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亮华丽的舞台上,指挥家身着燕尾服,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指挥台上。音乐随着指挥棒的慢慢挥动而缓缓响起。在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低沉深厚和圆号的沉静柔和中,钢琴的声音犹如流动的清泉,慢慢地加入进来,带动着黑管等乐器的旋律。
最在钢琴前的女孩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条白色的礼服,她坐在钢琴前,裙子垂至地面。黑黑的长发披散垂至腰际,秀发遮住了她的侧颜,远远看去,只见她安静地低着头,手指在琴键上欢快地跳跃,飞舞。她弹得很认真。一曲结束,交响乐团的成员在指挥的带领下向观众致敬。弹钢琴的女孩站起身来,洁白的长裙拖到地上。她恭敬地把腰弯得很低。当她抬起头来时露出了她清秀的面容,不惊艳,但却脱俗,她的身上没有太多的脂粉气。她的双眸干净澄澈,眼中是那样的波澜不惊。
演出结束后,女孩走进后台换好衣服,坐在化妆间的镜子前摘下隐形眼镜,换了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言静。”女孩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去看到已经换好一身休闲服的指挥站在化妆间门口。“流城。”女孩叫着他,他走近,拿起梳子替女孩梳头发。言静看着镜子里的他,笑着站起身来搂住他的胳膊。
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大学的二十多年,她们一直都是同处在一所学校,同看一片天空。大学毕业后,他们一起进入乐团,成为乐团里公认的一对情侣。
“今天你弹得不错,团长都夸你了。”流城对她说。“真的假的?”言静一脸诧异,随后更多的是惊喜。“骗你干什么,当然是真的啦。”流城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言静咧咧嘴有撅着嘴嘟囔道:“那团长为什么不当面表扬我一下呢?”“一定是怕你翘尾巴。”流城说完搂着她的肩,说:“走吧,回家!”说着,流城拉着言静的手走出后台。
外面夕阳西下,小城尽染朱砂。粉红色的晚霞在蒙了一层红色的蓝天上飘忽不定。街上行人很少,路上一片秋天的萧瑟,树在无风的街道边静默,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全部枯黄,但都在干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到了家楼下,流城看着言静走进了楼里便冲她挥挥手,直到看见她回到家里,在她房间的窗户里向他招手,他才转身进入对面的单元门里。言静站在落地窗前,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儿,言静便看到了对面的窗户里有人在向她招手,她笑了,站在对面的向她挥手的人正是流城。这是他们多年来的习惯,早已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小静。”妈妈推门进来,言静回过头,“妈。”“出来吃饭了。”“来了!”言静答应着,转身走出了房间。“小静啊,你和流城都认识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个人的事也该定下来了吧?”言静的脸有些泛红,她羞涩地说:“妈,这事不急。”“你不急,流城也不急吗?”听了妈妈的话,言静笑了笑,说:“妈,您就别催了,这种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你这丫头。”看言静笑嘻嘻的样子还像个孩子,妈妈无奈地笑笑,眼角挤出了细密的眼角纹。
其实言静的心里很受感动,她五岁时父母离异,妈妈丢下了她和她爸爸,独自一人去了美国,后来爸爸就把她眼前的这个女人带回了家。自从三年前父亲去世后,只剩下她和这个妈妈相依为命。这个和自己非亲非故,却总是为自己着想的女人憔悴了许多。人到中年的她没有了年轻时的面容,但有一种优雅淑慧的气质是时光泯灭不掉的。其实在言静的心里早就已经把她看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生母抛弃了自己,而她却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自己绝不能辜负了她的恩情。
“改天叫流城来咱们家吃顿饭吧。”妈妈突然开口。“好。”言静点点头,接着说:“不过最近几天我们乐团演出有些忙,等过段时间吧。”言静说完,看到妈妈点点头。
吃完饭,言静在房间里练琴,她知道流城就站在对面看着自己。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把果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坐在床上也听言静弹琴。她知道此时此刻,对面的男孩也注视着言静,便会心一笑。这时的言静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这两个人的陪伴,一生足矣,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的简单。
第二天一早,“妈,我走了。流城在楼下等我。”言静叼着包子,对妈妈打了声招呼,便匆忙下楼,看到流城。站在树下,双手插兜。言静走过去,递上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包子。“给你,肯定又没吃早饭吧?”流城笑着接过袋子,另一只手抓住言静的手放在自己外套的兜里。
上午的演出结束后,他们回到乐团的排练室,言静在台上练琴,而台下只有流城一人。一曲完毕,流城拍着手走过来说:“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给你所有人的喝彩。”
言静笑了笑,向左挪了一下地方,把椅子空出了一半的位置,让他坐下,想和他合弹一曲,流城笑笑坐下来看着她问:“弹首什么曲子?”“梦中的婚礼”言静抿嘴微笑,脸上洋溢着天真和满满的幸福……
曲罢,排练室的门口传来掌声,言静和流城转头向后看去,看见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他们一起站起身来,““团长”,那男人走过来,“你们两个配合的很默契,可惜啊,团里目前还没有让你们单独上台演出的机会。”,团长顿了顿,话锋一转,说:“不过下周团里有一个可以去外省和其他乐团交流学习一个月的机会。”
“什么机会呀?”言静听了团长的话,轻声问。团长笑了笑,说:“下周有一个全国性乐团训练营,不过小言,你就不要想啦,团里没有后备的钢琴手,演出只能让你上场,所以你不能去参加训练营,团里已经决定让流城去了。”“哦”言静尴尬地挠挠头。流城说:“我可以代替言静啊,团长,可不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她?”流城诚恳地看着团长,团长很为难。言静拍拍流城的肩膀说:“既然团里决定让你去你就去吧,反正我们两个谁去都一样啊!”
