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这边红梅暗自思量不表,却说那边欧阳枫雪安顿好红梅后,又来到师傅书房,与之叙话。
欧阳枫雪和红梅的遭遇也有些类似,也是自幼便与双亲在战乱中失散,被江松袏抚养带大。江松袏一共收了七名女弟子,如今有几个已经出嫁,这边还留着三人,欧阳枫雪是其中的大师姐,另两人则是本地人家的闺秀,时不时会来此地学习琴棋书画。江松袏的书画双绝,在市面上价比千金。
另外,他还开设一些私塾课程,不过江松袏的收徒规矩挺怪,男的不收,年纪大的不收,长得不咋滴的也不收,给再多钱也不要,来头再大的人,看不顺眼一样不给面子。
江松袏这个怪脾气,渐渐传了开去,廊城附近许多人都知道这个自称听松苑主的江松袏,风流倜傥,文采出众。不过只有他的几个亲传弟子才知道,此人不但不是登徒子,反而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那一副风流样完全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当然他有自己的用意,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安顿好红梅后,欧阳枫雪来到师傅江松袏的书房中叙话。
江松袏一共收了七个直系弟子,欧阳枫雪在这七人之中不是年纪最大的,但却是追随江松袏时间最长的一个。
欧阳枫雪年方二十,比薛红梅大了三岁,却因为自幼就被江松袏收养在身边,至今已有十六个年头,其他后入门的弟子都叫她大师姐,或者枫姐。
欧阳枫雪性情活泼,开朗爱笑,文思敏捷,深得江松袏的喜爱,将她视为衣钵传人,也是得力助手。江松袏在这陈州地带,开孰授课、著书鬻画,都有欧阳枫雪为他打点联络,让江松袏省了不少心力。
此女聪明伶俐,又秀美非常,自然有多人过来向江松袏说媒提亲,希望能娶得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丽女子,但欧阳枫雪宁愿守在师傅身边,纷纷拒绝;江松袏一来也确实有几分舍不得这个得力的弟子,二来也没遇到特别合眼缘的提亲人家,所以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直拖到了欧阳枫雪已满了二十岁,仍是待字闺中。
本来最近江松袏正在作一轴长图,描绘的是陈州附近瑰丽的山水奇景,命之为“山水映春图”,他连续挥毫泼墨,此图已完成了大半,只是红梅正好过来,倒将他作画的节奏打乱了。当然,多年未见的老友赵因托人来看他,他心中还是极其高兴的,更何况那老友赵因也颇为识趣,竟然派了一个如此年轻漂亮的女弟子过来,正对了他自命风流的胃口。
心中高兴,更是才思泉涌,眼见着那长卷绘画只差了最后一步,就让欧阳枫雪安顿好红梅后,过来帮他研墨铺纸,完成最后的上色工作。
师傅吩咐,枫雪自然照办,于是便又赶了过来,边帮助师傅完成画卷的最后工作,边与他叙话,所叙之事自然离不开赵因和他派来的女弟子红梅了。
枫雪之前倒也听江松袏提起过赵因数次,知道师傅口头上对他的这个老友热衷于官场之事颇为不屑,但实际上他却也很佩服这个老友,虽然在官场厮混,其实却不是热衷于那种名利权位,只不过想利用这官场的职位,为民为国做些实事。这也是为什么赵因在官场打拼那么多年,一直只是个小小的主簿的主要缘故,若不是他为人低调,又不喜欢争名夺利,以他的才学,早该出人头地了。
这也是为什么以江松袏一向瞧不起官场中人的性格,却还始终把赵因当老友的缘故。
枫雪笑问道:“师傅,我已经将红梅妹妹安顿好了,她大老远地过来一趟也不容易,您打算怎么安排她啊?”
