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渐渐升高,周围大街上的人流慢慢地多了起来。卓晚春走在大街上,听到道路两边摆摊的小商小贩们已经开始讨论昨晚发生在关帝庙的血案了。
一个卖菜的大娘对旁边炸油饼的老汉说道,“小环他爹,你听说了吗?昨晚关帝庙死了四个人呐!”
“莲儿他娘诶,怎么没听说,死的那四个人正是前不久打残灾民孙三儿,奸污、逼死孙三儿媳妇的曹小龟几个!”
“可不是嘛!那几个人已经被巡按大人给抓起来了,谁料想竟被人从大牢里劫出来,拉到关帝庙给杀了,全都是一刀砍掉脑袋。”
旁边一个卖鱼的也凑过来说道,“什么被人从大牢里劫出来!这还不明白吗?这是关帝爷除暴安良呐!四个欺男霸女的混蛋就跪在关二爷跟前,死脑袋齐整整地摆在供桌上,哎,我可听说啊,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关帝爷那口青龙偃月刀上可是还滴着血呢!”
卖鱼的嘴里八卦着,手上也不闲着,将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鲶鱼放在案板上,抡起砍刀一刀下去,几条鲶鱼一下子身首异处,只留下光溜溜的身子还在案板上无声地跳动着,看得周围一众小贩心惊肉跳。
听着路两边的各种八卦走过了六个街区,卓晚春终于走到了伽蓝寺施粥的粥棚。全洛邑城的粥棚都是每天只施两顿,只有伊王府和伽蓝寺的粥棚每天早上还施舍早饭。虽然和中午、晚上一样,舍的都是稀粥,但是对于那些饿着肚子,还没有找到工作的饥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所以,卓晚春到了伽蓝寺的粥棚之后,远远地看到空喜小和尚正和一位师兄在给长长的一队饥民施粥,队伍中的饥民还有很长很长,队伍一直排到了另一条街上,但是看样子锅里的粥已经所剩不多,排在后面的人一个个面无表情,麻木地等待命运的安排,排在前面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祈祷着最后一碗粥不要落到自己前面人的碗里。
然而三五个人过后,施粥的师兄将大锅的一边抬起,空喜用木勺挂着锅底,将大锅刮得干干净净,终于又刮出来了小半碗稀粥,放进了最近的一个饥民的破碗里。
空喜和施粥师兄抱歉地双手合十,向后面没有领到粥的饥民们躬身做礼。没有领到的人,虽然脸上掩饰不住遗憾的表情,但也都一一向空喜二人躬身答礼表示感激。中土寒明族一向以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自居,民众们也大都是谦和之人。
看到了晚春,空喜从粥棚里捣鼓了一阵,偷偷将两个白面馒头揣在怀里,向晚春走来。晚春看到空喜胸口鼓鼓囊囊的,没忍住偷笑了一下。
“都什么时辰了你才来,有你这么好吃懒做的难民吗!”还没走到晚春面前,空喜边嘲笑道。
“很晚吗?不过,来得再晚,也有白馒头吃。”说着,往空喜鼓胀的胸口一抓,便抓住了两个馒头,还恶作剧地捏了两下。
“你这家伙,真的是有恃无恐,下次你再来这么晚,看还有没有人给你留馒头。”空喜嗔道。
“不晚啦,影儿那家伙不是还没到呢么?唉,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挑我的毛病啊。我辛辛苦苦扮作难民,你们两个一个守着个粥棚,一个以暗中保护我为名逛街游玩,还能不能干点正事儿了。我跟你说啊,就影儿那家伙,昨天眼睁睁地看我饿得半死,自己跟在我后面吃糖人儿,边吃边吧唧嘴,你说有这么坏的吗!还有,昨天她在一个巷口的小茶摊上张口就要点一壶乌龙丁香茶,还得是明前的……”卓晚春细着嗓子捏着兰花指学道,“你说说,有这么当卧底的吗?有这么……”
“哎,哎哎……”蹲在路边的卓晚春忽然歪着脑袋大叫着缓缓地站了起来,“谁啊你,你放开,给我放手!放……放……放手,放手!”
空喜憋着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我吃糖人儿怎么了?”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声音从卓晚春背后传来。
“额……没什么,吃糖人儿美容养颜,肤白貌美。嘿嘿……”卓晚春讪笑道。
“我点一壶明前乌龙丁香茶怎么了?”
