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夜色下,小小的寺庙点点烛火在山上格外显眼。求缘蹲在门前,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夜幕发呆。
“怎么还不回来啊?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就这么对你师父没信心吗?”
“师父!”求缘听到老和尚的声音,急忙扑到近前,左右张望,“姐姐呢?”
老和尚笑骂:“难道大半夜地带到山上来不成,放心吧,安置在山下了。”
“就知道师父你是好人。”
“别贫了,时间不早了,明日陪为师将鸳鸯姑娘送回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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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破晓,求缘盘坐在床上,嘴唇微张,缕缕濛濛紫气吸入腹中。片刻之后,求缘睁开双眼,双眸之光,光华闪烁,眼前所见世界似乎与往日所见不同,却又说不出有何区别,仿佛,掀开了这在眼前的一层透明薄纱。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只觉轻盈了许多,更有一种莫名的气息在体内流转,找不到,抓不住,却是能够感觉到。
不再思索这些,求缘起身来到院中,伸展身体,感受着山间清晨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说也奇怪,山间空气比镇上好点也是理所当然,同一座山上,可这庙中空气,虽说只是一墙之隔,竟是又比墙外好了倍许,哪怕寻常百姓,在这庙中待久了,只怕也是身体健硕,无病无灾,寿元悠久。
“求缘。”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姐姐啊。”
“以后做事不可这般猴急。”老和尚看着求缘,“突破了?根骨倒真是不错。”
“突破?”
“求缘。”
“咋啦师父?”
“人世险恶,你需多加小心。有一天,师父不在你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老和尚看着求缘,满是宠溺,神色复杂,不舍,心疼,道不清,说不明,理还乱。
“师父你去哪?求缘以后都跟着师父就行了。”
“师父哪也不去,师父要看着小求缘长大,看着你从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看着你结婚生子,等到师父老得走不动了,就离开这座庙搬到求缘家。”
“好啊,等求缘长大了,求缘保护师父。”
“走吧,师父带你去看姐姐。”
“好!”求缘忙跑上前去牵着老和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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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师徒二人到了旅馆前,鸳鸯早已孤零零地站在在门口等待。秋风微凉,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身上衣衫单薄,时不时搓着手掌呵气取暖。
“姐姐!”
“求缘。”鸳鸯满是喜悦,见到老和尚正站在他身旁,连忙叩头拜谢,“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女子莫齿难忘,若有来世,甘为大师做牛做马已报此恩。”
老和尚手掌轻抬,凭虚将鸳鸯托起:“女施主不必多礼,”从袖中掏出一张契约,正是鸳鸯的卖身契,将其递给鸳鸯,“不知女施主今后有何打算。”
鸳鸯双手颤抖地接过卖身契,泪眼婆娑:“小女子能重获自由身,只盼能回到父母身边,养蚕织布,贴补家用,供给弟弟读书所需。”鸳鸯继而担心道,“只是谢家大势大,就是仙人也有好几位,他们怕是已经在四处搜查,若是连累了父母幼弟,小女子百死难辞其咎。大师,也需多多小心,因此事拖累大师,深感愧疚。”
老和尚不语。
求缘走到鸳鸯身边,拉着她的手,笑道:“姐姐,你家在哪啊,我和师父送你回去。”
见老和尚也点头首肯,顿时笑靥如花,脸颊的点点泪珠,也如朝花晨露,晶莹喜悦。
“小女子家在隔壁的状元村,只是村中倒是从未出过什么状元。鸳鸯自嘲。
“状元村?姐姐的弟弟那以后肯定能高中状元。”
“那就借弟弟吉言了。”鸳鸯听后颇为高兴。
“走吧。”也不见老和尚有何动作,在睁眼时,三人已到了状元村前。
鸳鸯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昨夜她虽然强作镇定,可仍是恐惧占据了大半心神,哪还有心思考虑其他,此刻再见老和尚展现神通妙法,满是崇敬之意。若非老和尚看着太过平凡和蔼,简直就是传说中仙人一般的人物了。
不过,这些很快就被再回故土的喜悦紧张取代了,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村落,“我已经好两年没有来过了。”
鸳鸯带着二人走过泥泞小路,来到一个不大的瓦房前,屋中传来朗朗读书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门前一名老妇人正在纳着布鞋,年近半百,面容苍老,白发隐现。似是感觉有人来访,看见鸳鸯三人,开口道:“几位找谁啊?”
见无人开口,求缘推了推鸳鸯。
鸳鸯声音微颤:“娘,我回来了。”
老妇人一愣:“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娘,我是小慧啊。”
老妇老泪纵横:“小慧,我苦命的孩子。”
“娘!”