江松袏说道:“那老友赵子由,这许多年未见,居然还想着要打动我出任仕途的主意,如今他倒是学乖了,知道若是自己亲来,还是一样会被我毫不留情的拒绝掉;索性派了这么一个女弟子过来。这老家伙一定看透了我的脾气,知道我绝不会把红梅这样的可爱小姑娘拒之门外的,所以在情在理,我都得多留红梅几天。不过可笑的是,那赵子由一心想算计我,但如今他却不慎将一封书信托了红梅带来,这不是要告诉我小心提防嘛,反正这趟我是明白了,那红梅的目的就是帮他师傅说服我出山,帮他管理他西州的事务。嘿嘿,既然知道她的目的,我还会让她如意吗?这几天你就陪她到处逛逛,我跟她讲话时也是多拉扯些其他事务,不给她开口说我的机会。到时她自觉没趣,又挂念西州的事务还有她的那个什么义父,自然会主动提出要走的,哈哈。”
欧阳枫雪知道师傅口硬心软的脾气,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倒好了,不过那红梅姑娘既然奉了她义父的命令,特意不远千里来请师傅出山,肯定不会是这么好打发的。师傅您还是留神点好,我看那红梅年纪虽然轻,但是谈吐大方得体,应该也不是什么易与的人物。再说了,您与赵子由叔父相交这许多年,您对他甚是了解,他一样对您知之甚深,说不定他特意派来了红梅这样的小姑娘,就是投您所好,目的也许就是为了让您降低警惕性,不知不觉中了他的圈套呢。”
江松袏笑道:“不愧是我得意门人,深悉为师性情。你说的有理,为师还真有些小觑了这小丫头。得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到了,那赵子由之所以故意将来意写在书信上,也许就是要我先入为主,反而因为处处提防落了下乘,倒给了那红梅丫头有可乘之机。”
枫雪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江松袏再笑道:“这个子由,居然连我这个多年老友也算计。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子由此前曾多次劝我出山助他,我始终拒绝,这些年来他再没提过此事。还故意搬家避开他,不过虽然搬离,还是在陈州活动,以他的能耐要找到我,自然还是不难的,但这几年却没了消息。我还以为他因为多次被拒绝,就把劝我出仕的心给淡了,看来我之前是想错了,他不是没有淡却了此心,只是换了个方式,在暗中训练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出来,投我所好,让我掉以轻心。嘿嘿,好你个子由,还差点让你摆了一道,幸好你有红梅这个聪明义女,我也有枫雪这个得意弟子。”
得到师傅夸赞,欧阳枫雪自是高兴,挺开心地笑了一笑,忽然又问道:“师傅,弟子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江松袏呵呵笑道:“你问就是了,跟为师又何必这么拘谨?再说了,你一向学为师的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咋突然这般模样?”
枫雪敛了面上笑容,轻轻说道:“师傅,弟子是最清楚您的为人了,旁人不知道,以为您风流倜傥,所以专收女弟子,外边风言风语的也是不少;不过只有我们这些女弟子,才知道您老其实再正人君子不过,不仅教我们琴棋书画、武艺兵法,也教我们一些为人处世道理,所以我们虽是女儿身,也知道忧国忧民。但是,弟子就是有些奇怪,您的这位老友明明是位难得的好官,您又明明有助他的能耐,为什么就坚决不愿去帮他呢?如今他用了这么多心血培养红梅出来,又不远千里派她来再劝您出山,您为什么还是要拒绝他一片诚心呢?若是让那红梅听到您再次拒绝的话,想必心中亦不好受啊;更别说您那老友了。如果换了其他人,可能还会以为是您不甘心居于人下,去做您昔日好友的幕僚,但弟子知道师傅绝对不是这种愿意争名夺利的人。”
江松袏听罢,也收了笑容,正色道:“枫雪你说的没错,旁人怎么说,为师从不放在心上,所以人说我自命清高也好,又或自命风流也罢,那都无所谓,但这位老友,我却不能不把的感受放在心上,老实说,他这些年来为国为民,也确实不容易。”
“那师傅既然知道他的不容易处,还是不愿出山,又是为何呢?”枫雪不解地问道。
江松袏道:“枫雪,为师与子由分开已有近二十载,虽然为师远离官场,但子由与我经常有书信往来,十年前也常有小聚,那时他尚不如意,言谈间颇有怨言,每多怀才不遇之慨;又常有愤世嫉俗之语,说的无非都是些官场腐败、吏治不清。再加上这些年来,我隐居陈州,也亲眼目睹过许多吏治腐败的现象,对于官场实在有些望而生畏,继而敬而远之。不过这些倒还不是重点,我江某虽然以书画著称于世,但子由知道我最擅长的本事还不在于这些风花雪月之上,而是我曾授予你们的那些兵家战略之道,老实说这些本领都是好东西,但也不外乎是些杀人夺权之道。如果我应了子由之请,出去帮他出谋划策,那么难免又要杀人盈野,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师实在于心不忍啊。”说完,江松袏长长叹息了一声,欧阳枫雪也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