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稀疏,屏风上光影斑驳,木质阁楼绿叶成簇,生机盎然,典雅温馨。
木质大床上,繁锦缀于锦被之上,丝绸床帐如水滑落,包裹着内里纤细少女。
发如水柔,眸如玉润,肌如雪砌,唇如点朱。
那双黑眸中充斥迷茫与怔愣,突然眨了眨,纤细的手臂从锦被中伸出,黑眸紧紧盯住纤细小巧的手。
“噗嗤”
笑了。
黑眸微眯,鼻梁小巧,嘴角的笑无限扩大。
女孩猛然起身,黑发如瀑披撒开来,黑眸晶亮,柔唇泛红,白色中衣包裹身躯,小巧精致,她掀被而起,翻身落地,横跨几步,立于镜前,因为力度之大,双手撑着木桌,不由微微前仰,黑眸紧紧盯着镜中的人儿。
七八岁的模样,黑发散落,黑眸如玉,肌肤如雪,樱唇微微染红,白衣如雪,钟灵毓秀。
可爱,灵巧。
女孩努力的想,当年这时候,她的眸子是怎么样的?
是……最纯粹的,像天上闪烁的辰星,耀眼,璀璨。
女孩深吸一口气。
十六年来,每当心里难受的时候,就会想,那场变故没发生之前,她是什么样子的?
每一次,都是模糊不清。
是有些怕的,所以一直没有再看到。
不敢。
不愿。
不甘。
至死,如此。
如今……
重启。
熟悉的模样,熟悉的灵动。
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听说过,世间有一种移魂术可以转移离魂入新的躯体,有人对她使用了移魂吗?
女孩的眸光微眯。
她还是白若歌吗?
掀帘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白若歌缓缓转头……
那是一个绿裳的女孩,莫约十一二岁,黑发如绸,面容清秀。
看见白若歌的样子,急切道:“你醒了?快去见默歌,他就要去边疆了!”
白若歌明白了――不可思议!
重生了,竟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
白若歌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十三年。
因为哥哥的血,刻骨。
那一天是极平常的一天。
白府上下忙碌着,不但因为今日大公子白默歌要远赴边疆提前出城练兵,而且大小姐白若歌在三天前在城外树林不慎被蛇咬伤又落了水,请了医,喂了丹药却丝毫不见好,反而昏迷不醒。
那位白胡子老太医说:“等,等三天,三天之后若没醒,就准备做丧事吧。”
本来第三天,白默歌早早便该走的,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守若歌一白天,黄昏启程去兵营。
黄昏的时候,白若歌醒了,和没事人一样,急急催着白默歌走,白默歌对她笑笑,府前上马疾驰而去。
白家人谁也没想到,两个半时辰之后,白默歌便又回了白家。
只不过,回来的,是血满衣襟,经脉尽断,被人抱回来的白默歌。
那个人,对他们说:“我是个商人,赶夜路进京,正巧碰到黑衣人追杀将军,我误打误撞打退了那些人,将军身染血泊,我进内城求医,那家认识将军,所以止了血便带过来了。”
保住人暂时不死,将军府自然有更好的医疗条件。
但没用了,经脉尽断,再好的医疗条件,也只有一句话:“唉……一年,就能拖一年。”
拖一年什么?拖一年命。
一年后,白府大丧,白许城和陈澄儿黑发人送黑发人,不过三四十的年岁,送走了年仅十七的儿子。
那个自称商人的十四岁少年和八岁的白若歌也在一旁。
那时候,白若歌已经知道他叫什么了,商人少年说:“我叫萧长笙。”
此后三年,白若歌才渐渐明白萧长笙救下白默歌的来由。
此后,她在朝中一步步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直到她明白了当初的真相――在对太子动手后。
而此刻,白若歌激动地扒紧木质梳妆台的边缘,此刻,不就是,不就是,十年前的那一天?日头尚早,所以哥哥未走,哥哥马上就会过来!
她,白若歌,回来了!
