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上这般夸赞,白异连忙说道:“多谢皇上夸奖,奴才可不敢当,也不敢和张公公相比。奴才只是觉得皇上进来颇多忧虑烦恼之事,奴才也没什么本事,能够像张公公那样帮助皇上解忧,所以只能在皇上喜爱的物事上做些努力,让皇上稍遣烦忧。”
“如此甚好,如今没有其他人在,朕不妨跟你说个心里话,这朝政大事,朕打心里是不太想理会的,只有对着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的,朕才会全身舒坦。不过这话可能不对其他人说,尤其是要让母后听到了,只怕又要指责朕了。”吕梁苦笑一下。
白异摇头道:“这国家大事,奴才可是不懂的,奴才只知道,就算是皇上,忙碌事务之余,也需要些调剂的。”
吕梁一听大喜,笑道:“说的好,这话中听。”
乐了一会,吕梁问道:“小蚁子,你刚才说到这阮青君,说她不仅是画圣阮羽飞的独生女,尽得其父真传,还学得一手好武艺,你见过她?”
白异笑道:“奴才在宫里服侍皇上,可没时间外出去见这个那个;再说了,人家堂堂画圣的女儿,又是武林高手,也瞧不上咱这个小小宫监不是?”
吕梁笑道:“你是宫里的太监,服侍的乃是万岁爷,可比什么画圣矜贵得多了,用不着妄自菲薄。朕也知道民间有句俗谚,宰相家人七品官,你的主子是当朝皇上,要比宰相高多了,那你至少也该算六品的官了。哈哈,朕这是说笑,不过你若某日也有所成就,跟张富贵一样,到时说不定真能出去做个什么官,更不比其他人差了。对了,你既然没出过宫,又是从哪听到这个阮青君的名头的?”
白异笑道:“奴才正是听张公公说的。”
“哦,原来是他。朕也知道知道张富贵身手不凡,所以才让他当了这个神策中尉,既然身为禁军统领,和江湖中人有些交集也在情理之中。对了,张富贵有几天未曾来宫里了,小蚁子你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白异答道:“皇上不是派他出去办事,查探一些传言吗?”
“对哦,这段时间朕杂务太多,这一忙倒给忘了,不过他已经去了好些天,也该回来了吧。”
“这个奴才可不知道,也不敢多嘴。”
“嗯,朕自然知道,算了,不提他了。最近听说京城里一些流言沸沸扬扬,你们可否听到些什么?”
“没没没,奴才什么也没听到。”白异听到皇上这么一问,倒有些慌张,连忙说道。
吕梁瞪了他一眼:“你们各个都说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呢?”
白异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吕梁看了看白异,甚是无奈,叹道:“朕说实在的,是不太想管这朝政之事,但是朕更不想当个遗臭万年的昏君,也罢,既然你们都故意瞒着朕,那朕自己出去找消息。小蚁子。”
白异听了皇上之前的一句叹息,心中有些不安,正思虑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忽听皇上这么一唤,吓了一跳,连忙应道:“奴才在。”
吕梁说道:“朕这段时间也时常在想,上官无妄也好,张富贵也好,常在朕面前说些天下太平的好话,朕以前沉迷风花雪月之中,也懒得去理会;不过上趟被母后点醒,却不由得思考了数日,如果真是天下太平,那么水蛮为什么要造反呢?而且也不仅仅是水蛮,似乎造反的地方还不在少数,虽然都是不成气候的小股叛乱,但总归是反了。古人说,官逼民反,这天下老百姓原本一般都怕事怕官,如果不是被人逼得狠了,想必也不会造反吧。不管怎么说,这个天下太平四个字上,真是有了太多疑问。”
白异恭敬地道:“皇上能想到这点,真是万民之福,不瞒皇上说,奴才进宫当太监,虽说跟在皇上身边挺开心,但之前却是不想进宫的,也是家里实在太穷,才被送到了宫里做了这个宫监。我问过身边的一些小太监,大多如此。”
吕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朕更要出宫去看看了。”
白异一听大吃一惊,连忙劝阻:“皇上想微服出访?此事不可吧。”
“有何不可?”
