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4年一月。
镇江火车站的月台上,上海至沈阳北的一辆客运列车停车了。本小说的主人公之一:22岁的男大学生,那明,他拎着一个大旅行袋与一只大旅行箱,在上车——他买的是从始发站计价的有座票,他找到了他该坐的座位,是三人座的靠车厢通道边上的一个座位,但已有一位旅客在座了——他立刻向那人出示了火车票,那位坐闲座的旅客,立刻就让出了座位。而他的行李,他一看,上面的行李架上已是无空隙搁了,于是,便塞在了座位的下面。然后,才坐下。当然,是已有人在观看着他了,之后,他也就无所事事地开始了在注视别人。
列车开始起动了……列车已是在运行中了。
车厢内,到处都是对座或邻座的旅客在小声的开始交谈着;有些座位,则四人相向地正有滋有味地又开始打着扑克了。有过坐那个时代长途客运列车经历的人都知道,在列车上,他或她、他们或她们,有很多时间闲得无奈,不是在被人观、听……或者,也是已不自觉地去在观望别人,听听别人在说的话了。
而那明暂时还没有建立起与之交谈的伙伴,只是独自一个人。所以也只能被动地去观、去听。突然,他被——在他前边整整隔了一排背靠背的座位,在通道另一面的边上的——间隔十三个座位号、正面对着他的、直线距离也就两米多点的那个也刚开始说话了的女学生,把他的视听觉、完全给吸引过去了。那个女学生好像正在与她的邻座和两个对座的、大概也都是女学生,在接续停车之前的交谈……主要是被她所说出的话的内容,及谈话的气质、丰采所吸引——于是他的双眼——便在她的面孔上,定住了神。并专注地去听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
这简直就是那个女学生,在谈话时面孔的大特写,那个女学生笑吟吟地说着:
“我与你们三个,在这趟车上,全是偶然谋面。于车上……相互沟通,因和得来……就都又约定相互自我介绍介绍,然后大家再议论……交谈交谈。停车前,你们仨都各自介绍,大家也议论交谈完了。现在,该我的了。”这好像只是个序,她说得很正经……
“我姓郑,是郑重的郑,名是王字旁,右边是个命令的令字,‘王令’的玲。你们仨,也全是我的学姐。我是去年才考入“复旦”法学院的。”
一位学姐,微惊:“你干吗要报考法律系呀?!”
郑玲,未语就先微笑了:“怎么?选学法律不好吗?”然后,见无回答……也就自我作答了,“我为什么要选学法律呢?一是我爸妈,特别是我爸的曾多次引导;二,也是党的******开完以后,我自己也有了新的感悟……因此,就立下了,想要一辈子献身于国家未来法治事业的心志。”
另一位学姐,出现了也是有点不以为然的语声:“建国都54年多了,这才开始制定了几部法律啊?基本上还是训政,人治,权大与法。尤其是在地方,基层……现在,就是制定了的那些法律,在社会上,不是有法不依,就是执法不严,或者是经法院已判决了,也无法落实、兑现……”
郑玲,笑呵呵地回答说:“可选学什么学科、系,应有个大约几年至十几年的提前量啊!我报考法律系,为的是:我所能看到或说想象到的十几年以后……”她捎带地、言语简洁地进行点击式的批判了,“而现实的情况,怪谁呀?建国后的那27年,整个一个时代,只有刚建国后政务院颁布的两部法律,一部是《婚姻法》,另一部是《土地改革法》。而《土地改革法》又一直是被束之高阁,老百姓中也很少有人知道。”
好一个单纯、且灵牙利齿、能直言不讳的小姑娘呀!从她的坐高及四肢、身材来看,她已长得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大姑娘了,可只看面相,又确实年纪轻轻。
她紧接着又义正词严地说了:“所以,******才说过:‘从党和国家的领导制度、干部制度方面来说,主要弊端就是官僚主义现象,权力过分集中现象,家长制现象,干部领导职务终身制现象和形形色色的特权现象。’
“所以******又说过:‘我们过去发生的各种错误固然与思想、作风有关,但是组织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问题更重要。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
这时,她似乎有些发现……对方有点不太爱听了:“不愿意听了吧?那咱就先扔开这些理性的东西不谈,用大白话谈谈实实在在的实际情况吧:
“建国前,革命战争时期所依靠的大多数人,不是因为他们太好……已达到搞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的需要了,不是的!这也是不可能的;而只是因为要被推翻的那些人掌握的那个政权,是太不可救药了。而建国后,当然也只能用这些在革命中依靠的人,来担当国家基层的各级领导干部了。
“改革开放这二十多年来——为了集中全力狠抓国家的经济建设,国内也必须得稳定、和谐——而改革开放的最大阻力,不正是来自这些过去的既得利益者吗?!”