白府大门。
此时日头尚早,街上行人稀少。
外面正下着些微的小雨,落人身上,极其清爽。
白府门户大开,门前四人站立在青石板路上,一位布衣老者正将马绳递给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玉冠束发,黑发如水般柔亮,黑眸炯炯有神,闪着一往无前的光。
银甲覆身,贴身而精致。
他接过马绳,刚要翻身上马,可顿了下,却突然扭头:“不走了,爹,娘,我们回去。”
白许城怔了下,陈澄儿亦是如此。
少年复又说了一遍。
“不走了。”
说罢,将马绳交至马夫手里,转身大步迈进白府大门。
少年心焦,便步伐极快。
“妹妹还没好,我不能走。”
那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扶着陈澄儿的白许城神色晦暗不明。
木质阁楼内,白若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绿裳女孩。
绿裳女孩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上前一个爆栗打在白若歌额上,问:“喂,小呆瓜,在看什么呢?”
白若歌咧嘴笑了:“当然是看小美人。”
熟悉的调笑,熟悉的人。
绿裳女孩刚刚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不去送你哥么?”
“不去,他那么有能耐的人,要我干什么?”
“真的?你哥可是一直抱怨你不能送他呢。”
“切,他那是炫自己有妹妹,你没有。才不是关心我。”
绿裳女孩笑了。
“真不去?”她问。
“真不去。”白若歌诚恳地说。
因为,他很快就要过来了。
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白若歌听得清清楚楚,很快,她就能见到自己的哥哥。
很快,她就能改变自己的,哥哥的宿命,无数人的宿命。
时光,重启,此生,无悔。
掀帘的声音,再度响起。
白若歌缓缓抬头……
那一眼,时光永恒。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墨发玉冠束起,眉眸精致,面带冷静的少年。
容颜俊朗,棱角分明,正如他的人。
银甲的光芒闪耀在眼前,极为贴身,棱角亦是分明。
掀帘的手指修长而同样精致,令人不由赞叹。
他的背后,石砖整齐堆砌,一旁花池,草色新雨中,淡然静美之感油然而生。
看见白若歌,他一怔。
惊愕之色无法抵挡。
在白默歌眼中,眼前的少女只着中衣,却带着翩然的气息。
黑发如绸,散落肩头,宛如水柔,眼眸明亮,神采奕奕,往常的灵动添一抹坚毅,面容清秀,但不知长大会是何模样。
肌肤如雪砌,但却泛着一抹晶莹的浅红,使她柔而可爱。
双手后撑着木桌,随意的一个动作却显得随性而淡然自若。
赤足而立,幼足小巧晶莹剔透……
等等!
一道暴喝破空!
“白若歌!”
白若歌霎时一抖,顿时身体失衡,跌落在地上。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糟了,忘穿鞋了……
话说,时隔十三年,哥哥的吼声还这么清晰啊……
(作者插话:你已经活到十三年前了!)
“咳咳,”白若歌装模作样轻咳两声,借着绿裳女孩的搀扶迅速重新站起,一个转身缩到了绿裳女孩的身后,然后扯着女孩的衣襟探头,笑嘻嘻道:“嘻,哥,好久没听见你这么中气十足地吼了。”
白默歌满脸黑线:“你给我出来!”
一旦白默歌不理会她的七扯八扯,就说明他真的生气了,那她不就惨了?
出去不就成她傻了?
白若歌头一扬:“不出不出就不出,你能把我怎么样?”
白默歌倒吸一口冷气,怒火中烧而变得极其锐利的目光直射绿裳女孩:“绿萝,别管她!”
绿萝苦笑,这两个活宝一闹就扯她,但谁叫她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弯弯眉,笑道:“诶呀呀,这可不行,若歌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不管可不行呐。”
最好的朋友。
白若歌心中一暖,更抱紧了她。
头埋在绿萝的颈窝,柔软的绸缎与肌肤,淡雅的熏香萦绕在鼻尖,这是她熟悉的味道。
这个女孩真的是她最好的朋友,独一无二的。
白默歌死后,她辞别自己,女扮男装入战场。名震天下,荣登高位。
后来她死了,与她不同,绿萝支持太子,那时为了推翻太子她与初回搜集罪证,没想到搜出来的会是……白若歌闭了闭眼。
还记得那溅上她白家三口鲜血的刑台上,也曾流过她的血。
通敌!
