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胜安再次休沐回家的时候,一走进巷子里。街坊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甚至隔壁大叔看见他还无不感慨道:“小邺,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说的邺胜安一头雾水。
走进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邺胜安试探着叫了一声:“魏鹏程。”
就见一身藏青衣裙的魏鹏程从屋里出来。脸上虽然施了粉,可隐约还是能看见鞭痕。到底是男子,虽然做女装打扮,可还是喜欢穿深色衣服。更衬得他人如珠玉。邺胜安看在眼里,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魏鹏程走近他,微微垂头:“我美吗?”混合着淡淡脂粉香的温热气息扑在耳耳朵上,烫的邺胜安耳尖都染上一层粉色。
“别闹。”邺胜安瞬间回魂。伸手推开魏鹏程:“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一溜烟进了堂屋。
魏鹏程站在院子里喊:“水烧好了,你现在不洗吗?”从大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这似乎成了邺胜安雷打不动的习惯。
“你别管。我一会儿洗。”邺胜安漫无目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出来。一颗心仍旧‘砰砰’乱跳个不停。跳进浴桶,把头埋进水里,心道:“一定是这几天荤话听多了。”
最开始当兵,他每天被梁鸿驰折腾的死去活来。哪有闲功夫听那些军汉们嗑牙?后来,他代替梁鸿驰掌军。那些军汉不敢在他面前混说。自从到了西山大营。十来个人挤在一个营房。到了晚间,说什么的都有。不过,但凡男人聚集的地方,说的最多的当然还是女人。
邺胜安原本是个很容易让人忽视的人。可日子久了,总共就十来个人。偶尔便有人挑逗他说些荤话。见他木讷羞涩,更加喜欢逗他。而且……
邺胜安烦恼的恨不得把自己闷死在水里。大概是这一年多生活过于安逸,他的身体在不知觉不觉中缓缓发生着变化。胸部膨出,已经到了不缠住就遮掩不过去的地步。前些日子忽然来了葵水,惊得他好一阵慌乱。幸亏他负责拉水,有足够多单独出营的时间才得以处理。可长久下去,毕竟不是办法。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女人,可不得不面对这样一副女人的躯体。
“邺胜安。”魏鹏程很久没听到水声,不免有些担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黑瘦的少年就住进了自己心里。少年单纯的对他才华的欣赏和重用,让他有一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感觉。
在长靖关的时候,他一直以为那种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感觉是对于知己的感激和崇敬。可宝嘉和洗剑的到来让他忽然意识到,他想要拥有这个少年。而且,在他还没有想明白以前,就已经下意识的在做。
以前他是那么的厌恶自己的容貌,可现在他恨不得自己更加美貌一些。好让少年的目光从自己身上再也移不开。只要能多一点目光的驻留,他情愿变成像那些伶人一样的玩物。
“没事。”邺胜安声音沉闷。他的心事一向很多,多的像黑沉的汪洋。他把那片汪洋深埋心底,自己不去碰触,更不容许别人去碰触。他的迷茫、他的慌张、他的无助一直都属于他一个人。他就像天地间一抹幽魂,孤独的飘荡在世间。
魏鹏程的手放到门上,试探了几次到底不敢推开。他知道自己想要得到那个人,只能慢慢图之。任何一次冒然举动,都能让那人彻底远离自己。自己的努力也并没有白费,这不是已经成功让邺胜安习惯了和自己一个屋檐下生活?偏偏又冒出几个碍眼的。洗剑也就罢了,是大小姐留下的人。最可恶就那个羌女。如果不是怕邺胜安不高兴,他早把那个羌女驱逐出去了。想到此,身上的伤似乎更疼了。暗道:“黄毛丫头,三番两次伤我。有你哭的时候。”
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卑鄙。和邺胜安熟悉了就会知道。那个人看上去冷漠孤绝,实际上秉性纯良,甚至不通俗务。而自己竟然要引诱他堕落。想到此,他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暗骂一声:“魏鹏程,你真不是个东西。”可想到邺胜安先前对自己一瞬间的迷恋,他心中又有几分欢喜。急忙揉了揉打疼的脸颊,低啐一口:“不要脸。”
邺胜安洗完澡。穿戴整齐出来。才想起不见宝嘉和洗剑,问道:“她们走了?”