她说话的语声,也真的是非常的好听:“一部写真理的书上写道:‘心无知识的,乃为不善;脚步急快的,难免犯罪。’
“建国都三十多年后了,******时代,才解决了姓‘社’姓‘资’的问题;江****时代,才解决了‘国家所有制’、‘集体所有制’、‘私人所有制’三分经济天下的问题;也只有经济基础的改革、生产力真的被快速发展起来了之后,上层建筑的法制建设,才可以后跟上来!”
“就革命能力来讲,世界上有几个政党能与我们现在的党相比美呢?就国情、世情来说,国家能搞到今天这个程度,也可以说是空前的了。这是祖国之大幸!老百姓之大幸!急什么呀?我们不应该急。但,用中医的‘望、闻、问、切’查病的方法来讲的话,也总该能判断出来未来的吧。
“我们的党,不是正在加强执政能力,由革命党在向执政党转变呢吗?政府也必将继续扩大其服务型的性质。从法治的开端——当然,开端就会不健全、不完善——不走向完备的社会主义法治社会,难道还会有别的其它更好的道路、制度,可供我们的需要吗?!”
好一篇开宗明义、且又是娓娓道来的、想与学姐们进行沟通的、自我讲话——这只是那明专注的去听她与旅伴们在交谈中的第一大段话。而,就是这段话,在那明的心里,已产生了极强的共鸣。她的话,就跟这辆列车一站接一站的拉着乘客的他一样,一直把他拉向了她说出的这段话的终点——而这段话的精意,她吐字如珠,句句似金,有理有据,却又大义凛然!而她的对方,也真无法可与她争辩。论思维的条理,论口才,足以证明:她真是该去学法律学的一块料啊。
那明自听了这段话后,从内心深处,就已由衷地开始在赞赏、崇敬这位“小姑娘”的“心态”,并钦佩她的“心志”了。
这辆日行客运列车,已是夜行客运列车了……列车从江南一直开进了东北。不管是白昼还是入夜,那明除了眼光旁视,或者是闭着眼外,但,只要是一睁开眼、且直视,这女孩的面孔就在只有不到两米远的距离内,还一直是在自己的眼前……言为心声之一,由于对她内心产生的敬重,由里及表,她的体貌也已开始逐渐地、非一般的能使那明感到了赏心悦目、并已刻在了他的心板上了——她的“外在”,还真的挺美!——这已是他的初心了。
(2)这辆夜行客运列车还在运行着……
天渐亮后,那明才看清,列车已是驶进了天上到处飘着鹅毛大雪的北国雪的世界里了。上午七点钟时,那明就吃喝完了旅途中他所带的一切饮食。当列车快要到他下车的站前时,他一手提着一个大旅行袋,一手拎着一个旅行箱,是第一个来到了下车的出车厢口……但他却不是第一个走出火车站出站口的旅客。
站外。外面的天空是不再飘雪了,但,仍是阴天;几乎是车站里的所有有闲的员工,都在拓展地打扫着旅客出站后向外散去的通道。而四散通道的外围,全有招揽生意的客栈人员及脚夫,他们全都在争先恐后地呼叫着:“特大雪灾!今天市内,是不会通车的了!有住店的旅客没有?”“有雇抗行李的旅客没有?”竞相争抢生意者的吵杂声一片。