白默歌冷笑一声,身形一转,一阵迅风划过,不过眨眼间白若歌感觉一阵冷风吹过自己的手臂,便见绿色眼前一闪,白默歌显在眼前,单手抓着绿萝的手臂,显然,是绿萝为她挡下了白默歌的招数!
白默歌微微挑眉,上次见她出招是在三个月前,修为尚比他差些,现在竟然能挡住他的幽罗爪!
虽然白默歌没用灵力,但这速度――他的速度可堪比魂宗,眼前的绿萝――
三个月前,速度可是比他还差!
白若歌瞳眸一缩――天澜大陆,修炼者存在的大陆,武者在此,不论法师或使用武器的武者,统称魂师,但不包括特殊职业,如冥灵师、御妖师等,魂师阶级分为――魂士、魂师、魂导、魂宗、魂将、魂王、魂帝、魂尊、魂圣、魂灵――神!
除神之外,每个等级又各分十级。
但这个世界大陆繁多,天澜大陆仅算一个极小的大陆,评级为中下等,原因也有灵力不充沛的缘故。
所以,除去那些毫无灵力天赋的普通人,仅有一小部分人可以成为魂师,而且这一小部分因为灵力稀少而修炼艰难。
不过,据史栽,天澜大陆总面积有一七百八十七亿平方千米左右,大约有七分之四的面积居住人类,人类繁多,这一小部分估测约百分之二十,所以魂师的数量可想而知。
天澜大陆的历史上确实出现过成神并开辟时空通道去往新大陆的人,但同样据史载,这样的人在天澜五万年的历史上仅有四人。
最近的成神者诛漠城也是成神历时最短的人,他用了三百四十五年。
他是天澜大陆的绝顶天才,曾震惊了整个大陆。
但是自己……白若歌微微垂眸,三百年?绝对不够,她必须更快,更快。
哥哥是魂导六级,但因为得到倾云阁老之一倾阁老的传授武技“无影”,速度堪比魂宗七级。
绿萝……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三个月前尚只是刚刚突破魂导五级的绿萝,此时应该是――
绿萝一笑,右臂一挥,手腕一转,已抓向白默歌的上臂,银光闪过,白默歌已撤回左臂,噔噔噔连退三步。
绿萝一挥右手,青绿色的藤蔓从手心生出,几根藤蔓交错缠绕,缓缓生长,一息半间,成一个形体。
白若歌瞳眸一缩――
这是,花苞?
青绿色藤蔓刚刚化成了青绿色的花苞,便倏然绽放,内里的不是花蕊,而是一根根如针大小粗细的藤蔓!
十几根“针”倏然伸出,交错缠绕,已经直冲白默歌而去,转眼之间,已至身前!
白默歌冷喝一声,竟是抬右手,数根银色丝线自银甲覆盖的手腕中生出,交错,缠绕,赫然散开,缠上数根藤蔓。
藤蔓停止了移动。
白默歌微微讶异,竟然……
绿萝瞳眸微缩,右手一翻,藤蔓在银色丝线缠绕处自行断开,随即分成四股,一股下移直奔白默歌的双脚,两股分左右向白默歌两侧缠去,另一股上移,半攻击银色丝线半向白默歌冲去。
白若歌瞳眸一缩,明白了什么,两人都没有现出本命魂体,只以最基础的灵力驾驭战斗,显然是切磋为主,所以绿萝不曾直接震断白默歌的银丝,而是换了“四方缠绕”,来看白默歌的反应,决定如何在战斗中运用,白默歌需要破解这“四方缠绕”,才能继续保持持平战局。
白默歌心中暗定,刚刚那一下是他的试探,绿萝的实力应该是在魂导七级左右,灵力的运用到达这般境地,他也不必担心若歌,自己不在她身边,也有人保护她。
双眸微眯,没有直接震断他的“千钧”,而是选择四方缠绕,看来是想看看自己在“千钧”的掌握程度有多好,顺便练下技巧,暗笑,看来前日下的战书,现在还回来了!
