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江把自己当成骑手一样,感觉特好地在崎岖蜿蜒的乡村道路上,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进入一个平时常来的盛产土特产的村庄。
他在树荫下停好车,拍拍身上的尘土,摘下墨镜挂在了领口,开始在村里转悠。
“刘老板好!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呢?”
一个认识成江的村民老哥,戴着破旧的草帽,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跟他打招呼。
“哈,上午睡晚了,这随便下来转转看。”
“上午都来了好几拨老板,扫了不少货走了。”
“是的,来的路上碰到好几车运土产的小四轮从身旁过去呢。”
成江心想,剩下的货估计价格会要的偏高些,得费些嘴皮子。
“老哥,你家的货也卖了吧?”
成江给戴草帽的村民老哥递过一支烟,给自己也点了一支,坐到村民的旁边。
“没,还没卖呢。”
“怎么没卖?上午不是好几拨老板吗?是你把价格抬得太高吧?”
“不是这样的,上午一家人都到田里忙,没人在家卖货,要不,你到我家里面看看?适合的话就带走。”
“不急,抽完烟,慢慢看不迟,有的是时间。”成江故意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过会儿好谈价钱。
“刘老板,烟抽完了,进去看看吧?”没过几分钟,村民老哥催促着。
“好,进去吧,老哥先麻烦你弄盆水来,我冲冲脸,瞧这一路上灰尘把我刷得。”
他仍然不紧不慢地给老哥找点事,成江并不相信他说的什么上午在田里干活的鬼话。这老哥精着呢,成江跟他打过几回交道。肯定是把价格叫高了,没能卖成。所以他想先得在心理上好好磨磨卖家。
“来,刘老板,水来了,你先冲冲。”老哥从井里打了桶水,倒一大半在脸盆里。
“哇!好舒服,井里的水就是清凉。”成江连着掬了好几捧水往自己脸上泼,接着把整张脸都浸泡到脸盆中,左右轻晃,整够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冲冲一双被太阳晒得黑黝而健实有型的手臂,这才算完事。
“好了,别愣着,去看看货吧。”成江觉得弄的差不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来,在后边。”
成江跟老哥走到后厅的房间,房间里竖放着十几袋,齐胸高的透明大塑料袋装的土产。透过塑料袋,成江已经大体看到袋里土货的大小形状,色度。凭借经验,他基本判定这是批中上等的货。
“刘老板,你看我这批可是上好的货,瞧这朵形,每朵都碗这么大,颜色多好啊!”老哥指着自己的那批货得意洋洋地说。
“什么呀!这么一般的货色,你也敢吹,你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看你吹上天,不想卖了是吧?”
“哪能呀,不想卖难道留着下崽不成?我只是实话实说罢。”老哥笑了笑,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神情。
“说个价吧,每斤打算卖多少钱?里边有炸弹吧?”成江一边问,一边每袋都提了一下,去感觉之间不同的比重。
“老熟人了,这么好的货,只卖你十元,够意思吧?里外都一样的货,哪能会有炸弹”
“抢钱吧!这货也敢叫十元?劳烦老哥,把这几袋货拎到外面前厅,打开袋口我看仔细了,这里太暗。”成江要求把五、六袋相对重些的货提出去。
“看看吧!还敢说没炸弹!想把我炸晕哪?这么多没什么花头又小的货,全塞在了中间。”成江倒下袋子,边翻看中间的土货,边挑刺。
“这……这些没有多少,哪能说是炸……”老哥表情有些尴尬地辩解。
“瞧!还有那几袋,花心都没烘焙干,软软的,重量增加了不少。在光线下,颜色也不怎么样。就这货还吹!还十块呢!看你是真想留着当贡品。”成江继续挑着毛病。
他知道,要想适合的价格拿下,就必须罗列出所有不好的地方来说道,以降低对方的心理价格预期。
“反正货你也都看了,要不,刘老板出个价,看适合不。”
“出不了价,你都叫那么高了,叫我怎么出价?”成江抬头吐了口烟圈,故意慢慢向门口移步。
“说说无妨嘛!”
“那好,你这样的货也就八元差不多,你看怎么样?”成江先绐他杀杀价,心理预期设在九元下方。
“刘老板,你也太狠了吧!八元都说得出来。”
“你自己的货自己清楚,只值这个价,估计上午不少老板都給你出过价吧?没卖成,说明你要价太高了。”
“那也不能这么低呀!你要诚心想买,我也干脆点,咱们二一添作五,折中一下,九元绐你,不能再低了。”
“八块五,要卖就卖,不卖我上别家转转,下次也许别人就出价更低,你还得天天在家里等人买,田里的活都干不了,老哥你仔细想想。”成江继续在心理上展开攻势,一边向门口慢走。
“老板,别急着走啊,总共就差五毛钱,再商量商量。这样,给个好数字,八块八,发发好彩头。”
“八块六,怎样?”成江站在门口应道。
“真不能再低了,卖不了,我这批货,好几个老板都出到九元。今天为了省件事,让你拣了便宜。”老哥摊开手,露出无奈的神情。
成江见差不多达到预期,还是见好就收,省得空而回,白跑一趟,第二天再出来跑。便转回来道:“行,就八块八,也就是我这样干脆的人,让老哥你占便宜了,全给我搬前厅来,让我看仔细。”
成江每袋都大概翻了一遍,确定没看走眼,值得所给的价格。
“行,我买了。老哥,把小磅秤搬过来过秤。”
“我这批货质量好,产量高,都过了七百斤呢。”老哥说着搬来秤,放在前厅的中间。
“这一批货,赚的不少吧?”
