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越发凉了,京城也不例外。
段正德得到利州的消息后大发了一通脾气,难得丢下手中的“要事”出现在朝堂上,经过一番紧急商议,最终决定派出驻守在京城三十里外的玄甲军开往利州,剿灭叛军。
玄甲军历年来都是直属皇帝,平时并不轻易动用,而是放在京城外守护京城安危,也是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这次段正德能把他们派出去,可见是动了真火。
但听闻将派玄甲军出去,朝堂上又掀起了一番不见刀光的腥风血雨,吵得最欢的无非是贤王段博辽。想想若是能把这支军队掌控在手,那他的势力将会变多强?
段正德又岂会不明白自己儿子的野心,便是连一向不问朝局的大皇子段博延他都信不过,更别说野心昭昭的段博辽了。
但却不知他出于何种考虑,虽然未把玄甲军交给段博延,但却派了段博延的儿子段立恒与军同行,无指挥之权,却赋予了他监督之职。
这一手棋走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几乎无人能摸透段正德的心思。
“你说皇帝这一手到底是什么意思?”几天后,俞衍抽了空闲又来到丞相府,向穆子御问起来。
两人依然坐于书房,房门紧闭,微黄的烛光给房间带来丝丝温暖之意。榻上的小几上一壶清酒和几碟小菜,旁边无人伺候。
穆子御抿了抿杯中的清酒,淡淡开口,“皇帝多疑,该是试探吧。”
“试探段博延?”俞衍搁下酒杯砸吧了下嘴,略有嫌弃,“这五谷杂粮酿出来的酒比起灵果酿制的酒还是差了不少,即便我已经尽力除去杂质了,但是这酒中的灵气却怎么也没法比。”
穆子御不置可否。
俞衍早已习惯自己师兄的冷漠,继续开口,“不过我实在没看出来大皇子有什么野心,皇帝会不会太多疑了?”
“看不出来并不代表没有。”也许是没有,但也有可能是隐藏得太深。
就如他,世人又何尝能看出来一向冷漠如斯的他,竟会对女子动心?
想到那个女子,穆子御神色一阵恍惚。
俞衍何其敏锐,顿时察觉出不对,轻笑着开口,“对了,今儿在皇宫中皇帝还提起郡主来着,你猜他怎么说?”
穆子御早前对于提到赖雨初还有些不自在,不过也知道瞒不过这位火眼金睛的师弟,也就默认了。此时闻言也不扭捏,问道:“怎么说?”
俞衍笑道:“他居然问我觉得郡主如何。”难道是想给他和郡主指婚吗?
闻言,穆子御眸子顿时一紧。
俞衍也不管他,继续道:“我就问他,为何会这么问,他想了想,居然说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不好,就该早些成亲在家相夫教子。”想到当时那场面,他就忍不住想笑。
穆子御神色略有难看,“他这是连一个女子都忌讳上了。”早跟那个小女人提过,因她是女儿身,皇帝才会对她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她是在为国出力,她难道就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么?便是女儿身,过多干涉国家大事也是会遭君主忌讳的。
俞衍点了点头,笑容不知不觉收了起来,“是啊,很显然皇帝这是对郡主的所作所为不满了。”可是又有谁知道,郡主是真正一心系着百姓,对于权力之争无半点非分之想,皇帝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在他看来,便是郡主的肚量都比皇帝大,唔……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赶得上那位女子的心胸?
这么一想,俞衍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对比起人家一柔弱女子,他第一次感觉到羞愧,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他早已作好打算不涉足红尘俗世,过客而已,这个世界的事与他何干?
他忙转了话题,“郡主已经深入敌营,你就一点不担心吗?”问这话时他神色郑重,全无一丝往日看热闹的表情。
穆子御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也不知在想什么,开口道:“她很聪明。”第一次那个女子来找他帮忙时,他就察觉出这个女子不一般,不娇弱啼哭,也不以**人,即便中了软筋散还能强撑着来找他,并且早早就想好了理由。
若换做是一般女子,遇到那种情况只怕只会哭泣哀求吧?谁还会去想那么多?
俞衍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那又如何?她毕竟是一个女子,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聪明都是渣。”况且段博逸和赖雨初本来就有过节。
穆子御神色又是一阵恍惚,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不答反问,“你似乎很想撮合我和郡主?”每每他想逃避,对方都会把问题摊开,让他不得不正视。
俞衍一怔,对于这个问题,师兄倒是第一次这么直白。
随即点头,“是。”
“为什么?”穆子御不明白,两人都知道爱上凡人女子的痛苦,根本不可能会有好结果,为何师弟还要如此撮合他跟赖雨初?
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
俞衍微不可察的一叹,严肃道:“师兄,你有真正了解过你自己吗?从我发现你对郡主跟别的女子不一样时,我就知道你陷下去了。在你动心的那一刻,你担心的事情就已经注定会发生了。”不管是压抑也好、逃避也罢。
他只希望师兄不要明白得太晚,这样一来,至少能够清醒的做出一个以后不后悔的决定。
……
利州新开的慈航斋内,已是深夜,十余个妇人倒在一堆衣服中睡得极香。除了他们身下压着的一堆乱糟糟的衣物,旁边还有叠捆整齐的衣物,在远处则是一些家具、文具、粮食之类。
不多时,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汉驾着几辆破旧的空马车回来,见此忙放轻了声音,把马车拴在门外的柱子上,这才朝屋内走去。
一盏微黄的油灯还在炽炽燃烧着,屋内一张宽大的书桌上尽是散乱的小册子,一位略显憔悴的中年文生正低头奋笔疾书。
“王师傅,俺们回来了。”一位带头的老汉压低声音开口。
王之贤抬起头来,眉宇间满是疲惫,微微笑开,“物资都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