绿萝微不可察一笑,灵力模拟,“四方缠绕”的作用可不只是缠绕而已,进入魂导七级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手练习,自己无法得到技巧上的提升,正好某人前日说想和她切磋切磋,那就来试一试自己的新技能!
白默歌一喝,右手一翻,银色丝线收回身前半丈之处,手腕处又涌出十数根银丝,与之前的丝线以半丈为半径,聚在一起,交织成网,圆形网的四周向内倾侧,护住他的左右,连头脚也被覆盖在内。
已经进入半丈之内的藤蔓因为被银色丝线包裹而不得再移动。
白默歌一笑,藤蔓从圆网处断开,化作浅绿色的光泽散去。
这一下他加大了力量。
绿萝一笑,藤蔓突得加速,白默歌手手指微扬,银色丝线交错移动将侵入半丈的藤蔓斩去,同时越靠越近,直到最细的藤蔓无法进入,随即收紧,竟是密不可分,形成一个四周向内倾侧的圆盾!
藤蔓依旧尝试着进入,但是一靠近银盾就立刻化成浅绿光泽。
但绿萝笑了。
绿萝手臂一挥,“花瓣”登时散开,交错缠绕成一股大约三寸的藤蔓奇快地冲向圆盾!
这一回,一个大口从圆盾中心破开。
破!
圆盾内,白默歌默然看着心口处的藤蔓,表示默哀。
随即,圆盾散开,银丝散乱在空中,露出白默歌略有无奈的容颜。
这招数实在是……
坑人啊……
可以隐蔽的灵力……
“滋味如何?”
绿萝嘻嘻一笑,刚刚的十几根藤蔓扰乱了白默歌的感知,那几根大藤蔓攻击的时候的散出灵力与那十几根藤蔓相同,白默歌以为是“花瓣”内新出来的藤蔓,却没想过这是“花瓣”。
她一开始使用的是灵力去模拟技能“四方缠绕”,白默歌下意识以为依旧如往常一样应对“四方缠绕”就可以,不但是因为“四方缠绕”需要介质“花瓣”,没有花瓣就无法形成“四方缠绕”使他小小放松,而且她一开始没有震断“千钧”也让他以为是要陪她练习武技。
而在她引导下选择了化丝为盾,所以面对“花瓣”的攻击时便没有防备,然而事实上――
他确实陪她练习了随着她的修炼进一步提升的新武技――化整为零,灵力隐蔽!
这就是她的新技能!
灵力的掌控更上一层,这就是魂导七级与魂导六级的差别!
白若歌想着,突然察觉不对,暗道一声糟,可已然来不及!
白默歌突然左边手指微扬,身体左侧的十几根银丝猛然冲出,冲进藤蔓的包围圈!
瞬间,便裹上了白若歌的手腕。
绿萝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哭笑不得。
“靠!”
太兴奋了,竟然是自己忘了打起来的目的!
白若歌尴尬地、默默地从绿萝肩上退下来,乖乖走过去。
白默歌毫不犹豫打横抱起她,随即收了“千钧”。
绿萝无奈一笑,亦一挥手收了藤蔓。
虽然刚才必是白默歌全力一击,可不但自己已经输了,而且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没想到竟然是输在这个上……
“你输了心。”
“我输了心。”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然后相视一笑。
刚才的一战似乎很久,但其实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白默歌小心地把白若歌放在床上,用一手为她拭去脚上的细小污迹。
然后另一只手狠狠地揉了揉白若歌的柔软黑发:“长胆子了?刚醒就乱跑?”
已经二十几岁的白若歌汗颜,喏喏道:“不是……感觉好了吗。”
“嘣!”
“啊!”一声惨叫。
白若歌默默地摸着被自家兄长“摧残”的额头。
白默歌顿时没好气道:“别叫了,像猪嚎!放手,你有那么疼?”