那明边走、边去看站前广场或马路上的几辆头朝着不同方向,陷在雪路上的公交车和小汽车。除了少数人在四散通道的外围滞留并犹豫外,个别人也真就与店家和脚夫在讲着价钱,并准备去住旅店了;但仍有很多人,仍都拎着或抗着自己的东西,向着没膝深的雪面跋涉着离开站前而去。而那明——用一条毛巾把旅行箱与大旅行袋的提带拴连在一起了——他把两件行李,双手一提,左手把旅行箱往自己的右胸前一靠,右手把旅行袋往自己的右肩后一甩,旅行箱与旅行袋就搭在自己的右肩上了。他离开了站前,向着一家已开了店门,店主人们正在用木掀扫帚清理着自家门前雪的个体日杂商店那儿走去了……
当那明从这家日杂商店里再出来之时,他已是用一根扁担挑着高吊着的用两条绳子十字花分别绑好了的两件行李……他又来到了一家小超市里买出了三瓶矿泉水,打开旅行袋的拉锁塞进袋里……然后才以稳健的步伐,一步一高拔地行走在他回家去的那条马路的——几乎就是路的中央——雪路面上了。没有人踩过的雪路面上,雪是没他的小腿深。
那明表情坚定地走着,向前望着。他的眼前,一片雪白,平时车人熙来攘往很热闹的马路上,除了路两旁门市店铺有个别店铺里出来清理自家门外积雪的人外,一眼就可看到洁白遥远的马路尽头,路上的行人特别稀少,而这几个人行走移动的速度,也都是特别的艰难缓慢。
但他走得却很快……突然,他发现前方的路中央,似乎有一个人背向着他,已在一动不动的站着。并且身两旁的白雪地上,也有两件行李——这一景观,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心想:也准是刚下火车,现在是陷在那儿走不动了。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前去,也许是因为有自己脚步的重重的踏雪的声音,这个人已开始在回头了,并且不住地在瞅着他……那明也就逐步地看清了:那人——已是掀下连衣帽,并散开着外上衣的扣儿,在散放着汗热;又好像也正在审视着自己——却原来……却原来他还像是个女的。
越走越近……那明终于一眼就从她的面孔上认出她来了——她就是在火车上隔着两排座位号的通道那一边、一直与自己相向而坐的那个自报姓名叫郑玲的女大学生——这时,他已走到了她的眼前,则更看清楚了——在这雪后的一片洁白美丽的世界里,现在邂逅的,还真是他在火车上、曾引起自己敬重并叹赏、钦佩过的那个她呀——那明根本不会去想到自己与她还会在这里……蹊跷地再相遇。是啊!世界上的事,有时真也是非常的奇妙——于是,在现实中就被创造出了或说是演义出了一出——想知者们能继续地为之去憧憬,并为之品味的……一段关于友情、爱情、家庭与社会的故事。
(3)可现在的她,已是个初生的牛犊不怕雪……“小牛犊”真的是已无助地陷在了雪道马路的中央了,她仍在喘着粗气。而那明在火车上产生的对她的敬重和这在现实中又即时产生的怜香惜玉之情,就立即油然合并……于是,在正好走到了与她并列之时,就立刻把担子放在了她身旁,亲善地问:“你需要帮助吗?”