“老太婆,谁来啦?”
“没人来,我自言自语来着。”老妇轻声催促鸳鸯,“慧儿,你快走,别让你爹看到,快走。”
“娘。”
此时一个黝黑精瘦的老汉叼着旱烟走了出来:“还说没人,你以为我耳朵聋了。”转而看向三人道,“你们谁啊?”
“爹”鸳鸯轻声道。
“恩?”老汉上下打量了一番鸳鸯,“小慧?”
“恩。”
“穿的不错啊,怎么,被哪家公子看上,想回来给你爹送点聘礼啊。”老汉笑道。
“没有。”
“哦,那就是没被人看上了”老汉口气转冷,“那你回来干什么,我们可没钱给你赎身,你弟弟读书可就得花不少钱。”
“你别这么说,小慧怎么也是我们的骨肉。”老妇于心不忍。
“滚一边去,我说话你插什么嘴,我们家也没这样的贱种。”
老和尚眉头微皱,拉着求缘,防止他乱来。
“爹,我现在是自由身。”
“自由身,你怎么有钱赎的身?”老汉来了兴致。
“我自己攒的。”
“爹,门外怎么这么吵。”一个十来岁,面目尚算清秀的男孩走了出来。
“还不是你那没用的姐姐,攒钱给自己赎劳子身,也不知道留给家里贴补家用。”老汉没好气道,“你以后可别学她,好好读书,将来吃香的喝辣的。”
少年看了鸳鸯几眼,满是轻蔑,仿似见到了人间最肮脏的事物一般。
“爹,”鸳鸯哭道,“我两年前回来已经把自己的所有的积蓄都偷偷留在家里了。”
“老头子,你看慧儿还是懂事的,要不是慧儿前两年留的钱,我们也没钱盖这瓦房啊。到现在三个人还在挤着那茅屋里,雨天都漏水,咱家智儿哪能像现在这般安心读书啊。”
“你闭嘴。”老汉看向鸳鸯,“你此次回来带了多少银两或者值钱的东西。”
“没有。”鸳鸯轻声道,“只有这只白玉手镯。”说着从手上褪下一只白玉手镯,与送给求缘的似是一对。
“智儿,去拿过来。”
“你叫张智是吗?”
“恩。”男孩接过手镯转身就走。
鸳鸯见状眼神黯淡,心中满是苦涩。
“既然你是自由身,看在你还算孝顺,就留下吧,好好服侍你弟弟读书。”老汉吸了一口旱烟,吞云吐雾。
“我可以留下?真的吗?”
“我还骗你不成,你只要记住这个家我做主就行了。”老汉不耐烦道。
老妇亦是大喜,忙走到鸳鸯跟前:“慧儿,苦了你了,吃了没,娘给你煮两个鸡蛋吃。”
“鸡蛋鸡蛋,吃什么鸡蛋,给她养出富贵病怎么办。智儿将来那可是肯定要做状元的,智儿读书耗脑子,需要鸡蛋补补,留给智儿。厨房有稀饭,自己盛着吃。”老汉喝道。
男孩沉默不语,回到屋内不再过问。
“师父!”
老和尚抬手示意求缘不要说话,走到老汉跟前:“这位施主。”
老汉抬头瞥了一眼:“什么施主不施主,我听不懂。”
“这位老人家。”
“什么老人家,你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到底谁老。”
老和尚也是气极,自己何曾这般憋屈过,难不成真按年龄叫你小孩不成。
鸳鸯大惊,急忙上前劝说:“大师您千万别生气,我爹他只是......”
老和尚示意她不要再说,开口道:“我想买你女儿。”
“你想买我女儿?”
莫说老汉,求缘,鸳鸯也都是云里雾里,不知何故。
老汉起身围着老和尚转了一圈,见他破衣烂鞋,鄙夷道:“你买得起吗?”
“爹?”鸳鸯何等聪慧,见她爹的意思竟是只要出得起价钱就会再卖她一次。
“五十两,黄金!”
“黄金!?”老汉双眼仿若绽放晶光,一下来了精神。
“爹,我不卖!我不想走。”
“老头子,女儿好不容易回来,就别卖了。我们母女二人多织布洗衣,足够补贴家用了。”老妇满是心酸地劝说道。
“你个死老太婆,闭嘴。就凭你们织布那点钱,一辈子也卖不了五十两黄金。你再多嘴,老子把你休了。”
老妇唯唯诺诺不敢再语,只留鸳鸯无助地抽泣。