放了九成水的白若歌讪讪放下手。
白默歌一步上前,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确定白若歌每一次都是眨巴着晶亮晶亮的大眼睛看着他而不是呲牙咧嘴喊疼,这才放下心来。
最后不客气地捏了一把自家妹妹圆润的脸,见她照旧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这才一拍她的脑门,淡淡道:“看来那医师没哄我,是个一模一样的白若歌。”
白若歌的心顿时酸了。
上辈子醒来的时候,白默歌也做过一样的动作,说过一样的话。
然后下一句是――
“那我就可以安心出征了。”
白默歌淡淡道。
绿萝有些不舍,仅有的两个朋友就要有一个看不到了,而且没人陪她对练了。
在绿萝心中还有另一个念头,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白默歌走了,这白府便不会安全。
这个念头似乎很奇怪,但对绿萝来说却是习以为常,并且相信。
父亲曾说过,木系灵力的修炼者沟通天地,会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感觉,而在绿萝的身上似乎更是如此。
它曾经让绿萝躲过数次危机,绿萝对它深信不疑。
而且事实上,绿萝自住进白府起,就明白白府只有白默歌和白若歌是可信的。
三年,终究也只能在这里躲三年。
绿萝想,看来自己走的时候到了。
白若歌并不知道绿萝心里的思量,而是一把抓住了白默歌的手。
“哥,陪我一天好吗?”白若歌轻声问。
白默歌望着妹妹充斥紧张的眸子,心里一软。
若歌终究还是吓到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要知道这丫头一直认为自己这个将军呆在家里是渎职,而且边关战事吃紧,她一定觉得自己早一刻去就会使他的兵们多一分希望。
“黄昏,”他说,眉眸尽是认真,“再晚就不行了。”
昨日深夜天澜帝扮旨,圣旨限他两日之内前往城外月澜军,三日内开拔!
他已经明白战事的紧迫,只怕这次天澜有危!
白默歌只怕两日已是顾及到若歌的最高期限,心中担忧更甚,而且他一向令至便走,这次终究是担心若歌,所以反了回来,但他也只能等到黄昏,称夜出城。
再迟,他便绝不能等!
但这是白若歌想要的结果。
她心里暗松一口气。
她记得前世哥哥走时候的时辰。
酉时过半,那时她醒,哥哥确认她安好,便问绿萝时辰。
绿萝答:“酉时过半。”
然后他便走了。
对,酉时过半,她只要拖一刻钟就好,一刻钟,就足以让她扭转哥哥命!
绿萝笑着看着他们,眼中掠过一丝羡慕,曾经,她也有过哥哥……
本来她还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眼中一瞬间充斥痛楚。
但也仅仅维持了一瞬,很快化如无风水面,波澜不兴。
她微微垂眸,掩下太多太多。
白若歌有一瞬怔怔地望着白默歌,然后咧嘴笑了,紧紧拉着他的手,好像一放手他就跑了似的。
白默歌忍不住一笑,他的这个妹妹啊!有些感叹的想,看来京城里的人叫她第二魔女还是有道理的,这么灵巧又聪慧,纯粹又可爱,让无奈又喜欢,明明生气她不照顾自己,却又能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
还真是个小魔女!
白默歌一瞪眼:“下次不能不穿鞋就下地,听见没有?”
白若歌顿时直背挺腰,微微垂头,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听见了。”
“不许乱跑到陌生的地方,像这次的魔灵之森!”
“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
“不许再把北风他们甩掉!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重要!”
“北风他们能保护你,他们不是你的侍卫,是你的守护者。”
白若歌睫毛微颤。
北风,夜北风,幽鬼十八将。
她还记得呢,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个少年脸上带着局促的笑容,常年不见光导致的皮肤的苍白,与他的全身黑――黑衣黑发黑眸形成了鲜明对比,全身上下唯一看起来不古怪的就是他洁白亮丽的牙齿,但与他全身诡异的气质一融合,顿时变得更诡异起来。
才十三四岁的模样。
他对自己说:“你好,我叫夜北风,是你的守护者之一。”
她记得自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多大了?”