郑玲,她先是惊讶地看着她,听问后,一愣……
“不认识了吗?在火车上,你我也只是面对面地隔了一排背靠背的座位而座,从镇江一直到本市……谁知在这儿,又巧遇了。”
她立刻也算认出他来了——(闪回)在火车上,她只要去一直视,就会看见他的双眼在看着自己——自己的处境正处在困窘危急的时候,救急的“天使”,也就真的突然地来了……他是坏人吗?她想:不可能是。于是,便天真灿烂的惊喜地一笑:“当然是需要救急了。我还以为你是脚夫呢,可看见……又没跟着别的人,只你一个人。却……原来还是你!?你怎么能想起了用了这么个招?你家特远咋的?可你自己已担着一付行李了,你又不知道我的家,住在哪呀?还怎么能帮我呀??”她真的是很真纯与简单,她的个性,立即就表露出来了。
“你要让我帮,扁担的两头不就是每边再加上一件行李嘛;能在这条路上的这个方向上巧遇,大方向可能就差不太多是一致的了……就是再拐个弯,你的家也肯定不会太远。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冒失的就陷在这了。而我,是因为家特远,也只能学用南方山区挑夫的这个招了……”
她自惭地真也就直白的承认了:“这雪也太厚了,有生以来,我这也真是第一次……根本就没去想,这迈步时,腿还必须得高抬,拎着的这两个箱包,胳膊也必须得弯曲抬高……否则,箱包就刮雪,若是胳膊能伸直地拎着,也许还能免强正后悔呢,出站前时,怎么就根本没去想应该雇个脚夫呢?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真的就需要你的帮助了。可一头再加一件,你能担得动吗?这得有多累呀?!”
“累不了哪去!也就只是捎带了一下……便成全你了。”
但,这事儿,她认为,别人愿为自己做好事,这必须得先厘清关系:“不过……我想,我必须得付给你应该付的工钱。”
他笑了:“我只是想……应该救你的急,白帮你。总不能,不打招呼,就上手硬帮吧?我也不是赖以维生、为了挣钱的脚夫!我也是一个大学生……都是放寒假了,又是同车、同路……也只是‘稍带’了一下……就救你的急了。若是为了你付的钱,不就是在龌龊、埋汰我自己呢吗?我放下担子,问你……当然也只是需要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那明在澄清自己的意向,真诚地向她在说明着。
这句话,听得她挺尴尬。她不太理解——他已经是挑着一付自己担子的人了,就即使是没挑、空着手,可为什么就愿意白白的帮助我呢?当然,这事儿那明也有责任,他没法去向她说出自己为什么想帮助她的那个主旨心态;就即使是说了,一般人也不会相信。因为,若不常相处,人能看清另一个人欲隐藏的心地吗?所以,就不能怨她已开始在误解他了——她想: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姿色,并回想在火车上她就已经注意到了的他,他就曾双眼死盯盯地盯看过自己。而现在,可巧他又单独地与自己相遇了,有了这么一个一对一地可以黏糊自己的机会——这也不是没有不可能的——可这,谁又能知道呢?又想:他尽可以随便吧,反正这已是在大白天了,又是在大马路上,你以为我就不会玩世不恭吗?!当然——这也只是她的快速的一闪念——因此她仍立刻照旧、即天真也顺服地极高兴地决定了:“既都是大学生,你是以‘团结互助为荣’,要白帮我,我不是更高兴了吗?那你就白帮呗!”
那明一见她同意了,也极高兴地立刻就去解自己担子上的行李,又非常利落地把四件行李分两边的又捆绑成了一付新担子。其实,他自己也已开始热了,并准备着更要卖些力气地脱下了自己的外罩棉袄,把它掖在了担子的绳缝里。立刻就挑起了担子:“走吧,你只管指路!”两个人立刻就行走起来了。
此时,郑玲,身体已释重负,心态也是轻松了地走在赏心悦目洁白的世界里,她自己也真就有闲情逸致地在认真的思考了。她做事缜密,性格使然,当时的社会存在,因她根本就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并要积极地愿意白白的帮助自己。她先是感慨道了:“我真是幸运啊!你解救了我方才的困局,我得感谢你呀!”然后,便立刻就开始询问他了:“你好像是在镇江车站停车时上的火车……是在哪的大学就读?学什么专业的?贵姓?姓名?你的家,住在哪呀……离这儿有多远?!”
