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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真假虚实俯仰间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吼声:“大人,看前面那个亮灯的木屋。一定就是那里了。我们快去!”紧接着一阵嘈杂的人声传来,难以分辨到底有多少人,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岳明晖还是微笑的对三秀说道:“记得我方才说的话了吗?不管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

三秀眼眶红红的,她不住的摇头,嘴里也不知道说着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岳明晖也不愿与三秀这般对峙下去,双手紧紧的抓住三秀的肩膀,使出全身的气力将她按了下去。三秀还要挣扎着站起,头上的盖子也转眼落了下来。

三秀没来得及闪躲,盖子砸在她的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三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啦啦的往外流,应该是被盖子砸的太痛了。

眼前一片漆黑,三秀怕得不行,用双手紧紧捂住了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她能清晰的听到木箱外面的声音,一丝利器划过空气的风声过后,有什么东西砰然倒下,砸在了木箱上。木箱猛烈的一震,三秀也随之晃动了下,不由的发出一丝叫声,终究没能从指缝中流出。紧接着是一阵男人的说话声,有人高声呼叫,也有人尖锐冷笑。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但都同样刺耳。有什么东西从三秀头顶的盖子上渗了进来,滴在三秀脸上,顺着脸颊下滑,在寒冷的冬夜里却格外滚烫。三秀的手上湿湿黏黏的,也不知道是泪还是血,但她好似没有察觉般,将嘴皮紧紧咬住后,用手捂住了耳朵。

刺耳的人声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消停了下来。随着那些男人的离开,木屋终于变得死寂。三秀不知道在这样的死寂中待了多久,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闭上眼睛,将自己蜷缩在一角。

木箱中的环境让三秀呼吸不畅,脸颊却烫得不行。就在三秀快要失去意识时,隐约有细微的声响从外面传来。她瞬间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只是四下又恢复死寂。三秀觉得如果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三秀慢慢的将双手放下,她想动一动,却发现双腿已经麻木了。三秀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正准备一鼓作气的掀开盖子出来,却又听到一人的脚步声正在缓缓靠近。

那人的声音响起,又熟悉又陌生。三秀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膝,她突然觉得待在这个漆黑狭小的角落也不错。三秀就这么静静的想着,然后沉沉的睡去。

三秀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睡到全身都没有知觉了。梦境中,她还待在那个木屋中,但是身边的木箱却好像消失不见了。因此,三秀能清晰的看见岳明晖她举起手中的长剑,对准自己的脖子。殷红的鲜血瞬间染满了整个屋子,洪水猛兽地将岳明晖吞没,然后又冲着三秀涌了过来。

三秀惊恐的想要逃离,只是她的四周似乎有无形的木板将她重重包围,让她寸步难行。三秀哭着喊着,只是不管嘴巴张得再大也好,都无法发出一丝声响。三秀看着鲜血离她越来越近,三秀紧紧的闭上双眼,却还是能感觉那股扎人的滚烫和刺鼻的血腥。

不知在这样的酷刑中煎熬了多久,三秀都快要与这片混沌融为一体时,终于感觉她的身后,有人正朝她缓缓走来。三秀知道那人是谁,她焦急地睁眼,视野中除了那片鲜艳,还是空无一物。三秀强行压住内心的恐惧,想要转身紧紧搂住那人的时候,那人已经从她身体里穿过,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她的存在一般,步伐坚定的向前走去。

一片流动的血幕突然从天而降。殷红中,岳明晖的脸庞中又逐渐浮现。她的双手从红色后面伸出,与那人的双手紧握。岳明晖的微笑还是带着醉人的温柔,她缓缓的后退,那人也跟着他后退。三秀看着他们二人一点一滴消失在血幕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往前伸出双臂,想要抓着什么。她迈着大步往前跨着,无论怎么使劲用力,怎么加快速度,却都似乎停留在原地。

血幕终于落尽,三秀却没有看到那两人的身影。一阵阵雾气在她眼前弥漫开来,三秀想要拨开这碍人的浓雾。双臂划过之处,只有眨眼的清明,转眼又回归混沌。她不服气,又再次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也慢慢被浓雾吞噬。她余光看着自己的躯体,从双脚到双膝再一直往上,渐渐的化成灰尘粉末,飘散到浓雾的深处去。三秀觉得有一股力量,正在奋力的将她的神识抽离。三秀震惊不已,却又克制不住的大笑。她眼中似乎有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恍惚间,记忆里的青山绿水,浩瀚雪原,青葱少年,婀娜佳人,一一在三秀眼中浮现,却又都被烈火烧成灰烬。三秀闭上双眼,烈火随着血液往下流淌,在三秀的体内蔓延穿梭。又复而往上,直冲头顶。灼热的气力聚在口鼻处,终于倾泻而出。

韩方旭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三秀的惊叫声,来不及思索的冲了进去。只见三秀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出了一层冷汗。韩方旭健步如飞的走到三秀面前,又惊又喜的问道:“三秀,你醒了?真好。”

三秀被突如其来的亮光闪的眼睛生疼,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模糊的看见韩方旭的面孔,喃喃的说道:“韩大哥,怎么睁开眼看到的又是你?这是在哪里?我死了么?”