夜北风怔愣了一瞬,有些傻得客气道:“十二,下个月就是十三了。”
顿了顿补充道:“我能保护你的。”
他以为她嫌他小啊,她其实是想说:“你那么小为什么会在幽鬼十八将里做首领?”
白若歌是很惊讶的。
夜北风给过她无数次的惊讶,最后一次是从初回那里得知幽鬼十八将将她要篡位的消息呈报。
她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是:“哥哥确定这是杀手而不是将军?”
杀戮狠决,冷静果断,机智勇敢,霸气自然,夜北风该为将,而不是屈尊当一个杀手。
“若歌,听见没有?”白默歌咬牙切齿地问,危险感瞬间把白若歌从沉思中惊醒。
乖乖道:“听见了,以后绝不甩掉北风他们。”
白默歌一怔,他以为按妹妹的性格,绝不会这么服软,应该只答上一句“听见了”就算完了,听见是听见,和做不做不一样,他都打算要对北风说一定要看紧她了,这次竟然这么乖?
白若歌是不会对他说谎的。
白默歌眼中闪现一抹疑惑,难道说真的是这次给若歌的打击太大了?她害怕了?
但想到妹妹以往做的事,心颤了两三颤,白默歌这么对自己说:“这是绝不可能的!”
想到北风他们,白若歌心中暗笑。
今生呐,我,绝不会让你们,明珠蒙尘!
掀帘的声音突然响起,白若歌下意识抬头,白默歌转头望去,绿涟漪有那么一瞬眼中神色意味不明,亦是转头。
白衣,映入眼帘。
白若歌感觉,心脏停止跳动了一瞬。
眼中快要涌出的泪,重新回到了原点。
来人,黑发未绾,披散空中,带着轻轻点点的雨珠,分外明亮。
来人,黑眸淡漠,淡然冷清,似乎无所谓的神色,带着一丝别人看不懂的坚毅。
来人,白衣如雪,翩逸温雅,说不出多余的话,仿若合适便是唯一的感觉。
来人,肌肤胜雪,却带着冷漠与无情的气息……
来人,是白默歌与白许城最熟悉的人,也是最陌生的人。
白许城……
白若歌没想到第一眼见到白许城居然想哭,当初上断头台前他说你不是我女儿的时候都没有,怎么这时候想哭呢?
不,不能哭,白许城没有资格让她哭,她白若歌赔了一辈子,才换来了最后一次舒心,她为什么要哭?
小时候别人骂她欺负她,她哭过,是因为他说我会守护你,她记了这句话一辈子;昏迷了三天醒来的时候,他对她说要照护好自己要不然有时会没有人照护你,她哭过,说我其实很怕真的就死了;哥哥死的时候,她怨天的时候,他说这不怨天,怨人,所以她决定走上复仇之路;他接受了萧长笙,她以为他真的有世人所说的大气,没想到会是利用;初回快要登基前,她无意间在他书房发现的书信,才明白他才是让天澜陷入危机,让哥哥惨死,让萧长笙一辈子愧疚,让她赔了一辈子的人!
身入狱中,当百里初回拿出本是白许城设好的小琴的罪证,白若歌认罪了。
初回以为是她为了小琴和哥哥所以那么做,但其实不是。
你害了那么多人,请允许我把一切铲除。
后来,他说你不是我女儿的时候,白若歌心里反而一阵轻松。
真好,我为你瞒下了惊世之罪,便还了你予我的一生,我以命送你上断头台,是对你十年抚养的赎罪,也是我让你对我哥哥,萧长笙,初回他们的赔罪!
她曾经真的把他当过爹爹,可后来……不是了。
今生,她不想再与这个人有任何过深的交集。
她要破他设下的一切局!哥哥的死,萧长笙的悔,百里初回的恨,天澜大陆四国的悲!
白若歌紧紧咬牙,生怕泪水流出。
不过是皇位,那有什么重要!