但,那明一开始却是忽视了……她的是出于心机的在问话。在她面前,他自己也只是……只想到了相形之下,自己的太惭愧了——她有多好的俱有社会提前量的高瞻远瞩的心态心志啊,考入的又是全国名牌大学《复旦》……可自己却不如她呀!却不得不为了家庭的经济,违心的去选报了大学及专业——于是,他的自愧心,便主导了他的回答出了下面的话来:“前边的那几句问话,就都免答了吧!”也就只认真地回答了她那最后的问题,“我的家……住在河北堡子村。得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出城后,还得过一道河,叫小清河。”结果,这一回答,就更驱使她去误解误判他了。
她因而接说:“怪不得你能想起用南方山区脚夫挑担子的方法……我知道河北堡子村,它就把着桥北的桥头。至少还得有二十多里路呢吧?”而此时的她,心里却已经在误判了——他没报是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的,也没报姓名,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大学生。更现实的证据:你看他这浑身上下的力气,最有可能……她就是个打工仔——若按人之常情来说,她既反感、且又应当是感到很舒服的。她反感的是他竟谎报自己也是个大学生;她感到很舒服的是,自己对他来说……竟有如此的女性的魅力及能量,他竟肯这么卖力气的白帮自己。而她其后的话语,就已经是把她误解了他之后的思维结果的精意,敲边鼓似的捎带出来了,“你自己还有那么远的路,得有多累呀——你还有心思顾得上也只是一车同路、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我,能一眼就认出了我来,并要白帮我?连你是哪个大学的,学什么专业,姓名也都不肯报。是怕将来我报答你呀?!我提议应付你钱时,你还拒绝了——你这是在图意啥呀?!”
这时,那明也已经听出来点她说出这话的精意了——觉察到了可能是因自己对她的热情及言行,按正常是有些蹊跷……对方是于感激中,已点到为止的话里带刺儿了——心想:思维缜密、好机灵的一个小女孩啊!可他也只能是:心里一笑……笑纳地回答了:“我根本就什么也不图意!就只想要为你救急,解困。”
“可为什么呀??”
(4)人有时,所行的,在自己眼中都看为正。郑玲她得意地抿嘴一笑——她个性中的一小部份,玩世不恭的这一面也就全迸发出来了——语言立刻就变得更加犀利且又尖刻。她灵机一动:“我懂了!”并嗤地一笑,“如果现在的我,是个老奶奶,你也能这样热心地帮助我吗?!”
那明也立刻就感受到,并已证实了——他方才按本意的简略回答,就已开始是在促令她了——她现在的思维是已经变得更加具有挑战性了。他扭头……仍是包容地看了她一眼,很喜欢她地一笑,仍还是在郑重地、认真地回答着她:“那就更得帮了!不过,这是个伪命题,也只能是个假设的情境。一个老奶奶能出现你今天的方才的这个境况吗?!”并揭穿了她,“你现在是在试探着……想对我现在的帮你,得出一个什么样的判断呢?!”