“皇上出宫那是大事,即使皇上不想惊动大家,想着微服私访,但奴才可不放心皇上的安危,必须要叫些侍卫左右守护着;但是如果守护的侍卫多了,那些爷们的身手矫健,样貌悍勇,旁人一见了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自然也不敢和他们多说什么了。所以皇上的微服私访也没啥效果。要不请皇上给奴才准个假,奴才自告奋勇出去帮您探查下消息?”
吕梁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来:“派你出宫去查探消息,那我还不如直接派张富贵呢。不过可惜你们这些家伙,表面上对朕各个毕恭毕敬,暗里却各自有着心思,朕虽然不算什么明君,却也不是傻子。你们有许多事故意瞒着朕,当朕不知道吗?只是以前朕不打算管这些事而已,如今朕想明白了,这毕竟还是朕的江山,朕不想管也不行,既然如此,那还是让朕去民间走走,亲耳听听些民间的声音吧。”
白异一听,皇上这是真的要出去啊,见他面上已经有了不快神色,不敢再出声阻止,只得道:“既然皇上一意坚持,奴才自也不敢阻拦;但皇上也请替奴才着想,好歹让奴才跟宫里的侍卫统领们说一声,让他们找些侍卫远近跟随,暗里保护,否则万一皇上遇到些意外,让太后或太师等知道了是奴才在旁边陪同而不加劝阻,那第一个必然要砍了奴才的脑袋。”
吕梁看他情急,脸色都有些白了,甚是无奈,不过也明白他说的确实在理,真要有个好歹,让自己出了点什么事,这个小太监的小命可就危矣,算了,这小太监乃是自己心腹,没必要为了自己的一时奇想而受到牵连。想到这里,不由苦笑道:“若真按你说的那样找些侍卫来护卫,那朕这微服私访也就毫无意义了,罢了,罢了,做个皇帝还真是不自由,连想出去走走看看都这么为难。”
白异听皇上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皇上能体谅下情,实在让奴才感激不尽。奴才也知道皇上心中不痛快,要不让奴才给皇上讲讲这个阮青君的一段小故事,这都是张公公闲暇时给我们几个小的讲述的,他说我们也应该多长长见识,才能更好地服侍皇上。”
吕梁一听甚喜,笑道:“如此甚好,张富贵倒也真是有心,那你给朕好好说说这个阮青竹的故事吧。”
“这阮青君,今年大概也就二十来岁吧,听张公公说,那画圣阮羽飞是到了中年才得了此女,所以甚为宠爱,自幼便将自己一身所学尽数相传,此女天资也极是聪颖,一学就会。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画坛之中崭露头角。阮羽飞交游广阔,也认识了不少武林中人,见自己这个爱女不仅和自己一样酷爱书画,还对武学也非常感兴趣,反正他识得不少江湖人,就求了几位有名的高手,传此女武艺。阮青竹也真是了得,不光在绘画一道天分极高,就连武学上也是造诣不俗,听说她精擅轻功以及暗器,一手竹叶镖指哪打哪,在江湖上也有了点名声。”白异打开了话匣子。
吕梁听得津津有味,催促道:“然后呢?继续往下说。”
“到了阮青君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很多达官贵人、文坛巨匠、还有江湖上的一些高手都派人前来提亲。不过阮青君眼界很高,纷纷拒绝,阮羽飞自己也是目高于顶的人物,又对女儿万般呵护宠爱,见女儿看不上这些人,也就纷纷拒绝。其他人也还罢了,因为大多想向阮羽飞求画,毕竟画圣的画作,万金难求,众人也都不愿意太过得罪他,因为阮羽飞自己不懂武艺,但是结交的武林高手、达官贵人着实不少,所以别人也怕万一得罪了他,会引来很多麻烦。所以虽被阮青君拒绝,这些人倒也就作罢了。但是,这其中却出了一件事,有人竟然恼羞成怒,公然抢亲,此人地位极高,而且手下又猛将如云,自己也是有名的高手,所以旁人即使新生不满,却也不敢拿他如何。”
“岂有此理,此人是谁?竟然如此大胆?”吕梁一听大怒。
白异摇头道:“这个张公公倒是没说,奴才也不敢问,只是当个故事听听。”
吕梁这才作罢,说道:“那算了,你继续往下说,然后怎样了,朕见到张富贵,再问他去。”