抵得过他一双儿女的命?抵得过天澜万千的生灵?抵得过一辈子的自由?为什么要与上界勾结,引魔族入天澜大陆?
不就是那个天澜大陆所出的天之圣女能够改变世界之局,但那又有什么?
白若歌的恨意,此时包括了那些远自天边的强者。
她一定,要改变大陆之局,她一定,要让守护的人一世安康!
白若歌并不知道,她此时的眼中弥漫着一股血色,血色中包裹着一个金色的符文,熠熠生辉,亦转瞬即逝。
绿萝感受到了一股惊天的气息,不由心中微震,还未捕捉到什么,那股气息已转瞬即逝。
糟了,是谁?改变命运之轮?
在遥远的某个大陆,一个紫色的宫殿中,紫色弥漫,一个紫衣少年站立在命运之轮前,双手合十,轻声呢喃,突然命运之轮弥漫血色,他惊讶地发出与绿萝同样的质疑。
一个古朴安静的木屋里,一个白衣男子正安静的等待出炉的丹药,突然他似感应到什么,抬头望向远方。
他身边浅绿衣裙的女孩子诧异问他:“出了什么事?遥?”
白衣男子若有所思,他淡淡道:“命运者。”
“真的有命运者?”
“是的,真的有。”白衣男子答。
金色的符文与白色的宫墙交织,红色紫色蓝色白色的玫瑰环绕宫殿,宫殿的背后,一个白衣的年轻男子正悄悄打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曼陀罗与曼珠沙华,突然他的动作一滞,但很快便继续手中的工作,缓缓道:“是谁呢?灵魂如此无奈而纯粹?”
高高的祭台上,一个白衣女子执剑而立,面前是十大宗门的代表,她道一句讨教,正要舞剑,身子却突然微顿。
微微侧头,眼神忽变,她知道,那个方向有个姑娘,和她一样。
她嘴角微勾,很快,就会有一个同伴……
茫茫的大漠中,仿若目标遥遥无期,红衣男子跌跌撞撞走着,旁边的黑衣男子更是几乎站都站不稳。
又一阵卷着沙子的烈风呼啸吹过,黑衣男子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红衣男子站住脚跟,扭头望向远方,若有所思。
他突然兴奋地大喊。
“嗨,擎焻,我发现命运者了!”
躺倒在地的擎焻苦笑一声:“火烈,你又坑我呢?”
火烈嘻嘻一笑,兴奋不减:“不不不,这次是真正的命运者!”
擎焻翻了个白眼,冷冷道:“这荒芜的大漠你都能说成是元素之地,你觉得你失误了无数次的命运者预言我还相信吗?”
火烈没有被打击,反而更加兴奋:“不,这次是真正的命运者……聆天启鸣!”
忽然他神色沉寂起来,微微低头,呢喃:“生于乱世,勿忘初心,命之抉择,启于晨时,生生死死,结与乱世,不惘天明,只在今时……”
擎焻微微撇嘴,又是这首“乱世歌”,不过他的神情亦是沉寂下来,细细聆听……
“花启末时,溪水冬至,夏有飞雪,冬有黎明,绿入涟漪,奈何奈何!漠河之沪,神狐如火,紫夜如苏,暗如今时……凌天为剑,白水如歌,未央成宫,幽冥有阳!”
“今夕何夕,朝月沐阳,彼之天命,此世不忘……”
“……凌天为剑,白水如歌,未央成宫,幽冥奈何!”
“夕月已逝,朝阳不复,九塔琉璃,此生不枉……”
“定下乱世,结下姻缘,白骨为枯,尸山为铸!”
红衣男子突然俯身一拜,拜那朝阳!
风声将男子尾音的呜咽带走,擎焻却看见了他的泪……
歌声,回荡在两人的心间……
此刻,白若歌望着黑发梳成髻,面容清秀,着浅橙色衣袍,脚踏白靴的莫约三十几岁的女子,神色复杂。
“若歌醒了呀。”她微微弯眉,笑着说道。
“是的。”白若歌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