“很好!乌龙丁香延年益寿,有益……啊……有益健康”卓晚春马上一本正经、斩钉截铁地说道。
“哼!算你识相。”
卓晚春揉着被扯得红彤彤的耳朵,疼得嘶嘶的吸着凉气。
“臭小子,看你还敢不敢背地里说我坏话。”影儿抱着手,扬着下巴,撅着小嘴,白了卓晚春一眼,嗤嗤地笑着。
“这么刁蛮,小心以后没人要。”卓晚春揉着耳朵,小声嘀咕。
“你们俩别斗嘴了。来,说说昨天的收获吧。”空喜笑着说。
“你来说吧,”影儿对卓晚春说道。
“昨天中午,我从空喜这儿得知关帝庙附近有儿童走失,然后就去了关帝庙一带。在关帝庙旁边的一个茶棚里,遇到了一个带着影儿的金凤镯的和尚,和尚的金镯子是在关帝庙后街上一个疑似人贩子的泼皮手中得来的。后来我们得知,老汉的孙女儿和这镯子一起失踪。因此我怀疑是老汉的孙女儿带着金镯子被泼皮给拐走,拐走的时候,泼皮将老汉孙女儿的金镯子据为己有。后来在下次打算作案的时候,撞上了打抱不平的和尚,和尚以为泼皮只是在欺负小孩儿,所以便将泼皮暴打了一顿,而泼皮则以为和尚是发现了自己拐走儿童的事儿,是以献上金镯子以求和尚饶他。”
“昨天你进了关帝庙之后,我便一路跟踪那虬髯和尚,他昨天去了伽蓝寺。”
“伽蓝寺?”空喜疑惑道,“伽蓝寺里没有留大胡子的和尚,应该是云游僧人,到伽蓝寺挂单的。”
“所以,我们今天最重要的线索就是,找到那个疑似人贩子的泼皮的行踪,对吧?”影儿眨着大眼睛问道。
“当前之计,也只能如此了。”空喜点头。
“对了,还有个事儿……”卓晚春把昨晚发生在关帝庙的血案以及自己一晚上的噩梦跟影儿和空喜说了一下。
“阿弥陀佛,我也听人说起过周巡按城门口审官亲的事情,虽说曹小龟罪大恶极,但其他几名帮凶罪不至死,遭此残杀,虽说是命数如此,但终究令人唏嘘。”空喜感叹道。
“你真的做梦梦到白衣女子跟你说关帝庙正堂中有密道?”影儿显然被卓晚春的噩梦给吓到了,两只小手在胸口攥着拳头,瞪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卓晚春。
“是啊,她应该还跟我说过别的,但是我就只记得这一句了。”
“孙三儿的孩子就是在关帝庙附近丢的,那个白衣女子会不会就是孙三儿孩子他死去的娘亲……”影儿已经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小脸苍白,不敢继续说下去。
“阿弥陀佛,虽说出家人最信果报,但此事确实有些荒唐。如果白衣女子果真是死去的孙吴氏,那他为什么之前不给孙三儿托梦?为什么不给关帝庙里的其他人托梦?而唯独托梦给素不相识的晚春呢?再说了,关帝庙正堂昨晚发生血案,如果果真有什么密道,想必早就被一大早过去侦查命案的捕快们发现了,他们为了找到关帝庙血案的凶手,挖地三尺都没发现什么密道,我们就别在这上面费劲了吧。”
“嗯,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没听说谁做了个梦就能把案子给破了的,如果破案真这么简单,那这世上早没有冤假错案了。”卓晚春自嘲的笑了笑。
影儿却仍嘟着嘴,若有所思地想着密道的事儿。
“好啦,今天还是照旧,空喜负责在粥棚打听消息,我到各处去查访,影儿在暗中保护我。”
“好!”其余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卓晚春和影儿在大街上闲逛着。卓晚春心里默默地念了千百遍,“快来抓我呀,快来拐骗我啊。”但就是没有人理会他,累得他也是垂头丧气的。
眼看一天又快过去了,傍晚时分的卓晚春无精打采地走在洛邑城最豪华的酒楼——金谷居门前的街上。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卓晚春和那些真正的饥民比起来,还是有一些神采上的不同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一脸灰尘,目光呆滞,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的卓晚春就真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难民了。
“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走呢?你爹娘呢?”一个柔媚的声音传来,卓晚春一抬头,看到一个女子正弯腰蹲在他面前。
还未细看这女子,卓晚春便闻到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那香味淡淡的,闻起来不似自然的花香,但却能令人心中一荡。
“你饿不饿呀?姐姐给你买肉包子吃好不好?”
卓晚春瞬间便觉得自己仿佛要醉倒了。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声音中带着关切和疼爱,仿佛一束温暖的阳光,洒在卓晚春的身上。他觉得这声音和那香味是那么的相像,仿佛只有这样的香味才能配得上这么好听的声音,也只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才配得上如此令人迷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