白异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刚才奴才已经说过了,这阮青君武艺了得,暗器和轻身功夫尤其不俗,见到那人率领一队人马过来抢亲,大怒,便与之争斗起来,不过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她一个年轻姑娘,武艺再高,也不是这许多彪形大汉的对手,但是她仗着自己的暗器和轻功,硬是用飞镖打倒了几人,冲出了重围。那抢亲之人见状,悻悻然去了,碍于阮羽飞在画坛的地位,也没怎么太为难他,不过这家中的一场恶斗,终归是将阮羽飞的家破坏了不少。阮羽飞向来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和闷气?加上他常年作画,又有近六十岁了,身体本来就有些不太好,被这羞怒一激,又担心女儿逃出去之后的安危,连气带急带担忧,竟然卧床不起,没几日就去世了。等到阮青君归来后,与父亲早已人鬼殊途。阮青君既悲且痛,将一腔怒火都记在了那个抢亲之人的帐上,公开宣称,江湖上若有谁能杀得了此人,自己便将以身相许。如今那人倒是捅了个马蜂窝,好多江湖中人听了这事,都纷纷摩拳擦掌,要找那个抢亲的家伙算账呢。不过此人位高权重,手下兵多将广,别人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吕梁越听越怒,连说了三声岂有此理,怒气冲冲地道:“小蚁子,听你这么说,此人也该是某位地方上的统兵大将,这事既然已经传开,相信知道的人不少,如此大的事,朕居然一无所知,看来朕说的没错,底下人都在瞒我,尤其是那张富贵,自己身为禁军统领,理当及时向朕禀告,他却拿来当故事说给你们听。真是好胆,这么大的事,又是我朝廷中的高官所为,这不是让百姓听了心寒齿冷吗?”
白异一听大是恐慌,连忙下跪道:“奴才不该多言,请皇上恕罪。”
吕梁说道:“你起来吧,这事与你无关。”
白异谢过皇上,站起身来,有些嗫嚅地说道:“皇上也许有些错怪张公公了,依奴才看来,张公公或许也是有些苦衷,所以才没有直接跟皇上提起此事,而是告诉了我们这几个随侍小太监。本来奴才还不太明白张公公为什么要跟奴才说这个看似与奴才无关的事,不过刚才皇上一阵发怒,奴才倒是有些明白了张公公的意思。”
“哦,此话怎讲?”吕梁大是奇怪,问道。
“刚才皇上说了,这个强抢阮青君为妻的达官贵人多半就是地方上的某个带兵大将,张公公也知道,此人如此有恃无恐,必然后台极硬,又或者自恃了得,无人敢动他,所以张公公心中会有些顾虑,有心禀告皇上吧,又怕此事只是江湖传闻,所言未必属实,自己告知皇上,万一有个什么错误,这个胡乱参奏朝廷命官的罪名,可是不小啊;但是如果闷声不响,万一有个什么岔子,怕也有些对不住皇上的信任,于是才将这个事告诉了奴才。他知道奴才最近天天在皇上身边伴读随侍,也知道皇上爱听奴才讲些道听途说来的各种江湖轶闻,所以就用讲故事的形式告诉了奴才,其目的也许就是为了通过奴才之口,说出此事。”
吕梁一听,面色和缓了下来:“小蚁子你说的有理,张富贵考虑得周到,朕之前倒有些错怪他了。那现在看来,这个张富贵不仅是在为朕去完成之前给他的任务,也在顺便查访此事是否属实呢。”
白异点头道:“皇上说的是。张公公出去了几天,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好吧,朕等他的消息,如果查证属实,不管此人有多高的权位,朕也得查办他。”
“皇上英明。奴才斗胆也说句心里话,奴才本是苦出身,若是皇上真能够亲政勤政,对于奴才这样的普通百姓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吕梁听了他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觉得有些奇怪,看向白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怪以前朕不理朝政、不关心民间疾苦,还是说朕以前所托非人?”
白异一听,面如土色,连忙又跪了下去,颤声说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请皇上恕罪,奴才只是替皇上感到高兴,皇上如果能够亲政勤政,自然是件好事,奴才是真心感到高兴,绝没有指责皇上的意思。”
“罢了,你说的原来也是实话,朕不怪你了,你先下去吧,朕还有事想认真想一想。”
白异谢过皇上,站起身来,躬身退下了,走到门边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显然是刚才被吓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