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爆我了！刚吃完饭没两下，就让我喝这么一大碗汤。”
成江喝完兔肉汤，嘴里抱怨着把碗放回厨房，进卫生间撒了泡尿，顺便对着镜子开始打量自己。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地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了，自从石东市回家这一年多来，都忙忙碌碌的，除了在学校上课外，课余时间时常跟着舅舅去乡下收购土特产，想跟大舅学着做点小生意。没什么时间捯饬自己，早早就把一头帅气的港式卷发剪成了简单容易收拾的平头，经常骑着摩托车跑乡下，一年来，曰晒雨淋，整张脸也被晒得看起来跟街上踩三轮车的脚夫没什么两样，穿戴也不再讲究，衣服裤子也就那么随便一穿；还有那眼角微微泛起的不易察觉的几丝眼角纹。还真如母亲说的自己也就长得那样。
望着镜子里的一脸沧桑相，成江心中一阵凉风刷过，这还是自己吗？那曾经的风彩荡然无存，还有曾经熟人嘴里常称道的所谓的艺术气质也悄无踪影。难怪开学初，新来的教师余虹说，看不出他是个美术老师，人家说得还算是客气的，没直接说自己是街上踩三轮车、拉板车的，就算是给留了足够的面子。
“大男人还照个什么镜子？”
一句深沉浑厚，且硬梆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是江爸吃完午饭，上街转悠了一圈回到家里。
“哦，爸，您回来了？没有，是眼睛好像进沙子了。”
成江撒了个谎，这个从小在成江心里威严无比的父亲，使他与父亲之间的交流象隔了座山，很多时候通常需要江妈在中间转达，但母子间却基本可以达到无话不说的程度。
“哦，进沙子啦？弄出来了没有？用清水洗洗。”
江爸语气放缓了一些，试图表示他的关心。
“没事，刚才已经擦出来了，我去午睡。”
成江说着出了卫生间，走到房间里，将外甥往床里头挪了挪，躺下没一会工夫，便呼呼入梦去。
是的，他太困了，晚上在学校打麻将到凌晨四、五点，只睡了四个多小时便起床吃饭上课。他周五的课是上午的最后两节，也是他每周唯一的一次上午的课程，这还是副科老师才有的待遇。主科老师和班主任，都得上完周六上午的课程才能回家。他周五上完课就可以直接骑着自己买的摩托车回家，很方便。美中不足的是泥石路太颠簸，尘土飞扬的，经常弄得满脸飞尘。
但他不需要像许多教师那样，需要在校门口等着坐客运小四轮车，这点让他觉得很惬意，他耐心不足，很讨厌等车的过程。
在这样一个只有四十来个教师的小学校，成江一般都能引领着潮流，他爱出风头，喜欢标榜，喜欢飞快地骑着摩托车，那种刺激拉风的感觉。所以，在学校教师中，第一个买了个全新的摩托车，不久，又是第一个买了传呼机，在其他老师开始用传呼机的时候，他便首先开始使用了手机。
不过，他的摩托车是偷偷买的，成江为了方便经常下乡收购土持产及学校与家里的往返，早在离开大舅开始独立下乡作业时，在没有跟父母商量以征得同意的情况下，便擅自作主，超前消费，在仅有的五万元本金里拿了近万元，悄悄买了辆自己喜爱的红色摩托车。
刚买来的几天，他还不敢把车骑回家，每次回到城关便把车寄在朋友家里。好在后来被父母知道了，没被臭骂一顿，他们不反对买车，只是不苟同成江自做主张的做事方法。江爸最后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还没赚钱就先学会花钱。这事就算过去了。
“舅……舅舅!我要牛奶糖。”
小毅睡醒了在推他，成江勉强睁开惺忪的眼皮，从口袋摸出两颗早已备好的奶糖给李毅。
“小毅乖，自己下床去玩，舅舅再睡会儿，晚上带你去看电影。”
说着翻了个身继续沉睡，小毅也懂事，拿了奶糖自顾下床玩玩具。
“嘀……嘀……嘀……”
没过多久，成江腰里别着的传呼机再次把他从睡梦中唤醒。他看看号码和留言，又是经常一起混舞厅的三剑客的杨诚发的，一个近十年的玩伴。问他晚上去不去跳舞，真是不让人好睡。
“今晚没空，明晚看看再说吧。”
他不得不起床去附近小卖部，用公用电话回了传呼。他答应晚上带小毅去看电影的，而且，成江渐渐地不怎么想混舞厅了。大学毕业已经六年，除了停薪留职的那两年去了厦江市和石东市，在家的四年里，几乎每个周末都混迹于各个舞厅，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地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况且，这一年来，每个周末的白天基本都要跑乡下，也觉得有些累，跳舞泡妞的劲头自然就减弱了。
吃完晚饭后，成江问外甥：
“小毅，到底想不想去看电影？”
“想……想看电影。”
“先说好了，你不能没看完电影就说要回家，好吗？那样舅舅不带你去的。”
成江担心外甥坐不住，看不了一场电影，必须先给强调一下。
“好，好！小毅跟着舅舅。”
为了能去看电影，小毅忙点头保证。
成江买了些零食带着小毅去了个离家近些的电影院。
“舅舅，我不想看了，我要回家。”
果然被成江料到，可能因为不是动画片，小家伙不喜欢，没看半小时便开始闹腾。
“我不是跟你说好了，要看完才可以回家吗？不听话以后舅舅不理你。”
成江假装生气的样子。
“我就是不想看了，我就要回家！……”
小毅不依不挠，非闹着回家。
“要回家！你自己一个人回家，舅舅还想看完。”
成江不再理会他，好家伙还真够倔，才四岁的小孩，竟然真就撒腿往电影院外面跑。成江哪能真放心小毅一个人回家，赶忙追出去。转念一想，何不趁机煅练一下小毅的胆量和认路能力，就悄悄地跟在后面。
小毅出了电影院，一路小跑近百米，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转向右拐的小斜坡跑了几步，可能感觉不对，愣了一下，又折回往直路小跑。成江跟在后面看着都想笑，觉得小毅太可爱了，有个小孩多好，可惜明年就要去南新市上学了。
小毅继续跑到第二个十字路口，迎面碰到走来的三剑客杨诚，杨诚拦下小毅：“小毅，你跑什么？你舅舅呢？”
“我……我要回家，舅舅看电影。”
小毅喘着小气像模像样地回答着，他不知道成江一直跟在他后面。说完又向右拐，往小斜坡上跑去。
杨诚看到成江在小毅后面一脸怪笑地朝他摇手示意，走过来问：
“成江，干嘛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没什么，就想煅练一下小毅的胆子。”
“我呼了大头强一起去舞厅玩，你也去吧？”
成江抬手看看手表，时间还早，电影没看成，也没事可干，回道：
“好吧，你在这里等着我，我跟着小毅回家后就来。”
成江匆忙说完，往坡上小跑，继续跟上小毅。小斜坡上去一百多米的半坡边上就到了家。
“妈，小毅胆子还真够大的，晚上一个人都敢从电影院跑回家了。”
江妈抚摸着小毅的后脑勺，夸赞：
“是吗？小毅这么棒啊！都能认路回家了呀，来！外婆削个苹果奖励你。”
成江把小毅交待给母亲，忙转身出门，杨诚还在坡下等着自己呢。
“又上哪儿野去啊？除了吃饭睡觉，家里待不了一分钟！”
江妈朝着他闪出去的背影数落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