团长指着言静对流城说:“小言觉悟比你高。”说完就转身离开。流城知道言静想抓住这个机会,刚刚她只是在宽慰自己。流城叫住团长,走到他面前,欲言又止。“指挥是你的工作,工作与感情不能混为一谈。”团长叹了一口气,说:“言静这丫头有天赋,肯努力,但是指挥比钢琴手更有前途,这是事实,团里也要以大局为重,你好好想想吧!”团长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便走开了。独留流城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言静走过去,轻抚她的背,说:“好啦,别纠结啦。”流城抬起头看着他,言静对他笑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还有一对尖尖的小虎牙,看着她可爱的模样流城摸了摸她的头发,他不忍心将刚刚团长对他说的话告诉言静,只能苦涩地笑笑说:“好,你要在家乖乖地等我。”他捧着言静的脸挑眉道,言静握着他的手,就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答应他:“好,我等你回来。”
下午回到家,妈妈还没下班,言静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发呆,今天团长对流城所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她也明白流城是怕伤害她,所以才没有说,他们两个都选择了不说,彼此各怀心事。“钢琴手,没有前途吗?”言静手拄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确实,会弹钢琴的人很多,言静也并非不可取代,不过好在这个机会给了流城,她也情愿这样,没什么可不开心的,但此时她所考虑的是她的未来,她一直视钢琴为生命,长久以来,她将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乐团的工作中,却被评价为“没前途”,这对言静而言是一种打击。
与其说委屈莫不如说是在思考她自己将何去何从。这时妈妈回到家,看到她在沙发上发呆,“小静怎么了?”言静回过神来,“啊?没事”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事,她转移了话题:“妈妈,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今天病人太多了,最近感冒的人多,你自己也多注意点啊。”妈妈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对她说。“嗯,知道了,妈妈,如果有人告诉你医生这个职业没有前途,你会怎样?”言静靠在厨房的推拉门门框上,看着妈妈问。“这让我怎么回答你。医生没有前途吗?先说实际的,工资高,其次治病救人很重要啊!”妈妈一脸不解地回答。“这么问你吧,院长告诉你说你眼科医生不外科医生有前途,那你会怎么办?”妈妈听了言静的话,觉得她可能在乐团遇到了什么问题,但又清楚地明白她不想让自己知道,考虑一会儿,妈妈开口:“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事业总不能因为一句‘没前途’就放弃自己的事业吧?”说完,她一边切着黄瓜一边继续说:“外科医生固然有前途,一场手术的手术费就相当于我两个月的工资了,但也不能说眼科医生不重要啊,不然你配眼镜查视力去哪啊?”妈妈打趣道:“所以每个工作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每个人也都有独特的价值。”言静听完“哦”了一声,便迷茫地走开了。妈妈在后面默默地看着她,她相信每个孩子都会长大,而言静也会学着面对生活。晚上和流城打完电话,言静走出房间告诉妈妈:“妈,流城说等他下周从外地训练营回来之后就来咱们家吃饭。”“好,你和他一起去吗?”妈妈随口一问,言静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不,他自己去,妈妈似乎知道了言静为什么今天情绪不高。”“啊。”妈妈只淡淡地应着她的话。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言静送流城去火车站。“路上小心。”言静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流城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说:“你也注意安全,我不在的这一个月别太晚回家,等我回来”“嗯嗯,我知道,记得回来给我打电话。”“好。”流城一脸宠溺地笑着揉她的头发,言静盯着他提醒道:“记得回来之后来我家吃饭。”“嗯。”见流城顺从地点点头,眼言静看了看手表,“到点了,快走吧,再见。”说完对他挥挥手,流城也对她挥挥手,转身走到检票口,还不时地回过头笑着对言静招手。直到流城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言静才转身走出火车站。回到乐团,乐团里团长正组织着大家练习,团长亲自担任指挥。言静听了妈妈之前说的话也释然了,没有前途又怎样?我就是热爱我的事业,就算可能有人取代我,但我依旧有自己的音乐标签,可以被取代,但绝不会被复制,凭借这样的心态,言静又以饱满的热情投入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