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研修班学员的年跉、地域跨度都很大,有从港台和广东广西来的,也有从新彊、内蒙等边远地区汇聚而来的,从二十几岁到四、五十各不相同的年龄。
他们白天作画,晚上则在寝室里天南地北的互相交流着。他们被安排住在五、六间相邻的学生宿舍里,每间里面有四架木制的上下铺的单人床,每个宿舍住着八个学员,到了晚上休息时,他们互相窜门,聊天,好不热闹。成江和郑华刚好分在同一宿舍的上下铺,成江在下铺。每天晚上还没睡觉前,上铺的学员一般都或坐或躺地和下铺学员挤在一起聊天或谈论跟艺术有关的问题。
第一天晚饭后,相互陌生的学员们在宿舍里就兴奋的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地聊上了。
“小刘,你F省的?我也是从F省的省城来的,这么远的一个小集体,能碰上一个同为F省的画友真是高兴!”
同宿舍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模样的大叔用地道的省城方言对着成江温和地说道。
斜躺在床上的成江仰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床铺这位身材微胖,脸上挂着一丝和谐可亲的笑容,头顶上的头发咯显稀疏的大叔。心想可能是下午在画室和郑华说话时,大叔听到自己说是从F省来的,大叔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大老远跑来研修,真是精神可佳。
“是的,大……哥,我从省城附近的蓝田县来的,权当来旅游。”
成江本想称他“大叔”,但想想自己也都三十五岁的人了,再加上三年前婚姻变故的精神打击,自觉心境老了许多,又想到称对方年轻点容易拉近距离感,成江“叔”还没叫出来,忙改口称“大哥”,出于礼貌,成江回答时从床上站了起来边掏出他皱巴巴的牡丹香烟递了过去。
“大哥怎么称呼?瞧大哥的学习精神,大哥画油画的时间不短了吧?一定画得很好!以后要多向您学习”。
大叔伸出右手朝成江摇晃了一下,示意自己不抽烟,微笑的回道:“谢谢!我不抽烟,我叫郑崇辉,就叫我老郑好了,画的时间是不短,就是时断时画的,纯属兴趣吧!也是在不断学习的过程中。”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文质的柔。
成江继而把烟递给郑华,郑华托了托他的黑边眼镜抬头朝成江顽皮地嘟嘟嘴道:“我也不吸烟,失望了吧?不过为了陪刘兄,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说完伸手接过烟夹在两指间,成江也刁了根在嘴边,随手给宿舍里能抽烟的都发了个遍,然后给郑华和自己点上。
成江每吸一口都吐一个很漂亮的烟圈,郑华则不行了,没吸几口就呛着了,而且吸烟的模样有点滑稽,总用一边手去驱散吐出来的烟。成江看他那样子觉得特别扭。
“你还是别勉强了,看着都难受。”
成江说着便伸手截下郑华的烟扔进了装烟灰的破铁罐里。
“是啊,不会抽就更不要学了,烟太损害身体了,成江你也少抽点,尽量戒了!”
老郑用他文质柔和的声音附和着,这是一种长辈式的关爱。老郑是个很随和又热心的大叔,后来有一次成江送作品去省城参加一个展览,老郑知道他来省城了,就用他的摩托车载着成江和他的作品在炎炎的烈日下,骑了很长的一段路程,才把他送到省画院。
“是的,尽量少抽点。”
出于对长者的尊敬,成江吐了个烟圈应道,但心里却是想:这辈子是戒不了烟了,自己两岁的时候就能吸烟而不被呛到,小学一年就开始经常偷偷的吸烟了,初中三年级开始了第一次戒烟,记得那次他把一整包烟揉捏了一把,从二楼的教室窗户扔出,可一下课又疯跑下楼拾回。至此以后,多次偿试戒烟,但都以失败告终。
接着,他们在宿舍里看画册,谈论有关油画的内容,其间比成江年长两岁的王宇龙教他如何沿着调色板的边缘根据画面所需的颜色,按冷暖深浅的顺序挤出足够量的颜料,中间留出大块的空间调色用。江成觉得自己的水平也只能默默地倾听大家对油画的各种见解和理论,他依旧斜躺在床上倾听着大伙儿的讨论,一边不时地吐着烟圈。
听了一会儿,成江习惯性地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但手腕上没有手表,原来几天前表不走了,他就随手把手表放在家里的抽屉里了,那是成江大学刚毕业时,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你现在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以后自己能赚钱了。爸爸送你一件礼物,祝你的人生有个美好的新开始吧!”
