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梗着脖子:“干什么,不信我?”
顾辞笑得越发惬意,他自然是信的,因为这才像秦禾晏做的事。
马车却突然停下了,顾辞也不问为何,起身便下去。
“喂……”禾晏动也懒得动,只探出头,“怎么不走了?”
谁知她才将脑袋伸出去,男子修长手指已穿过车帘扼住了她的手腕,禾晏轻呼一声,人已被他拉下马车去。
“干,干什么?”禾晏挣扎着,“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
他不放,步子轻快,拖着禾晏直奔街对面的金店:“成亲怎么能没有几件像样的首饰?”
成亲?成什么亲?
禾晏抬眸望着他,柔和光线在他的侧脸划出完美的弧线,他低头看过来,轻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在魏王面前是说着玩的吧?”
原本愤怒他乱说话,眼下禾晏倒是觉得惊悚了,她一手用力去扳开他的手,一面道:“谁说要嫁给你!皇上可没说要我嫁给你!”
顾辞的步子蓦地一滞,他蹙眉道:“莫非还是真的?”
什么真的?
禾晏一时间愣在了当场,总觉得顾辞是不是吃错药了?净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可怜她的力气不如他,被硬生生给拖了进去。
里头掌柜的见二人衣着不凡,热情得冷水都快沸腾了。顾辞将首饰都看了一遍,觉得不够奢华,说要更上乘的,钱不是问题。
禾晏原本还暗中同他较量,听他这样一说,她倒也好奇起来。有些想看看顾辞为了娶她到底舍得花多少钱。
掌柜的似有些为难。
顾辞将手中一只金镯子放下,一拂衣袍落座,笑道:“还以为云记金铺的首饰会叫人眼前一亮,没想到也不过如此,真叫人失望。”
禾晏有些咋舌,这些首饰分明做工精细,色泽也是上乘,款式也新颖,他竟说失望!她心里虽是不愿嫁的,但倘若首饰是买给她的,她一定非常欢喜。
掌柜的终是笑了:“公子眼光非凡,若不介意,可随我去仓库一看。”
禾晏吃一惊。
顾辞已起身,淡淡道:“带路吧。”
掌柜的点头道:“公子请稍候,待我打点好后亲自带公子前去。”
“那我们去外头等候。”他说着,执手将禾晏带出去。
禾晏讶然道:“你搞什么鬼?”
他的神色依旧,径直上了马车,靠着软垫坐下才开口道:“云记金铺在整个大梁已前后开出八家分店,除却金铺,云记还涉及了布庄、酒楼、铁铺、米铺,短短三年内,云记的足迹已遍布大梁。我听说,前段时间云记的主人来了青州。”
他从容说完,禾晏的脸色变了变。
她又回头看了眼云记金铺,顾辞不说她倒还没想起来,这家金铺在她离开青州之时还没开张。
这云记的主人又是谁?
顾辞的眸华暗沉,禾晏却如醍醐灌顶,她本能地伸手攥住他的衣袖,脱口道:“查徐太守不过是个借口,皇上是要你来查云家的底细?”
布庄、米铺、酒楼、铁铺……也就是说,云家手中掌握了衣、食、住、行,甚至是兵器!
否则如何云家主人一来青州顾辞就来了?
禾晏想得冷汗涔涔,放眼大梁,谁又那么大的胆子?
顾辞的目光自被攥住的衣袖移至禾晏的脸上,他蓦地一笑,轻巧往禾晏额角一弹:“不学无术,你脑子倒是不笨啊。”
禾晏懊恼地推开顾辞的手,愤愤道:“你这要是夸人就好好地夸!”什么不学无术,当她是那些纨绔子弟啊!
顾辞抿唇低笑,刹那时间,竟觉得眼前之人是这样纯良可爱。
他自六年前入京以后,见惯了尔虞我诈,权斗倾轧,已多少年不曾见到过如她一般的女子了?
他曾以为,以后再不会有了……
“公子。”外头传来掌柜的声音,顾辞这才回神,一手挑起车帘,浅声道:“走吧。”
车轮缓缓滚动,此刻禾晏早已忘了先前的不快,她行至顾辞身边坐下,蹙眉道:“照你说来,这云记疑点重重,你带着谢姑娘就敢去闯他们的仓库?就不怕人家知晓你的身份杀人灭口吗?”
顾辞正欣赏沿途风景,闻得她这样一问,他的眸华淡扫而下,嘴角已有笑意:“担心?”
禾晏哼一声:“我只是担心我的小命!”万一出事,那谢姑娘是必定不会护着她的,她又没有一身功夫,想来此行凶险。
禾晏正盘算着是不是半途下了,却闻得顾辞轻笑道:“你一定不知道掌柜的说的仓库在哪里。”
“哪里?”
“云府。”
“什么!”禾晏惊叫一声,随即忙捂住嘴,咬牙道,“你是说你带一个侍卫就直奔人家老巢啊!大人,你没事吧?”她忍不住,俯身上前摸了摸顾辞的额头。
顾辞忍不住笑出声来,圈住她的手腕,手臂一用力便将她拉至怀里,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带着未过门的媳妇儿上门挑首饰的,难道这样也值得怀疑?”
禾晏使劲推他却推不开,气得抓住他的手便道:“鬼才是你未来媳妇儿!你再不放我就咬了!”
