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闲心到我这来?”丞相府书房中,万年不变的清新雅致,墙上那幅《天净沙.秋思》依然一尘不染,好似新挂上去,想来是经常被人打扫。只是一向摆放整齐的书桌上却多了些凌乱,几张作画的白纸不安分的露出几个角来,依稀可以看到上面作画的痕迹。
一头白发的清雅公子俞衍坐在榻前,自顾自拿出一壶酒来,一边斟上两杯,一边开口,“为什么没有闲心?我可是早想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了,他们自己抢过去,反而省心。”说着把一杯酒推到小几对面。
此时,穆子御也从书桌前移步过来,正好在这杯酒前坐下,抿了抿酒,忽皱眉道:“怎么?现在找不到有灵气的物什了?”这酒中的灵气分明比以前的淡了许多。
俞衍不满瞪他,“你就知道喝,我却要天南地北的去找灵草灵果,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说着无奈叹了口气,“不过也差不多了,这个世界灵气终究太过稀薄,总要为后人留些种子,杀鸡取卵,于这方世界实在不利!”
穆子御点了点头,“咱们修道之人九死一生,求的就是一线生机,以己及人,凡事还是为别人留下一线希望为好。”
凡事留一线,不赶尽杀绝,这几乎是所有修道之人的共识,没什么好讨论的。
俞衍开口,“前几日的事,你出手了?”
他眼底闪烁着浓浓的兴味,穆子御却依然从这兴味中看到一丝担忧。
穆子御敛下眉,“放心吧,我只要她安好,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我会离开的。”只是想到她会嫁人、会在别人的怀中笑靥如花、从此一切喜怒哀乐都属于别人,心底的痛就不可抑制。
“是吗?”俞衍喃喃出口,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一片茫然。
“师弟?”穆子御瞧着他此刻的神色,眼中闪过狐疑,师弟此刻的表情怎的如此熟悉,是……像极了曾经刚陷入爱情的他?
俞衍蓦然回神,“哦,没事。”顿了顿,又道:“只是你做的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却还以为是我做的。天知道,她的丫鬟来找我帮忙的时候我正被皇帝质问经常出入将军府的事,要是再做些小动作,皇帝只怕会直接砍了我的脑袋。”
他态度很是随意,似一点也不在乎皇帝对他的不满。的确,他本就是抱着红尘炼心的目的而来,不为权不为利,自然不担心这些。就算是皇帝想要杀他,以他的能力也能轻而易举避开。之所以没有帮赖雨初,也不过是知道会有另一个人出手罢了。
穆子御恍然,眼底落寞一闪而逝,“若是她问起,你就承认吧。”就如赖雨初所说,让他们忘了曾经的那一段,以后只当认识,对彼此都好。
“我说你这是何苦?”俞衍摇了摇头,很是不赞同,“就算你这么避着,你的心你能避得了吗?从此多了一个心魔,你以后修炼可怎么办?”
穆子御勾了勾唇,本是绝代风姿的表情,却莫名多了些苦涩,“师父不也挺过来了吗?”
俞衍一怔,他的师兄,修炼天赋卓绝,被师门中所有人都看好的天之骄子,何时变得如此没有自信了?或者说,他对赖雨初的感情就深厚到这个地步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俞衍大怒:“师父是挺过来了,但那也是被师叔师伯们强拉回来的一条命,从此修为半点进步不得。我可不想到时候费尽力气去救你,还只是救回一个废物!”
穆子御却不见动怒,神色复杂难辨,“师弟,你可有喜欢的人?”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师弟心中该是有人了吧?
俞衍又是一怔,随即呛道:“说你呢,扯到我身上干什么?”只是底气却很是不足,连眼神也不敢和穆子御对视,只得转到了一边。
他们本就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彼此都太过了解,谁的心思都瞒不住。
穆子御也不揭穿他,曾经的他不知道,只是有过经历才了解,有些事情一时间的确很难接受,需要时间去认清自己的心。
但显然俞衍比他坦然,不多时便开口,“你说得没错,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到这里,他眼里忽然多了些奇异的色彩,“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明明该是温室里的花朵,却自有一股经历过风霜的坚韧,明明瘦弱得让人心疼,但在家族危难之际却能独挑大梁。”
回味许久,再回神时嘴角却多了些苦涩,“师父推算之术在修真界无人能比,我早该想到的,他老人家让我们师兄弟二人来渡劫,又怎可能只你一人而已?”两个人都有份啊,只是在穆子御为着感情烦恼时,他就天真的忽略了自己。
……
国公府的花园中,几个孩子在霜白的雪地里玩闹,其中一个孩子似刚学会走路,不多时就会跌倒,随即又傻乎乎一笑,自顾自站起来继续玩。
一女子在旁边看得心惊不已,几次想上前帮忙都强忍住了,随着孩子傻笑着站起,她也只能报以无奈一笑,眼底却多是宠溺。
“三嫂。”又一名女子走上前来,肌肤晶莹如雪,笑容浅浅开口,“梦蝶走得很好,是个很坚强的孩子。”还好在经历过牢狱之苦后没有被吓到,反而骨子里多了些坚韧。只是另外两个孩子萧磊和黎念却变得有些瑟缩,想来是平时被保护得太好,经历一场牢狱之后被吓坏了。
黎念是萧宁儿的孩子,才三岁多,原本和黎郡王住在益州,却因襄王叛乱被强压回京。如今事态平息,黎郡王本该带着儿媳和孙子一起回益州,谁想苏舒逝世,作为女儿的萧宁儿自然带着孩子留了下来。
花园中,曹雯拢了拢身上的袄子,颇为感慨的道:“是啊,两个孩子都是坚强的,经历过这一次事情后,希望他们以后能懂得平淡是福吧。”
“三嫂当时可害怕?”赖雨初不由问道。
曹雯一笑,“怕,怎么能不怕?如果没有两个孩子,我倒没所谓,反正有夫君陪着我,我倒也满足了。”顿了顿,又开口,“只是两个孩子终究年幼,他们何其无辜?”
赖雨初看着院中玩耍得颇为开心的孩子,眼底闪过一抹温柔,“有三哥陪着你就满足了?你们后面可是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呢,难道就没有遗憾吗?”
“呵呵,”曹雯微微一笑,“人生要的就是个过程,只要这个过程是我想要的,寿命长短又有什么所谓?”
闻言,赖雨初蓦然一震,眼前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