“别不高兴!我是学法律的……是在研究社会上的必然性及偶然性和一切事物的因果关系。”她调皮地单刀直入了,“只是想——也是在研究人,当然也包括你了——事实上你在火车上就已经是非常不一般的眼睛直盯盯地注视过我的。请原谅!我是刚进入大学的,也等于是才刚刚开始进入了半个社会。进入大学后,我有了个新的发现:总是觉得有这么一些‘男生’,在看我的时候,眼神和我在高中时及以前所感受到的是绝对的不一样了,他们也总是爱看、爱关心多少有那么点姿色的女生,并好怜香惜玉,还都想欲做护花使者。你现在离家还有二十多里路呢……这还得需要有多少体力呀!可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认可这么捎带、主动的白帮助我……你说,难道现在的你”这简直就已经是在明显地挑战他的自尊心了,“对我就一点别的什么隐私意念也都没有吗??而你现在正在帮助我,我本该只有、也只能感谢你才对!请恕我这对你的不敬,也等于是冒犯你的在直言。”她这已近乎是用警醒他的话语,也是在捍卫自己的自以为是的尊严了。
那明心领神会的还是悦纳包容着她的这一切——这也是变相地在喜欢她的这“挺率真”——先也只是讪讪地一笑:“噢……你说的这种现象,是有一些男大学生们都有……从现象上看——其实,这也是男人的属动物世界里的动物性的那一面——当然,我的现在,也并没有能绝对的例外。在火车里的一路上,我确实是在一开始时,有一个阶段是像你所说我那样的盯盯地看着过你。但,那是因为:第一,谁叫你我的座位几乎就是面对面了,我能睁着眼直视,却又能对你视而不见吗?第二,你与邻座对座的几个伙伴总是在谈笑风生,虽然是已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但,还是那么近,我能听不见吗?第三,你的有些话语,还是非常能警醒人吸引人的、极率真的,我又怎能去塞耳不听呢?比如在火车上,一开始……你在向你的旅伴自我介绍时所表述出来的一些独特的内容——诸如考大学选学什么专业时,应有个要适应时代发展的预期的提前量……还有就是,你对你为什么要选学法律这个专业原因的整体论述——你小小的年纪,太让我由衷地感到惊讶和赞叹了!第四,后来我还真也看出来了,你又确实是一位很有颜值的女生。只是,人的所谓‘姿色’,有‘标准模式’吗?!而人人又都持有同一个‘标准观’吗?!如果你现在真是为了研究人也包括想研究我的话,那么我下面的话,对你来说,就确实是我出于诚实与坦白的话了。我也只是因为你当时竟能那么即时的、开宗明义的、简洁的回答出那么些非常精辟的有无可争辩论据的言论,感到了非常的惊讶!我当时的眼神,也的确是在直直地盯着你的,而心里也只是非常的惊讶、赞羡及欣赏、崇敬你啊!而这,也只能是单纯的属于人的社会性方面的心、之情。这也就是方才——也许是天意……又一次地安排了你我的在这里的巧遇——并认出来了是你的时候,我的这种对你的敬重之心,在起决定性的作用了。当然也不能说,我方才就是绝对的排除了男生的那种对女性的怜香惜玉之情。但我,绝对没有你所说的、对你怀有别的什么隐私意念。”最后他也还是能很理解她的、很赏识她的又去瞅了她一眼,仍是包容地笑着,“你小小年纪……其实,这也算真得怪我——你按世俗之理,想付我工钱,也可算……无可厚非;我没要,又说我也是大学生。你后来又问我,是哪个大学的?是学什么专业的和姓名?我当时,也只是因为自惭:你是明牌大学生;可我,就不如你了。所以我就没有回答你我是哪个学校和专业的学生及姓名——结果,这就引起了你的这么一大圈子的一串串的这玩世不恭的话来。其实,你就是太率直了!有些不信任我这个人……有点担心,便用话在‘拍’我、也是在警醒我。而你的语言,又是这么的既婉转,且又犀利!真是个未来的法官或说当律师的苗子呀……”最后,他仍还是表现出来了对她的一贯性的包容,“这也只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心里状态,误解了我对你的心意。有句俗话说得好:‘画人画肤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并且又表扬了她,“不过,也得说你这个人呀,本质上是真的很率真,也撒不出谎,心里也憋不住,真的是真挚诚实。”
事情到了这时,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机,已全部的被拆穿了。但人家,也承认了自己有过节,因而她的话锋,便也机灵地一转:“你承认这一切也有怪你的因素……就行了!你帮助了我,我当然需要感谢你——就因为你是正在帮助我,便可以证明你一定就是个像你自己说的那样的好人了吗?!那你干吗当时没有及时的把你是哪个学校的和自己的真名实姓回答给我——除非你现在仍能拿出你的身份证和学生证,能让我验明你的正身。否则,你现在,虽然仍正在帮我,你也证明不了你在我心中就一定是个你所说的那样的好人!而你现在的这种作法也是——就因为你的自惭——这也是你对世人,当然也包括对我的真诚与坦白吗?!”