他温然眉目仍带着笑意,丝毫不怕她的威胁:“皇上让你跟在本相身边难道不是为了协助本相查案的?你这样坏本相和皇上的大事真的好吗?”
禾晏原本张开的嘴巴一点点地闭上了,的确不能坏皇上的事……哎,便宜他了!
她扭动身子:“不咬你你也放开我!”
他不放,搂得更紧:“不逼真一些怎能演得像?本相要娶你的消息在魏王府一传,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他的话说得禾晏一震,她下意识地自他怀里抬起头来,见他正低头凝视自己,俊美容颜融着笑意,禾晏的脸颊一烫,别开脸闷闷道:“你现在是在告诉我被徐太守私吞的那三千石粮食流入云记米铺了吗?”
顾辞眉梢微挑,笑容越发恣意:“果然近朱者赤!”
他说着已经放开禾晏起身出去,禾晏这才发现马车已停下,她本能回头:“什么?”
他已至外头,声音悠然飘入:“夸你跟在本想身边后越发地聪明了。”
三千石粮食可不是现钱,敢贪,那也得有销路,若真是同云家有关,那这件事可真就复杂了。禾晏再看,他人已消失,她忙爬起来追出去。
禾晏以为掌柜的会直接领他们去仓库,却不想掌柜的竟带他们穿过院落去了客厅,还说主人在家,会由主人亲自接待。
顾辞往敞椅上一座便自顾低头品茶,仿佛这一趟不是龙潭虎穴,倒真像是个来贴金饰的买家。
禾晏自是闲不住,将茶盏放下便上下打量起来。
听之富可敌国的云府并不若想象中的瑰丽堂皇,没有金碧辉煌的廊柱,不见金砖铺地,名画字帖。可若再看,那矗立在矗立在大厅中的两根笔挺廊柱竟是珍贵黄梨木!而此刻被她坐在屁股底下的敞椅,乃至大厅的整套桌椅全是希贵的紫檀!
她记得她在皇宫见过最大的紫檀家具也就是皇上的御案了,这姓云的这样大手笔,怪不得连皇上都想要查他!
禾晏的目光溜了溜,这才见谢琅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侧,她略低头,地上是一块精美绝伦的羊毛地毯,这种地毯她曾在魏王府见过一块,羊毛又密又厚,听说是出自西域。那年正赶上太皇太后寿辰,让魏王给送去了宫里。
后来她入宫,还瞧见那块地毯在慈宁宫大厅垫着呢。
禾晏下意识地将自己晃荡的双腿缩了回来,她又看了看谢琅,觉得这羊毛毯让谢琅站着真是浪费了。
禾晏正想得出神,一道悠然自得的声音自外头传入:“不知丞相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
那话语里伴着笑意,禾晏乍然抬眸瞧去,这还没开口说话呢,身份就暴露了?
男子颀长身姿自外头入内,清浅日华洒了满身的光,他一袭纳白锦缎,眸华似水,长眉如画,却用了黑纱遮面!
突兀的令禾晏不自觉皱了眉,可她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顾辞已放下茶盏起身,来人沐一身清风上前:“在下云和。”
顾辞清俊脸上已有了笑意:“云和,风平,天清,人和。云公子,好名字。”
云和朗声笑道:“大人过奖,哦,这位便是未来夫人吧?”
他朝禾晏看来,禾晏有些局促,竟是下意识地往顾辞身侧靠了靠。顾辞眉目染笑,执了她的手朝云和道:“有些害羞。”
云和笑着请他二人入座,眸华璀璨若星辰:“在下前几日染了风寒,实在不宜见客,望大人见谅。哦,听说大人此番前来是为挑选大婚金饰?呵,在下略备了薄礼,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来人。”
他一声令下,从外头鱼贯进来一排丫环,个个手中端着托盘,盘中首饰金光灿灿,看得人眼花缭乱。
和这些一比较,金店里的首饰果真只能端姿色平平了,可……这些都是送给顾辞的?
皇上派她至顾辞身边就是查他收受贿赂的,可这些虽说是送给顾辞的,其实也就是给她的,禾晏的心情突然复杂了。
顾辞见她纠结的模样早已猜到为何,他的嘴角微扬,随即笑看向云和道:“云公子客气,无功不受禄啊。”
云和含笑看着禾晏,朗声道:“秦小姐花容月貌,在下还怕这些配不上秦小姐倾姿绝色,大人就别同在下客气了。”
禾晏很有自知之明,她虽也算得上美人一个,但倾姿绝色就过了。不过马屁听起来就是舒服,也怨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听了。
顾辞眸华清浅,淡淡扫向禾晏,他修长手指微微圈紧她的小手,轻笑道:“既然迟早是要给你的,那要不要就听小晏的。”
禾晏的手一抖,面前男子笑得越发闲适恣意,她一回神才发现被坑了。
东西是给她的,要不要随她。
她能说她真的很想要吗?可是,要了,她岂不是同他狼狈为奸了?
她转而又想起出宫时同容祁说的话,咬咬牙,正要忍痛拒绝,却听云和已出声道:“把这下都带下去包起来,一会让丞相大人带上。”
丫环们娇声应着,待禾晏回头,一整排人都已出去了。
哎……就这样送了……
为什么她觉得有一点点的郁闷,很多点的高兴呢?难不成还真的被容世钧给说中了,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人?
顾辞瞧着她的脸色千变万化,忍不住“嗤”的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