父亲就淡淡的简单地说了两句,他清楚记得当年父亲对他说得话,没有多余的说教。父亲说着就递给他一块早己备好的崭新的“双狮”牌手表,那是块当年很时兴的台W走私到大陆的手表。成江接过银闪闪,光泽耀眼的表爱不释手,一戴就是十几年,慢慢他才悟出父亲送他手表的深意,人生很短,用手表提示珍惜时间是最好不过的。这些天没了表还真不习惯,他只好掏出手机来看时间,他冲着郑华说:“喲!都七点了,去海边走走吗?”
他觉得宿舍里很闷热,想出去透透气,便邀约郑华一起出去。
“好啊!我也正想出去吹吹海风呢。”
郑华说着收起手上在看的画册,“嗖”地从成江的床边站起身,把画册塞到上铺自己的枕头底下。
“那走吧,刘兄。”转身把手搭在成江的肩上,半推着他走出了宿舍,
这时天色已渐黑下来,他们慢慢的走出学校门口,附近居民楼的灯光点亮了秦皇岛的夜,一排造型优美大气的路灯把市郊干净的水泥大马路照的通亮,那盛开着各种漂亮花儿的狭长的植物带把大马路分成两边。他们从斑马线穿过马路,沿着路边防风林带的小路走向海边,宿舍离海边很近,也就十多分钟就到了。
轻柔的海浪有节奏地亲吻着绵软的沙滩,时不时地发出哗哗的声响,夹杂着防风林阵阵婆娑的轻诉声,给秦皇岛市郊的海滩增添了悦耳的音符。晴朗的夜空撒满了闪烁着的繁星,海上空的北斗星显得格外耀眼,连同含笑的月牙儿,把银光洒向微风吹拂的海面,沙滩上偶有情侣相依偎,沐浴在夏夜的浪漫之中。
“哈!如此美景,我们两个大男人漫步在这儿,好像很不协调,是不是?”成江有点自嘲地说道。
“管他呢,这海风吹的真舒服。”郑华托了一下眼镜应道。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尚海市本地的?”成江接着问。
“哦,我老家江西的,大学毕业后在尚海郊县的公立中学教美术,后来找了个当地的护士结了婚,想多些机会多赚点钱,前两年跳槽到市内的私立中学,工资多些,就是比较辛苦,但过得挺充实的,由父母资助在买了个六十几平的商品房,也算是在尚海安了家,地方小了点,真正自己画画的时间也比较少。”郑华说着轻拂了一下自己近似光头的短发,看起来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现状还算满意。
“华弟,你很努力上进!而且魅力不一般哪,能娶到尚海市的女孩子,要知道尚海的女孩眼光有多高啊!”
成江轻轻地吸了口烟,由衷地赞道,接着问:“你们有孩子了吗?”
“没有,刚结婚一年,哪那么快,况且现在生活压力比较大,等过几年再要,刘兄,你呢?应该有老婆和孩子了吧?”
郑华试图从年龄上判断成江的状况。成江猛吸了口烟又缓缓地吐出来,犹豫了一下回道:“没,还没有,我的状况比较复杂,说来话长,以后有空闲时再慢慢跟你说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宿舍吧。”
成江觉得在宽阔的海边走走心情挺好的,不愿在这诗一般的夜晚想起不愉快的事情。故提出了要回宿舍。
“好吧,回宿舍。”
郑华看到在成江身上散发着一股深沉冷酷的气息,感觉一定有着不一般的经历和故事,虽然出于好奇想听,但他觉着成江目前不想说自己的事,只好作罢。
两个一米七不胖不瘦,身形相仿的身影,向学校方向跚跚而去,渐渐消失于美丽的海景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