韩方旭一愣,正想回答,却听三秀又嘿嘿地笑着说:“我怎么可能死了?韩大哥还在这里呢,韩大哥又不会死。”

韩方旭看着呆呆傻傻的三秀,心里凉凉的,小心翼翼的问道:“三秀,你没事吧,感觉还舒服吗?”

三秀脑袋沉沉的,埋着头低声说道:“恩,我还好,就是觉得全身软软的,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

韩方旭表情有些古怪,三秀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还是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她两手互相摩挲着,又稍微动了动被褥下的双腿,心中终于踏实了一点,正暗自松了口气,却听韩方旭说道:“三秀,你已经躺了一个多月了,现在已经是三月了。”

三秀难以置信的抬头,哆哆嗦嗦的说:“韩,韩大哥,你没有骗我吧。我是感觉我睡了很久,全身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但是,但是也不应该有那么长的时间啊,这怎么可能啊。”

韩方旭解释道:“你之前受了伤,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后来到处奔波,又在木箱中憋了太长时间。若不是楚盟主觉察到木箱附近的尘土有异,你可能就不只是昏死在里面了。”

听完韩方旭的话,三秀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昏睡了一个多月这一事实。她不由自主的往外看,窗外还是一片萧条,树木凋零,花草寂寥,只是已经看不出大雪的影子了。

韩方旭见三秀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不忍见她如此失落,只好说道:“三秀,你先在坐着歇息一下,我去找白芷姑娘过来。我去告诉她,你已经醒了。”

韩方旭刚要转身往外走,三秀情不自禁的拉住了他的袖子。三秀自己也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到了,她连忙收回手,还是红着脸小声说道:“韩大哥,你先陪陪我,就一会,好吗?”

韩方旭也是一惊,踌躇了下,方才坐到三秀床边的椅子上,木讷的答道:“好。”

三秀又垂下头,搓着手指,问道:“韩大哥,我这是在哪儿,他们都还好么?”

韩方旭略微思索了下,说道:“我们现在在皮岛,这里很安全。至于岛外,后金大军一路长驱直下,已经逼近朝鲜王京汉城了。朝鲜国王李倧已经率群臣避居江华岛,阿敏好像正在与他商议和谈之事。毛帅和朝鲜的义军还在与后金对抗,不知结果如何。”

韩方旭说完,有些心虚的看着三秀。三秀果然缓缓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韩方旭。韩方旭无奈的叹气,继续说道:“岳砺锋掌门已经来过一趟,将楚夫人的尸体带回去了。因为楚夫人的事,楚盟主和青合门以及凌云山庄都起了些争执,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日子一直是白芷姑娘在照顾你,方才她有点事就先出去了,一会应该就回来了。杜若跟着毛有勇去了朝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秀无言的看着韩方旭,她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一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想,也许她该自己去面对现在的一切吧。

三秀微微颔首,轻声说道:“韩大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我想自己去找白芷和留夷说些话。”

韩方旭点点头,又有些担忧的问道:“三秀,你躺了这么久,现在就要下床,身体还受得住么?”

三秀双目明亮,笑着说道:“就是因为躺了太久,才更要下来走走,要不然我就真成废人了。”

韩方旭心下稍定,也笑着说:“那三秀,你先等等,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韩方旭走出门,轻轻的将房门合上,正想往厨房去,转身却看到楚留夷站在不远处,正疑惑的望着他。

韩方旭有些不安,脸上还是尽量保持平静地说道:“楚盟主,你来的正好,三秀姑娘她醒了。”

楚留夷一愣,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走。方才白芷来找了他,告诉他三秀正在发烧,额头上烫得不行。脸色痛苦,嘴巴微张,一刻不停的在说着什么。白芷凑近去听,却连半个字都分辨不出。三秀在床上躺着这一月,相似的情况也发生过不少次。只是不知道是白芷过分忧心,还是事实就是如此,白芷总觉得这次三秀的症状比往日又严重了不少。整个屋子都像是被阴气包围了,好似下一瞬间,就会有牛头马面带着枷锁前来。白芷难以安心,便赶来告知了他一声,又急着去找岛上的大夫了。