“好个灵牙利齿——你是在钻了我的一个自尊心的空子——原来你是在绕着一个大圈子……也真是个应该去学法律的料!好吧,”那明伸手便从身上穿着的内罩衣的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及学生证,递向了他,“算你已达到你的目的了,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我现在是扬州大学动物医学系大三的学生。请验明正身。”
她接过,分别地看和记忆了一会儿,这才真正理解他地又递回给了他。
那明接过:“我现在已能满足你,也想研究我的这良苦的用心了吧?!”
郑玲的表情立刻就显现出了自惭及歉意……但却也非常满意地说了:“好了……我感谢你的大义及好心,以及这无私的帮助。也请你原谅我方才对你的旁敲侧击,也等于是在变相的、我已把你埋汰了。更得感谢一路上,方才……你能对我的大度!包容!前边……西面的这个大院,便是我的家了。”
“哦,原来你就住在市委机关的家属大院里啊!”
进了大院里,各个楼间已开始有老年人正在把雪打扫出能通往各处的小胡同似的通道了,并仍在扩大着雪地里各个通道的宽度……
郑玲是一直与所有与她打招呼的人在有礼节的回应……而那明是一直帮她把担子挑进了楼门口内。而他放下担子,就去解绳子……并又连续地去捆绑完自己的两件行李的新担子,然后仍把自己的外罩衣,用预留出的绳头绑牢在担子的一头上了。
面对着有如此心地和爱心的、主动愿意白帮自己,只是出于对自己能报考上复旦大学之欣赏的那明,郑玲已感动得开始意识到自己一路上的太“自是”了——竟误解误断了人家的初心——她这时,却也真的是出于内心的在“自责”,真“自惭”了……由于思绪的混乱,知觉与反应也陷入了迟钝……当她从对自己眼前存在的现实中反应过来时,看见那明欲急走的样子,才警觉得机灵了起来,忙急赤白脸地去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不图我什么,把我都送进了我家的楼门口里了,就再怎么……我不感谢你吧,也得请你认认我的家门,进屋坐一坐,歇一会,喝点水吧?!”
“我现在还没渴……在站前我已买了三瓶水。”那明仍包容地笑看着她——并没计较她方才在路上的某些“言语”,也看出来了她目前的因“自责”“自惭”,而出现了的思绪慌乱、心神恍惚与神情尴尬——并拉开了旅行袋的拉锁,让她看了里面有的三瓶水后,才拉上。然后就仍是既亲和又郑重、更是认真的向她告别了,“站一站,就二里半……能够在雪路上又遇见了你,帮助了你,我的心里是非常地快乐与温暖的。”但他没有说出“再见了”三个字,只说了句,“赶路……现在已是我最要紧的事了。”并立刻就挑起了担子,因为他根本就没去再想以后的事……
而郑玲的思维、知觉与反应仍陷于迟钝中。一看,就是再怎么的,也是留不住、挡不住他了。这时,她才真实地更加的感觉到了:他的“帮助”自己,真的是,不是出于人的动物性的“好色”。但他……他真的也是,赶路是他最紧要的了。于是,思绪就又有些慌乱了……她让出了路来……
但,当她目送着他挑着担子的伟岸的背影时……眼前,立刻闪回的尽是他一路上与自己谈话时的亲切与温和的笑容……随着他的背影的远去与消失……自己的内心,却又突然地感觉到与出现了:自己好像已丢了点什么……有了一种巨大的“缺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