“我们农民就赚点卖苦力的钱,碰上管理不好产量低的话,还要亏本。哪象你们老板跑一趟,票子就哗啦啦地来。”
“你以为我们下乡的中间商就容易呀?我们下乡收货得付你们现金吧,回去还得加工劳作十来天,再卖给跑外地的商贩。大多数是赊账的,要等他们资金回笼,才还给我们。辛苦不说,担着很大的风险,懂不懂!”
“反正我就知道,你们嫌得是我们一线搞生产的好几倍。”两个人边秤边聊。
“对了,老哥,知道这附近还有哪家没卖的货吗?我这收了你一家的,数量太少了,不上不下的。”成江给老哥结算完货款后问道。
“到村后边,沿水田间的小斜坡上去两三百米,有几家好像没有卖,你可以上去瞧瞧,就是运输不方便,小四轮开不上去,得挑下来。”
“行,我上去看看,你这批货都给我弄到门口去,等我买完,叫车来一起运走。”
“放心吧,老板,我全给你弄出去,再帮你看着点。”
“那就有劳老哥,谢谢!”成江又冲洗一遍流淌着汗水的脸面。
“就买了你这一票,都巳经三点啦!”成江抬手瞧了眼手表,连忙出门向村后走去,沿着水田间的小道向坡上的几户人家挺进。
盛夏刚过,九月初的田野,是被夏季酷热洗礼后成熟的田野,到处都洋溢着丰硕的希望,两旁沉甸甸的谷粑夹道相迎。一串串颗粒饱满青黄的谷穗,在风的伴奏里翩翩起舞,向大地表达着她们自己深深的敬意与感激。
一阵风吹过,成江闻到田野特有的气息,是那种沁人心脾的谷物夹杂着泥土的清新味道。远处开阔的地方,会有一丛丛的野山果,虽然它的果实大多都还绿着,可只要看上一眼,满口里都会返起酸涩的滋味。荆棘掩映的藤条深处,偶有几颗早熟的野果,金黄发亮的色彩显得特别耀眼,会把人的视线瞬间吸引过去。成江走在小道上,不时有昆虫或跳或飞地在身边出现,而小道两旁绿草中夹杂着多种不同颜色的漂亮野花,把夏末秋初的韵味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走在九月的山间田野中,成江的心情少了一份燥动,多了一份平和,如果不是有事在身,他真想席地而坐,好好享受一番大自然的惠赐。
他挨家挨户地看货、谈价砍价周旋着,最后又买了两户人家的货。那两家的货都得人工挑两三百米,到村里的大道上,为了赶时间,成江不得不和那些村民们一起挑了两趟。
村民挑个七、八十斤的担子还不是小菜一碟,可成江就受罪了,虽说力气是有,但肩挑是要长期煅练才行的。挑了一担,一路上晃来晃去,磨的他肩胛骨那个疼得直咬牙。
挑第二担时,他干脆脱下紧身背心,折叠后垫付在肩上,光着上半身上阵,望着自己身上流淌的汗水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他突觉着累得痛快淋漓,他怀疑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些自虐的情绪倾向,做事时常把自己往死里整。
成江在村里叫了两辆货运小四轮,配合两个村民司机把五十来袋的货装车捆绑结实了,待忙碌完,天色已渐泛暗。他穿上潮湿的背心,伸手往口袋里摸摩托车钥匙,糟糕,钥匙呢?他想起来肯定是下午冲脸的时候,无意间放在那个老哥的洗脸台上。他连忙往那老哥家里奔去。
“刘老板,是你的车钥匙吧?就知道你会找来,年轻人就爱丢三拉四的,给你。”那老哥拿着车钥匙在路上截住他。
“是的,谢谢你,让我少走了不少路,都已经累趴了。”
成江接过钥匙,脑海瞬间浮现出开学第一天,新教师余虹说:“钥匙就放在你那吧。”的那一番情景。
他轻笑了一声,又不自觉得摇摇头,都累的像被海水冲到沙滩上,快断气的鱼,竟然还有心情想起这些。还是趁天色没完全黑,赶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