魏鹏程道:“那有那么容易。”不自觉的露出妩媚之态:“我怕她们烦你,特意支开了。”邺胜安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不再说话。魏鹏程走过去从怀中摸出一把玲珑剔透的梳子,动手帮邺胜安梳头。邺胜安受惊般跳开,结结巴巴道:“我自己来。”
魏鹏程也不勉强,将梳子递给他,问道:“在家里过夜吗?”
西山大营一旬一休。有时候邺胜安回来走走就回去了,有时候一两个月也不回来一次。在家里过夜更是少。
“不了。”不知为何,邺胜安面对魏鹏程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一看见他就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可看不见他心里又像少了什么一样。
“哦。”魏鹏程应了一声,算是知道。走到门口,将街门闭上。
邺胜安心头又是一跳:“大白天的,你关门做什么?”
魏鹏程一边脱衣裳一边道:“还不是你那个小美人儿干的好事。一言不合就动手。我今天早上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给了我好一顿鞭子。要不是洗剑丫头拉着,我这会儿早见阎王了。不过幸亏没打脸,再打我这张脸真就毁了。”
五月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魏鹏程的衣服很单薄,几下就脱了下来。只穿一条雪白的绫裤趴在檐下的软榻上,催促道:“你梳好了就帮我上上药。那几个丫头估计很快会回来。你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整天和她们混在一起的我是个男人吧?”
邺胜安抬眼望去,只见魏鹏程雪白的脊背上旧的鞭痕还没有褪去,又添了几道交错的新痕。常年行伍的邺胜安看得出来,宝嘉抽那几鞭是用了心思的,那些鞭痕只是红肿的厉害,并没有破皮。反而衬得那完好的皮肉白光光的晃眼。
“屋子里去。院子里阳光太大,刺眼。”邺胜安拿起魏鹏程脱下的衣服,扔到他背上。把那一片白光遮住。
魏鹏程从善如流。起身往内室去了。
邺胜安跟进去。取了药膏,轻轻涂抹。手指不自觉滑向魏鹏程奶油般的肌肤上。手指过处,硬硬的茧子激起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街门一响,院子里传来走动声和洗剑的低语。邺胜安一惊回过神来。手一抖触到魏鹏程的伤痕。魏鹏程闷闷的低呼一声:“疼。”
邺胜安急忙道:“对不起。”收敛心神,继续帮他涂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疼得受不了。魏鹏程一时浅浅的叫:“爷,轻一些。”一时又咛嘤:“啊,慢点。”
弄得邺胜安不知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上完药,出了一身大汗。魏鹏程看在眼里,莞尔一笑:“瞧你那满头大汗。”说着抬手就要给他擦。邺胜安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淡金色的面皮瞬间成了大红脸。转身逃也似的出了魏鹏程房间。迎面遇上宝嘉刀子般的利眼。
小姑娘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一红,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一明两暗的正房。魏鹏程占了右边暗间。宝嘉不肯示弱,自作主张占了邺胜安原来的房间——左边的暗间。
洗剑带着小丫头住了两间西厢房的其中一间。另一间供着大小姐的灵位。东厢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柴房。尽头是个狭小的茅房。。不大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养了两盆花。此时,顶着几个花苞。
邺胜安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发现,竟然没有自己的地方。心里好不失落。
正想着,洗剑带来的小丫头,名叫翠儿的小姑娘走过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道:“大爷,有位姓段的大爷求见。”说着奉上一个拜帖。
邺胜安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白泉先生?”说着往门口望去。只见段子心一身儒衫站在门前,身边跟着个十来岁的小子。看见邺胜安,拱手道:“大人别来无恙否?”
邺胜安急忙还礼:“劳先生过问,还算顺遂。”一边请段子心进来。
段子心也不客气,跟着他进了院子,笑道:“看不出大人还是个有闲情逸趣之人。”
邺胜安道:“莫要笑话我,谁不知道我是个莽夫。闲是挺闲的,逸趣就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了。”大约是受段子心温润气质的影响,邺胜安说话也随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