点了点头,示意这计划可行。
陆零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拜托欧阳将军执行了,湛将军和司马长史必会协同,确保万无一失。”
两人纷纷点头。欧阳枫雪见状也是一笑:“那枫雪就当仁不让了,愿意引领定州群雄,擒捉这宁州来人,以示枫雪此行诚意。”
“好,你如果真能帮本将完成之前所约定的几件事,本将对于你的要求也一并应承,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办理吧,不要让那宁州的高手跑了。”枫雪、湛蓝、司马元纷纷应承,各自办事而去。
听了枫雪这一大段故事,慕容亭长吁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好生曲折啊,若不是你说明白,任我猜破了头,也想不出其中原委。”
“嘻嘻,这是有些曲折,不过我也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路上碰到你,你长得跟父亲那么相似,亏你还以为可以瞒得住人。”
慕容亭苦笑一下:“你提醒我了,我这就把面具戴上。”说完,从包裹中又取出了那副面具,戴在脸上,马上换了一个人。
欧阳枫雪对他看了数眼,明知道他脸上戴着面具,却始终瞧不出破绽,不由得啧啧称奇:“你刚才说过,你脸上多戴的面具乃是阮羽飞所制,这画圣阮羽飞果然名不虚传,早就听我师傅说过,此人不仅画工独步晋安,更有一手奇巧之力,能制造很多奇怪的工巧物品,各有无穷妙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对了,你是怎么拿到这个面具的?是通过你父亲的关系吗?”
“哈哈,我既然一心要避开父亲,自然不会让他知道我用他给的面具了,其实我父亲根本都不认得画圣阮羽飞,更不可能从他那得到什么面具了。我是通过另外一个人给的,此人叫作穆风,这个人非常了得,不过也低调异常,所以你大概没听过他的名头。”慕容亭笑道。
欧阳枫雪一听甚是吃惊:“穆风?这不是子由叔父一直想找到的一个人吗?难道说慕容亭所说的这个穆风就是上次在西州城外点拨子由叔父的那个穆风?”
她面色陡变,连忙问了出来:“这个穆风,是不是面相偏瘦,年在三十多,一副书生打扮,却时常挂着柄有些生锈的钢剑?”
“正是他,咦,你难道见过他?”慕容亭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我没有见过他,不过西州有人见过他,还一直想寻觅他的下落呢。”欧阳枫雪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