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一道柔光透过窗户照在了陆子白苍白的本就苍白的脸上,陆子白微微睁开眼,眼前一张白皙无暇的脸映入眼帘,那双清澈而不见底的眸子好奇的盯着陆子白,眉毛虽说是一字眉,可细的恰到好处。陆子白下意识的躲过,侧身道:“姑娘,你这是?”
“哈哈,小琪啊,宋老头那弟子看上你了啊,哈哈哈......”一个相貌不扬的邋遢老头靠在一张椅子上打趣道。
“你才是姑娘,本公子是可是一表人才的大男儿,哼。”李小琪愤愤道,“还有师傅,连你也欺负我,小心我告诉师娘你又偷喝酒了。”
陆子白才察觉李长青也在这里,便要起身行礼。且不说李长青是他的救命恩人,光凭圣手鬼医的身份,也值得陆子白以礼相待。
李长青皱眉骂道“哎哎,陆小子你要干啥?老夫刚刚把你治好,你又要糟蹋老夫的药材?”说完后蹬鼻子坐下一拍大腿。
陆子白尴尬的在床上作了个揖,然后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在一旁嘟着嘴的李小琪,心里道,果然和先生说的一样啊,这妙医谷出来的人都奇奇怪怪的。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异常怪异。李长青在那里不知道唉声叹气什么,对面的李小琪则嘟着嘴念叨着。而陆子白可怜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这两尊活菩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看什么看,嫉妒本公子的美貌?本公子可没有那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再看挖掉你的眼睛!”李小琪瞪大着眼睛。陆子白只好讪讪一笑,果然是个男儿身,陆子白仔细打量后,不过也的确没想明白天底下还真有这雌雄难辨的人,最重要的是还站在自己面前。
“好了,好了。小琪,就别为难这书呆子了,我和陆小子有话要说。你在一旁不徐插话。”李长青板着脸道,“哎哎,小祖宗啊,你就可怜可怜为师从夏周千里迢迢赶过来,这把老骨头都要折腾坏了。”夏州,位于南楚东部,不像苍梧多山,多平原而沟壑甚多,妙医谷便在此地。李小琪撇过头不说话,这才让李长青长松了口气,李长青晚年成家,膝下无子,对这妙医谷的小师弟尤为宠爱。
陆子白郑重抱拳道“李老先生,但说无妨,家师临别前,对李老先生还念念不忘,家师......”
“那老家伙说我坏话了?我就知道,死就死了,还要毁我名誉,哼,他要还活着看我不......”李长青说道这里,突然神色黯淡,似乎少了那个总是在嘴上占他便宜的宋景湖,这辈子也就少了很多乐趣。“摆了,摆了。这次老夫来其实就是想想看看宋老头,知道他时日不多了,可没想到,这家伙就这么走了,屁都没放一个。”
陆子白听李长青这么一说,神情更是坚毅起来,想到先生生最后那些话,就越加的坚定自己的想法。“先生,说李老先生是自己的挚友,医术更是举世无双,乃当时不可多得的奇人。”陆子白看了李长青一眼,识趣的说道。
“哼,算他还有点良心,要不是我,他早就死在那帮山贼的刀下了。这话恐怕也只有他不在了我才能听到了。”李长青一掠胡须,“不对,他就没说什么我的坏话?”李长青觉得这小子和那老狐狸一样精明。
陆子白苦笑道“李老先生就别难为小子了,您和我家先生的交情晚辈岂敢胡言乱语,句句都是晚辈的大实话,只不过......”陆子白故作难为,因为不这样做,这怪老头多半又要刁难他了。
李小琪则一脸不屑的看着李长青,想着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死要面子,就不耐烦的在陆子白的书桌上胡乱的翻着。看天色已晚,就自个儿出去和那府上唯一的老书童王管家一起准备晚餐。
屋里就剩下了李长青与陆子白两人。李长青见李小琪出去后,就问道“只不过什么?有屁快放,不要学那宋老头一样,说话扭扭捏捏的。”
“先生说,还多想与李老先生吵几句嘴,可惜就要先走一步了。”陆子白缓缓道来,都说骚人墨客总是矫情之辈,但在陆子白看来,有些话说出来矫情是矫情了点,但总能让人慢慢去咀嚼,然后越是琢磨就越觉得比江湖那些个道上的话更来的贴切。
“老宋啊,我就晚来一步了,那晚就不该贪杯,都怪我这张臭嘴,欠抽。”李长青叹了口气,才说了自己喝酒误事,便又拿出葫芦轻轻的呡了一口。
“师傅,说完没有啊?快吃饭了”隔着老远就听见了李小琪清脆的喊声。
王管家则是放下手中正在择的菜,“我去看看,李大夫是老爷的老朋友,可不能怠慢了。”说着便朝陆子白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陆公子,李大夫该用饭了,老王可是准备了好几道上好佳肴。”王管家在门外轻声说道。
“急什么,就来就来。”李长青打发走王管家,“你小子今天有什么打算啊?”