见楚留夷半晌没有回应,韩方旭怕楚留夷还是对他从三秀的房里走出来这事心有芥蒂,诚恳地说道:“我之前看到白芷姑娘匆匆忙忙的离开,没能叫住她。又有些担心三秀,就赶过来了。结果一来就听到她的叫声,一下子没忍住就冲了进去,才发现她已经醒过来了。三秀又问了我几句话,我给她大致解释了下,这才出来准备打点水,再给她弄些吃的东西。”

看出韩方旭神情中带有一丝紧张,又解释的如此详细,楚留夷大致知晓他的担心,却也并不在意,只是说道:“既然三秀刚醒,就让她再多休息回吧。只是还要麻烦韩侍卫你了,我在此先谢过了。”

韩方旭没料到楚留夷就要离开,连忙说道:“楚盟主,你真的不进去看看三秀么?我和三秀姑娘只是说了些眼下的情况,并没有其他什么了,楚盟主你别误会。”

楚留夷摇摇头,苦笑道:“韩侍卫你多虑了,我没有误会什么。即便真的有什么,这也是你与三秀的事情,我能明白。白芷应该也快回来了,她应该有很多话要和三秀说,我就不去打扰三秀了。”

楚留夷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没有给韩方旭再次挽留的机会。韩方旭看着楚留夷笔直而萧瑟的背影,又回忆起方才三秀的笑脸,心中不由的感叹,这两人大概都是同样的倔强吧。

韩方旭从厨房打来热水回到房里时,三秀已经换好衣服,随意的将头发盘绕成结,垂在脑后,正坐在凳子上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见韩方旭回来,三秀顺从的用热水抹了把脸,仰着小脸对韩方旭说道:“韩大哥,我弄好了。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我喝了点水,桌上的糕点也吃了几口,现在觉得好多了。我想先去找找留夷,和他说些话。一会如果白芷回来了,你帮我告诉她一声。可以么?”

三秀本以为韩方旭会阻挠他一番,结果韩方旭只是笑着答应了她,然后领着她出了门,还为她大致指了下去往楚留夷房间方向的路。三秀被韩方旭送出门,望着湛蓝的天空,暗黄的大地,恍如隔世。

一路上,三秀都在思索,到时候见了楚留夷应该说些什么。她觉得她应该先和楚留夷道歉,是她没有保护好岳明晖,是她拖累了岳明晖。然后给他打气,安慰,让他能够积极地面对眼前的困难。最后再告诉他不管如何,她,白芷和杜若都会一直陪着他,他们永远是他坚实的后盾。

只是三秀已经到了楚留夷的房间许久,也在心中把要说的话排演了三四遍,她还是没能叩响楚留夷的房门。三秀又在楚留夷的住处四周转了一圈,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慢慢抱膝蹲下。她有些喘不过气,虽然早已经逃了那个让她绝望的木箱,但她还是动弹不得。当初那种压抑窒息的感觉还缠绕在她的身边,不管周围是安静还是吵闹,不管她是哭着还是笑着。

房子里面传来沉重的踱步声,一会清晰,一会模糊,来来回回,却又杂乱无章。一阵清脆而响亮的东西落地的声音传来,三秀一怔,猜想可能是楚留夷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只是不知到底是何物,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不由的把耳朵贴上墙壁,房子又格外寂静,放佛刚才三秀听到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男人真切雄厚的吼声,紧接着许多人声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也陆续传来,像是有一群人吵了起来。三秀的耳朵还贴在墙壁上,可能是由于附近太吵,她依然没有听到屋里有一丝声响传出。

三秀觉得奇怪,她蹲的太久,双腿都麻了。这时只能用手撑着墙壁慢慢站起,往房门口挪去。三秀一直死死的盯着楚留夷的房门,从远到近,那门都是紧闭着的样子。三秀走到门前,终于能看个仔细。不过是一扇破败的木门,有些地方木头已经裂开来了,只要轻轻用些力气,就可以剥落下来。但是它毕竟还是关上的,而且还坚不可摧的挡在三秀的面前,让她一步都不敢靠近,也让里面的人一步都跨不出来。

风沙太大,三秀觉得眼眶湿湿的。她对着木门发了会呆,又一阵厚重的男声传来。三秀猛然回神,隐约觉得这声音格外熟悉。她不再犹豫,转身朝着嘈杂人声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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