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还是把刑大哥调回来吧。”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行走在京城大道上,崔新月略带忧虑的声音低低传来。
她们此时正是去往萧国公府,一想到小姐要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崔新月就感觉坐立难安。
马车内,一张四方小案摆于中央,案几上一壶不知名的清茶徐徐冒着青烟。赖雨初不急不缓泡着清茶,闻言摇头,“慈航斋的事是重中之重,耽搁不得,怎能因为我这一点小事就把人调回来?”
“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崔新月不满噘嘴,在她看来,只要关乎小姐,那就是天大的事。
赖雨初生怕这个丫头再啰嗦下去,连忙道:“对了,刑迟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崔新月回道:“这两年灾情越发严重了,现在又是雨水最多的春季,邢大哥那边只怕还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忙完。”顿了顿,又道:“更何况灾情解决了,还要安抚民情,后续事宜只怕会更加麻烦。”也是小姐心善,本该是国家操心的事,全让小姐做了。
赖雨初点了点头,“总之那边的消息你多注意一些,若是物资不够,你就赶紧派人送过去。”
“我省的。”崔新月应道,想起自己担心的问题,又不死心道:“小姐,邢大哥那里不能调回来,那就把茉莉她们调来吧,反正她们在山庄也没事儿做。”
她口中的“茉莉她们”是指赖雨初的四个丫鬟,茉莉、芍药、米兰、含笑。四个丫鬟都是赖雨初一手调教出来,各有所长。
赖雨初无奈,“那就把茉莉和芍药调来吧。”至于米兰和含笑,她们的能力暂时还用不上。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萧国公府门前。再次踏进国公府,赖雨初感觉恍如隔世般遥远,心神一阵恍惚。这里曾是他的家,生她养她的地方,同样却也是个要她命的地方。
踏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汪碧绿,还夹杂着星星点点其它的颜色,那是鲜花正要盛开的颜色,几缕清香扑鼻而来。中间是外堂,侧边一条青石板小道直通深处。看到这里,赖雨初的眼神深了些许。她记得,当初就是在这条小道上,一个粉衣女子跪在地上磕破了头,眼泪和着血水还有雨水模糊了她原本娇艳的容颜。
“赖小姐……”在前方引路的李正突然发现身后没了声响,转头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有些为难的唤道。做为萧国公府的老人,很显然他知道赖雨初此时正在想什么,当初那一幕,也同样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不过这称呼却有些诡异,昨天他还恭敬的称赖雨初为“小姐”,而今日却多了一个姓氏,虽有礼,却也无形中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赖雨初眼神扫过周围的家丁,眼底闪过一抹了然,随即一抹嘲弄快速从眼底划过。
一路深入,很快赖雨初就被带到了萧慕青的书房前。
深吸了一口气,赖雨初直接推开了门,崔新月正想跟进去,却被李正一手拦住。
“新月姑娘,咱老爷有重要事情和小姐谈,还请你到隔壁厢房小憩片刻。”李正神色淡淡的说道。
崔新月知道在这里自己说不上话,只得朝赖雨初道:“小姐……”
哪只赖雨初只是挥了挥手,“去吧,等会儿我走的时候叫你。”说着就抬脚走了进去。
后面,门“吱呀”一声被李正关上。
赖雨初脸色不变,直接来到书桌前坐下,抬首迎上一双充满怜爱的眸子,淡淡道:“咱们之间就不必装了,有话直说吧。”的确,对于眼前这个曾要她命的人来说,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周旋。
但萧慕青却不如她所愿,略带受伤的道:“雨儿,为父已经知道错了,你难道就不能原谅为父吗?”
若不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赖雨初实在很难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人,曾经还想要自己的命,今天却又装出一副慈父样。
赖雨初也算是见过风浪的人,否则以国公府偌大的家底也不需要伸手向她要钱了。建立起如此大的家业,赖雨初与人周旋的本事绝对不低,但此刻她却有了甩脸子走人的冲动。
堪堪忍下这股冲动,赖雨初道:“既然国公爷知道错了,那是不是打算让我重新认祖归宗了?”在她眼底,是一抹明显的揶揄和嘲弄。
果然,她话刚落就见萧慕青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底快速划过一抹薄怒,随即有些为难的道:“雨儿,你也知道,为父身为一朝重臣,绝不可能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来,否则你让世人该如何看待为父?”
看着赖雨初嘲弄的眼神,萧慕青如何不知道赖雨初这是在故意刁难他,偏偏他这个慈父的角色还不能被破坏,否则撕破了脸,他接下来的话就没机会说了。
的确,赖雨初很清楚,萧慕青根本不可能让她认祖归宗,否则李正刚才当着下人的面也不可能称呼她“赖小姐”了。
赖雨初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国公爷一朝重臣,做事情的确不能随心所欲,否则踏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说话间,赖雨初紧紧盯住了萧慕青的眼睛,果不其然,就见萧慕青眼神一缩,好似被说中了心事。
赖雨初知道,自己这一次试探对了。
据宋秋查探得知,现在几位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得厉害,当然,这些不用宋秋查探赖雨初也知道,毕竟正德皇帝已经老了,现在完全是靠着所谓的“仙丹”在延续寿命。但关键在于,皇子之间的争斗不到最后时刻是不会搬到明面上来的,所以,拉拢各大世家成为他们的打手也就成了必然。
偏偏,就在前几天,二皇子和萧慕青私下里有过一次会面。在这种敏感时期,赖雨初不得不怀疑,萧慕青对她的态度转变和皇位之争有关系。也就是说,萧慕青只怕暗地里已经投靠了某一派系,只是具体投靠了谁还有待考证。
这次试探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萧慕青很快回过神来,暗暗心惊赖雨初心思敏锐的同时,也在懊恼当初自己的心慈手软,否则也不会留下如此大的一个隐患。不过还好,至少这个隐患如今还为他所用。
他装作没听懂赖雨初的暗示,点了点头,很是疲惫的道:“雨儿说得极是,外人看为父风光,却不知道这个位置的辛苦啊,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还好为父一直秉承着先祖的指示,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才能在这个位置稳坐这么多年。”
随即语气一转,“如今皇上有仙丹续命,我们这些老臣自不必忧虑,你的兄弟姐妹大多也都成家立业,君安和若柳又还小,为父唯一的遗憾,也就只有你了!”说着深深一叹,若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以为他是一个深爱自己女儿的好父亲呢。
但见他话落,赖雨初却心下一紧,萧慕青这是把主意打到她的婚事上来了。
萧慕青好似没有看到赖雨初难看的脸色,很是慈爱的盯着赖雨初,带着深深自责和忧虑的道:“都怪为父,若不是为父,你也不用都年过双十了还未成亲。”
在汉渊国,女子十六及笄之后就该嫁人了,正常来说,女子到了赖雨初这个年纪,不说孩子会打酱油了,但至少也该满地跑了。
萧慕青三子三女,其中两子一女已经婚配,而且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萧君安和萧若柳也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但萧慕青却只提到她,可真是好笑!
的确,按世人的说法,赖雨初如今就是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但就算是老姑娘,也轮不到萧慕青来操心吧。
赖雨初没有急着反对,而是试探着道:“那按国公爷的意思是……”
“国公爷”,不是“父亲”。对于这个称呼,萧慕青并没有强求,他和赖雨初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情不点破不过是顾及着一层脸面而已。
他斟酌了片刻,随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