“处理好先生后事之后过几日便下山。”陆子白果决的道。
李长青再喝一口,“下山?哼,莫不是下山去为宋老头与一叶书院讨个说法?你能拿那苍梧郡守有办法?”然后看也不看那陆子白。
陆子白起身下床,然后作揖道“办法是想出来的,如果连下山都不敢,子白将来有何颜面在清明之日为先生焚香祭奠。李老先生想来也不会阻止子白,让先生与书院蒙受不白之冤。“
“别学你那师傅一样,总觉得能看破世人人心,却不知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苍梧郡守一开始不还是对宋老头一声一个先生先生的,最后还不是一声令下,让官兵包围了整个匿秋山。“李长青起身走到陆子白面前,“既然猜出老夫是来帮你的,必然会送你一份大礼。走吧,别让老王与我那小徒儿等久了。先吃饭,饿了,饿了。”说完便走出门去。
陆子白看了眼自己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书桌,摇了摇头,也跟着出了门。
晚饭时,大家也没有多说话,李小琪把三人来回看了一遍,见三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就埋头自己吃起来。陆子白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一个空位,上面只放了一只酒杯,愣愣出神。
“宋景湖啊宋景湖,也别看着我们吃了。”李长青把葫芦里的酒倒了满满一杯,自言自语的道“饭不吃,总得陪我喝一杯吧,这一路我可累坏了。”
王管家看着眼前这番场景,悄悄的把头埋在一边,偷偷的摸着眼泪。陆子白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愣愣的把筷子顿在菜碗上。
“喂喂,陆小子,你不吃总不能挡着我吃吧。”李小琪拿着筷子在陆子白的眼前晃了晃,“还真是个白痴。“
吃过晚饭后,一行人便朝外院走去,经过几条羊肠小道,来到了那棵大梧桐树下。
“老爷走之前,吩咐到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所以就没传出任何消息,一直都冷冷清清的,都怪老仆没照顾好先生。“王管家跪在宋景湖坟前自责道。老管家从小就跟随着宋景湖,而宋景湖一直把王管家当弟弟一样照顾,多年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啊。
“王伯,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那苍梧郡守,虽然先生非他所杀,却因他而死。”陆子白扶起老管家,“李老先生,我一定会为先生报仇的。”
“又来了,你小子怎么不长记性,虽然我不懂宋老头那最得意的心学之术具体是怎么个回事。但毕竟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宋老头时常在说心术要正,你小子别为了报仇走火入魔了。”李长青盘膝坐在坟前,“宋师兄啊,我这一辈子都没叫过你师兄,因为从拜在咋们师傅第一天起,我就不服气,凭什么你比我大几个月就得让我做师弟,今天就让你一回,不过只许一次,不然你又要得意了。来,走一个。“
漫天的梧桐叶再次随着微风缓缓而下,李长青随手捡起一片落叶,仔细在烛光下看了看,“凤非梧桐不栖,呵呵,当年何等的意气风发,去那北燕移来这些梧桐就以为自己个儿天下无双了?树大招风啊。”当陆子白与王管家都沉浸在李长青的话语中时。却没人注意到一旁的李小琪正躲在袖口呜咽,越是听李长青在那里自顾自个儿的唠叨,声音就越是压抑不住,最后竟放声的哭了出来。
这下轮到陆子白与王管家面面相觑了,你说这李小琪吧,刚来的时候丝毫没有一点忧伤的样子,反而显得有点事不关己的神态。而且此人本来长得极为像个妙龄女子,在这烛光下一看就更是显得梨花带泪。要不知道这李小琪真还是个男儿身,估计这陆子白再是个正人君子,也要厚着脸皮为李小琪说几句安慰话。可一想到这怪异的师徒二人,陆子白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王管家却是直肠儿,“李公子,不要太难过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李小琪爬在王管家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王伯伯,我,我......”
李长青见陆子白一副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的模样,笑了笑,起身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宋老头也算是那小子的救命恩人。”
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般巧妙,你的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的师父是你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